“下去看看。”
陈玉楼眉眼平静。
即便刺鼻的血腥味还在弥漫。
但他神色仍旧没有半点变化。
莫说只是一帮打着探险幌子来盗掘古城遗迹的洋鬼子,就是来往行商,刚才那种情况,他也不可能冒然轻动。
行军蚁本就凶险无比。
更何况是成千上万的虫潮。
一旦陷入其中,常人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他不是圣人。
自然不会为了几个陌生人冒死。
更何况,队伍里除了他自己外,还有数百寻常伙计,他将他们从湘阴带来,就要为他们的生死负责。
“好。”
“是,掌柜的。”
听到这话。
身后立刻传来几道回应。
“等等……”
眼看几人就要下山,乌娜神情更是焦急。
她本以为见识过鬼蚁的可怕,他们会知难而退。
毕竟十多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死在跟前,任谁也无法装作无视吧?
“怎么?”
陈玉楼回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危险!”
“鬼蚁聚居而行,这么一大片虫潮出现,附近必然有它们的巢穴。”
“而且……”
乌娜犹豫了下,这才道,“一定要下去的话,还是先等等。”
迎着他那双静如止水的眸子。
乌娜心头生出一丝慌乱,连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作为向导,她要做的是安全带着队伍穿过黑沙漠。
尽可能避开一切可能的凶险。
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允许有人过于冒进。
但不知道为何,向来凌厉的她,在陈玉楼面前却生不出半点强势,反而一再退让。
就如眼下。
若是放在以往。
乌娜最多提醒一次,便会转身离去。
“放心。”
“陈某恰好懂得一些虫蚁习性,一时半会它们不会再回了。”
陈玉楼摇头一笑。
随即看向跟来的花灵,“花灵师妹,你暂且留下,陪着乌娜在此等候。”
“好,陈大哥。”
相处这么久,花灵又岂会听不出陈玉楼话里的弦外之意,当即笑吟吟的答应下来。
山下那支队伍一定有问题。
不然陈大哥绝对一看了之。
“可是……”
乌娜还想说些什么。
但陈玉楼已经转过身去,只是抬手挥了挥,随后便带着鹧鸪哨几人径直沿着沙丘下走去。
“乌娜姐姐,不用担心。”
“我师兄他们走南闯北,见识过人,一定不会有事。”
见花灵都这么说。
乌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心头始终透着几分不安,右手下意识抓紧绕过胸前的木匣绳索。
寨子里自古就流传着黑沙漠的恐怖传闻。
关于鬼蚁,更是无数以计。
但从小到大,她还从未听过上万头鬼蚁同时出现的事情。
尤其刚才亲眼见到虫潮食人的一幕。
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噩梦。
想来即便是阿塔,也会毫不犹豫转身逃离吧。
抬头扫了一眼沙谷四周,虽然眼下恢复了平静,但鬼蚁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论,万一不小心再次惊动它们。
一行人真的能够安然离开么?
乌娜低着眸子想了想,眼里透着迟疑。
这一路上同行了这么久。
她对众人的印象并不算太深。
毕竟只有引路之责。
而他们也很少有反对的时候,对自己定下的路线基本上都会完美执行。
尤其是领头那几位,从来都是默默赶路。
但细细回想,他们身上有着一个共同的特性。
平静!
没错。
之前几次遇到沙尘暴,就是她这种原住民,自小就在西域长大,见惯了天山雪冷和沙海狂风的极端天气,也不免惊慌失措。
但他们却没有太多畏惧。
从头至尾都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冷静。
回鹘部族自古隐居。
但一年下来,总有那么几次,有行商队伍误打误撞进入寨前。
那些人她也打过交道。
就算做事决断,但终究也只是为了挣钱,真到了生死攸关时,还是会以性命第一。
可是……
眼下十多具白骨尸体还历历在目。
那样血腥的场景,任谁见了都会发憷,他们竟然能够做到神色如常下山查看。
一时间,乌娜都有些猜不透,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在她沉吟间。
陈玉楼几人已经下到沙谷内。
血水渗入黄沙,将土灰色的沙丘染得猩红,如同泼墨一般,星星点点。
队伍一共十七人。
无一例外,尽数死在了鬼蚁口中,只剩下一具具的白骨。
不过,从残破的服饰以及样貌看,十七人中只有六个洋鬼子,剩下的应该都是从西域当地雇佣的伙计。
无外乎维人和回回。
“掌柜的,您看。”
在他查探尸骨时,昆仑、杨方和老洋人已经将散落一地的行李包裹捡了回来。
此刻昆仑手里攥着一枚黄铜铭牌。
用细长的链子系着。
就像是老式怀表的样式。
看上去应该是挂在腰间或者脖子上。
隐隐还能看见铭牌上刻着一行文字。
“都是些洋鬼子的文字,看不懂。”
昆仑皱着眉头。
他如今虽然那也读了不少书,但多是四书五经,古文诗词,哪里懂得洋文。
但他本能的觉得这牌子极为重要。
所以匆匆赶回,递给了掌柜。
“我看看。”
从身前一具尸体上收回目光,陈玉楼随手接过。
一入手,他便能察觉出来,铭牌制作工艺极高,那些文字明显是用冲压印刻,除此外,铭牌四周则是錾刻下了一头雄鹰的纹饰。
借着天光,仔细看着那一行文字。
只是,刚扫了一眼,陈玉楼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
之前听到熟悉的咒骂声,他其实并未往这一面去想。
要知道,这时代往来西域盗掘古城,最多的是沙俄、奥匈、法国以及本州岛。
所以,在看到东印度公司的一刹那,他才会表现出如此的惊诧。
只不过……
细细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