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随着笛声传出。
四周那些虫潮,却并未如预料中发狂扑杀,反而像是退潮一般,哗啦啦散去,几乎就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下一刻。
两道灯火从黑暗中飘起。
将夜色中深重的雾气驱散。
四人也终于彻底看清了院中情形,假山、莲池、小径,只可惜,因为年久失修,无人搭理,都已经被荒草覆没。
而在假山外。
一道身材高大,却异常削瘦的人影矗立。
身外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袍。
虽然看不清样子,但仅从影子便能窥出一丝气势。
“走!”
不敢多看。
老洋人收起镜伞,深吸了口气,冲身后三人低声道。
借钻天索飞快跳下墙头。
随即小心穿过院落。
走到了巴宿身外站定。
只是等四人看清他的长相,一个个却是有种头皮发炸的感觉。
那是怎样一张脸。
脸庞狭长下巴尖利。
和当日在瓶山义庄门板后见到的耗子二姑有几分神似。
但更让人惊恐难言的是。
他整张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毒疮,凹凸不平,就像是在毒液中浸泡过。
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几乎见不到一丝眼白。
就那么定定的盯着几人。
只是站在那,便给人一种蛰伏暗中,随时都会择人而噬的毒蛇般的感觉。
“见过前辈。”
老洋人强忍着心中恶寒,抱拳道。
但话还不曾说完。
就被巴宿冷冷打断。
“行了,我时间有限,没时间听你废话,只需要告诉我,你们找我的目的就好。”
“自然是那枚古符。”
老洋人脸色淡然,丝毫没有被打断的恼怒。
毕竟巴宿性格拐乖张,辰州城人人皆知。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从胡满弓和金镇木手中抢到古符?”
听到这个预料之中的答案。
巴宿双眼漠然的扫过几人,语气冰冷。
闻言,杨方脸色不禁一沉,不过还未开口,就被老洋人一个眼神钉住。
“哈哈哈,我们几个不行,这不是还有前辈么?”
“我已经多年不问世事,又凭什么帮你们?”
“我家掌柜听闻前辈乃是洞寨苗族,特地让我送来此物。”
对巴宿态度,老洋人似乎早就有所预料,非但没有半点不耐,脸上反而始终保持着笑容。
说话间。
更是从袖口中缓缓取出一件器物。
双手分开,静静躺在掌心内。
借着身后房檐下悬挂的两盏风灯,巴宿下意识瞥了一眼。
那分明是一枚鸟形银雕。
看上去不过婴儿巴掌大小,样式也不算精美,除了古意盎然之外,似乎并无太多可取之处。
但巴宿看清银雕的一刹那。
却是头一次脸色大变。
“苗王印?!”
苗疆之地,自古十八洞寨,以玄鸟为图腾。
苗王持玄鸟银雕为印。
这是刻在每个洞寨夷人后裔血脉中的东西。
只可惜,当年元人镇压,十八洞寨几乎被尽数镇压,死伤无数,所剩无多的洞民也都逃入深山老林避祸。
几百年过去。
苗王印早就不见踪迹。
巴宿虽然反复无常,手段凶狠,生平杀人无算,但骨子里流淌的却是洞民血脉。
所以此刻见到苗王印才会如此震动。
“不错,前辈想必也曾听过陈家所做营生,我家掌柜当日大破瓶山,从元人蛮子的墓中寻到此物。”
“今日特地带来,也是物归原主!”
老洋人神色不变。
心里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出发前,陈玉楼特地将他叫去,将此物交给他。
说是见到巴宿时,给他看一眼即可。
刚开始他还一头雾水,如今方才知道,陈掌柜果然是天人手段,简直未卜先知。
“多谢……”
巴宿迟疑片刻。
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苗王印的诱惑。
接过那枚玄鸟银雕,轻声道谢。
只不过对他来说,这种事似乎太过少见,以至于简单两个字说出来都略显生硬。
“等古符到手,你们返回湘阴时,替我给你家掌柜的带好。”
手掌一翻。
银印瞬间消失不见,被巴宿收入袖中。
“前辈……知道古符下落?”
来不及惊叹于蛊师手段,老洋人忽然回过神来,眉头一挑,难以置信的问道。
还未弄清楚状况。
巴宿就敢放言,他们带走古符。
不仅是他,身后杨方与两个伙计也是下意识紧张起来,目光齐齐看向巴宿。
“只有个模糊方位。”
“究竟是不是,要去了才知道。”
巴宿摇摇头。
他一心豢养蛊虫,已经许多年不曾出山。
但只要是对付胡满弓和金镇木那两个老家伙,他却颇有兴趣掺上一脚。
当年之事。
虽然以杀人落幕。
但巴宿心里始终不舒服。
这几天城内打生打死,不用想也知道,那枚古符对两家的重要性,若是能够从胡满弓和金镇木两个老家伙手中抢走,想必会很有意思。
“敢问前辈,何时启程?”
老洋人和杨方相视一眼,神色间皆是难掩震撼。
谁都没想到。
事情竟是如此顺利。
“不急。”
“外头还有几只烦人的苍蝇,正好我的虫子也饿了。”
巴宿摇摇头。
话音落下,他右手抬起,老洋人这才看到,他手中藏着一支半尺长的骨笛。
看上去也是一件古物。
凑到嘴边,轻轻一吹。
刹那间。
熟悉的诡异低声又一次响起。
他终于明白,之前那声音来源。
来不及多想。
院中的窸窣声也再次汹涌而起,比之前还要惊人数倍不止,无数以计的蛊虫从地底以及墙缝中钻出。
犹如一条条黑色河流,往外流淌而去。
“这……”
老洋人四人身形下意识绷紧,脸色间满是惊骇。
也难怪巴宿会有虫魔之名。
谁能想得到,这么一座荒废的宅院里,竟是饲养着成千上万的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