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夜宿在山中的寺庙里,听着外面的惊鸟铃声,闻着整个寺院都弥漫着的浓浓的佛香味,我的那颗原本很烦很乱的心,却突然静下来了,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三叔推醒。
我眯缝着眼睛,就听三叔说道:“阳子,快起来,闻闻什么味?是不是哪着火了?”
我提了提鼻子,果然那种佛香味被一股火烧后的焦味取代了。
我急忙披上衣服,准备和三叔出去看一看。结果门开了,法禅迎面走了进来。
三叔说道:“法禅师父,你是不是烧饭把锅烧糊了?快去看看去吧,我们再去见见老祖师。”
法禅点点头:“老祖师已经不在山洞了,我就是带你们来找他的,老祖师已经交代好了,二位施主跟我来吧。”
这老和尚不在山洞了,他不是说不会离开那里吗?我满腹疑问,跟着法禅走出了禅房,从一个角门出去,那里是一处跨院。
到了这里,那焦味就更浓了。
过了角门之后,我一眼就看到在院子中央,有一些烧毁的木头。原来应该是用木头搭成的架子,现在大部分被烧毁了,只剩下一些焦黑的残木。
我和三叔面面相觑,正想问个究竟。
法禅就对着我们说道:“二位施主,老祖师已于昨夜坐化。”
我大吃一惊,“坐……坐化?你是说老祖师他……归天了?”
法禅点点头。
三叔指着那堆木头:“那这……”
法禅继续说道:“小僧已经把老祖师火化了。”
三叔惊问道:“火化了?为什么这么快就火化?”
“是老祖师的交代。他早就在等这一天了。小僧交代好这里的事,也要离开这里了。”法禅那张脸上,虽然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但是听得出来,对老和尚的感情很深。所以老和尚没了,他也就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三叔叹了口气,问道:“老祖师都跟你交代什么了?”
法禅说道:“让小僧把他的事,讲给你们听。还有东西要交给你们。”
说着,法禅就给我们讲起了老祖师觉明的事。
事情是从三叔讲给我的那个故事结尾开始的……
当年杨缓之利用黑猫,报了仇之后,受那破落和尚的点化,面壁思过。在开始的一段时间内,他根本就忘不了菀青,更忘不了自己对菀青的愧疚。同时也深深为自己害了黑猫的性命而自责。
杨缓之每日每夜都处在痛苦之中。
再此期间,那破落和尚每日陪着杨缓之焚香诵经。
杨缓之心有旁骛,听见那经文,便头痛欲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是那和尚依然每日不缀,没有片刻的放松。
直到三年后,杨缓之才像是顿悟了一样,听见那经文不再痛苦,反而自行念诵起了经文。
那破落和尚也在那一年外出云游,一直未归。临走前,为杨缓之剃度,取法名觉明,并将那间破寺庙,交给了杨缓之。
觉明和尚决意面壁,效仿达摩,以求佛理。
那个时候,周围的人听闻此寺庙有高僧坐禅,香火日起。觉明将这座寺庙,取名悔戒寺,自此隐居洞中不出。令小沙弥每日送餐入洞。
寺院由没落,到鼎盛,再由鼎盛,日渐衰败,寺中的僧人也越来越少。但总有一位愿意追随老祖师觉明的和尚,陪着他。
直至百年之后的今天,正如三叔估计的那样,觉明已经修成了金身,开通了佛眼。可以达到吸收天地灵气,一年不吃,数月不饮。
而法禅小时候就入了寺,在这间悔戒寺,也有三十年了。他悟性极高,可以和觉明不用语言来沟通。这听起来很神奇,以我的解释,就是他们俩可以用脑电波直接交流。怪不得他在山洞门口的时候,就可以知道觉明的意思。
听法禅说完,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个老和尚,为什么等我们来了之后,就坐化了,又为什么坐化之后,马上让法禅烧了自己的尸体。
三叔慨叹道:“这木人杨,真是传奇的一生。如果不是他有意隐藏着自己的身份,他注定会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啊……”
说着,三叔又问法禅:“你是说,老祖师有东西交给我们?”
法禅点点头,从自己身上的褡裢里,摸出了一个盒子。当着我们的面,把那盒子给打开了。
第85章 五帝礼佛灯
法禅的动作很小心,生怕给盒子里的东西弄坏了一样。
我和三叔眼睁睁看着那盒子打开,法禅从里面拿出来一样东西,捧在手心里,给我们看。
我一看,法禅拿出来的是一块椭圆形的小石头,大小跟我们吃的枣子差不多。
这小石头除了表面看着光滑一点外,并没有什么特色,我真不明白法禅为什么会如此恭敬。
我撇撇嘴,问道:“法禅师父,这一块破石头,你要送给我们?”
我刚说完,就被三叔踢了一脚:“不懂就别胡说,净给我丢人。”
我一愣,不解地看着三叔,我说错了吗?
三叔没理我,对着法禅说道:“难道这是老祖师的舍利子?”
法禅点点头。
三叔一听,忙恭敬地把那舍利子接在手里,仔细观看。
说到舍利子,我倒是听说过。好像一些得道的高僧,在圆寂之后,通常会被火化。火化之后,会出现舍利子。对于舍利子这种东西的形成,也是众说纷纭,有的还说舍利子是僧人体内的结石。这种说法显然是不靠谱的,毕竟体内有结石的人比比皆是,他们火化之后,就不会形成舍利子这种东西。
所以,我宁愿相信,舍利子是高僧修戒定慧之功德结晶而成的,高僧大德为了众生生起信心,示现了这些不可思议的瑞相,留下舍利便于瞻仰、恭敬和礼拜。在很多寺庙,高僧的舍利子更是成为了镇寺之宝。
不过也不怪我说错,这颗舍利子,真的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只不过看着这舍利子,我就想起了昨晚和觉明祖师相会的情景,由此顿生敬畏之心。
三叔看了一会,迟疑着问法禅:“法禅师父,老祖师是说要把这舍利子送给我们?”
法禅点头:“是的,老祖师已圆寂,这座悔戒寺也失去了它的意义。所以这颗舍利子你们带走吧,算是老祖师对你们的感谢。还有这个……”
说着法禅又从褡裢里拿出一样东西,立在地上。
那东西有半尺多高,像是一座灯台,看起来十分精致。四周刻着龙凤麒麟仙鹤等瑞兽,浑然天成。在这灯台的四周,还均匀分布着五个铜钱大小的印痕。而这座灯台的中心则刻着一位僧人,奇怪的是,这僧人却是无头的,只拖着一身长长的僧袍。
这个灯台,虽然刻的东西很繁杂,但是让你一眼看上去,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无头僧人。
三叔问法禅:“这个应该也是木人杨,你们的老祖师的作品吧?”
法禅点点头,要过三叔手里的舍利子,往那无头僧人的脖颈上放了过去。
啪嗒一声,那舍利子竟和那灯台合二为一,成了那僧人的一颗头颅。
随着这舍利子的安放,这整个灯台像是突然就有了灵气一样,虽然没有烛光,但是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鬼斧神工,太巧妙了。老祖师真是个神匠大师,令人佩服啊。”三叔看着大为赞叹。
法禅又说道:“二位施主,可仔细观察这灯台,是否能看出其中的玄妙。”
这个东西我除了能看出来工艺很好,其他的自然是看不出来什么来。法禅带有考问的成分,这个自然就落到了三叔的身上。
三叔把那灯台拿在手里观察,我虽然看不懂,也凑了过去。
那灯台在安放了舍利子之后,其他的地方都好,增之一分则多,减之一分则少,可以用恰到好处来形容。唯独那五个铜钱印痕的地方,显得好像少了东西一样。
三叔看了好一会,把那灯台放下,说道:“法禅师父,如果我没说错的话,这灯应该叫做五帝礼佛灯。那几枚铜钱印痕,刚好五个,应该有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五位大帝的铜钱通宝镶嵌其中。”
法禅听了,露出惊讶之色。他冲着三叔施了个礼:“看来施主真是位高人,小僧倒是怠慢了。能说出五帝礼佛灯这个名字,可见施主是位博学之人。老祖师说,这五帝礼佛灯上的五帝钱,不能用普通的铜钱镶嵌,必须用五帝王钱。等到五帝聚齐,方得妙用。这灯也送给你们了,老祖师说你们应该能用的上。”
三叔喜形于色,赶忙给法禅施礼:“那多谢法禅师父了,我们愧领了,也多谢老祖师。”
法禅点点头:“那小僧送二位施主到山门。”
三叔让我收了那五帝灯,我们也一直被法禅送到了庙门。
我们跟法禅告辞,正要下山,三叔突然回过身,看着庙门上的悔戒寺三个字。
“三叔,怎么了?”我问道。
三叔没回我,而是问还站在门里的法禅:“法禅师父,老祖师悔戒了一百年,他放下了没有?”
法禅在门里面,突然说了一句话:“轮回几世,再续前缘。”
说着,法禅把庙门咣当一声给关上了。
我问三叔:“你问他的是什么意思,他回你的又是什么意思?”
三叔挠挠脑袋,看着山门想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大侄子,我想明白了。有了这句话,咱们就算是对菀青有个交代了。这就回去见她。”
三叔兴冲冲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给徐若西打电话。
等他联系好了徐若西,才给我讲了那句话的意思。
三叔问法禅的意思是,佛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木人杨面壁悔戒,如果不能放下,就没达到目的。那么直到坐化,他到底悟出了什么没有?
我点点头,又问那法禅的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这种佛理都要说的这么七拐八拐的吗?
三叔摇摇头:“那两句话,不是法禅说的,而是老祖师说的。只是借法禅之口,来说给我们。再借我们之口,说给菀青。”
我嘟囔着那两句话:“轮回几世,再续前缘……轮回几世,再续前缘……啊,那是不是说,老祖师一直都没忘记菀青,想和菀青约定,轮回几世后,两人再在一起?”
三叔笑道:“大侄子,你倒是有几分佛缘啊。”
第86章 终见有情人
我苦笑道:“你拉倒吧?我有个屁佛缘。你放过你大侄子吧?我还想着跟你赚点钱,然后娶媳妇,再生几个孩子呢。”
三叔摆摆手:“说你不懂,你还老不服气。有佛缘也不一定就要出家啊。你是我们李家下一代中唯一的男丁了,谁敢耽误你娶媳妇?老子也不干啊。”
我想了想,说道:“这老和尚面壁了十年,就想这么一个问题啊?”
三叔笑了笑:“世上有些事,看似简单,实则你还真不能轻易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别的不说,就说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从提出来到现在有多少年了?谁有明确的答案?老和尚一辈子心有旁骛,这悔戒二字,怕是最终也没参透。”
我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没参透?”
三叔摇摇头:“轮回几世,有缘再见。不管几世,这情字,始终是他的一个心病。没放下,何谈参透?”
“可是……可是他已经修成了金身了,还有舍利子,这不就是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了吗?你怎么还说他没放下呢?”
三叔又叹了口气,反问道:“你说佛有情吗?”
我摇头说不知。
三叔说道:“所以,这是一个无法得到答案的命题。至于老祖师的一生,是否成佛,我们也无权来评判他,就让他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吧。我们拿着他的舍利子,算是他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一个记号了。现在我们得尽早赶回去,不要夜长梦多才好。”
三叔一句话,把这个话题做了了断。
我们顺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更费了我们多半天的工夫,累得跟狗一样,嗓子渴得直冒烟。
等我们狼狈不堪地来到来时的路边,一眼就看到徐若西的车停在了那里。徐若西正靠着车,惬意地看着山景。
这无异于沙漠之中看到了水源。我俩发出一阵欢呼,拼着最后的力气,争抢着朝那车飞奔过去。
谁知道徐若西转头看到了我们,二话不说,车也不要了,掉头撒丫子就跑。
我跑到车边去开车门,那车还被徐若西给锁了。
三叔气急败坏,朝着徐若西吼叫着:“草,给我站住。”
没想到徐若西头也不会,跑得更快了。一会工夫就跑出一百多米。
我拍拍车门,也喊道:“徐若西你跑什么跑?不认识我们啦?”
徐若西听到她的名字,这才迟疑了一下,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