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酒时,他与我语重心长的说道:“其实不用我说,你也应该你现在有多危险吧?”
“我比你清楚,但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事不得不承担责任。”我回答。
许由举杯相邀,与他碰杯之后,我们一饮而下。
“有些话也就咱们是兄弟,我才会跟你说。”
许由提醒着又道:“你要明白,那些责任会把现在的你碾的粉身碎骨!……楚天,我若是你,我就会隐姓埋名躲得远远的,既已轮回,便再世为人,分明前世今生,与己有关却也无关,何苦重蹈覆辙,再卷进这场旋涡中呢?”
“我遇见凝舞了!”我看向他。
许由正倒酒呢,他听到我的话手上一抖,半杯啤酒都洒在了衣服上,他渐渐抬头看我,一脸的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凝舞现如今是道门羽宗弟子,她所修正是已形神陨落的宣周子所修的五雷天心正法。”我看着他又道。
“呵呵!”
“呵呵呵!”
“见鬼的事儿不少,今天真是特别多啊!”
许由接连呵呵几声,沉吟之后问我:“道门难道不知香狐妃的身份?”
“道门知道。”我回答。
许由情急说:“那他们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香狐妃自斩己身的前世,可是亲手杀了羽宗真人宣周子,如今……难道是想让凝舞继承宣周子的真人衣钵不成!?用脚后跟想都觉得有阴谋!”
“不知道不清楚,我现在懒得去想这些,我俩徒弟方小白和李宗国的事,就已经足够令我焦头烂额了。”我叹气摇头,独自饮酒。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许由咂嘴品着其中滋味儿,嘿嘿一声重新倒酒举杯,他取笑道:“我说呢,你楚天怎会现身自讨苦吃,原来是有人质落在了人家手里,这真是想不听话都不行啊!”
“道门的事不说了,闹心!”我不耐道。
许由认真问我:“那说眼下,你想要怎么做?”
“我要做两件事,一是查清方小白叛逆师法的内情,二是设法入鬼界救李宗国,俩徒弟我哪一个都不能不管!”我道。
许由嘴角咧了咧,面露苦相:“简直一件比一件麻烦啊!需要我做些什么?”
“跟我说说阴门六派的近况吧!我现在……还不能贸然回去南冥村。”我道。
许由笑了:“是应该小心点,否则的话,说不定会招来鬼界神魔将,直接降临在阴门六派的传承圣地呢!”
“传承圣地?”我古怪皱眉。
许由解释一句:“这是六派弟子自封的,现在的人就爱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那要是不顶个名头都不好意思出门跟人打招呼。”
“什么意思?你仔细说说!”我皱眉更浓。
许由沉吟着:“这该从哪跟你说起呢……”
他想了半天,这才终于又开口。
如今的阴门六派,相比较于二十年前那可是有了非常大的不同!
最明显的区别,便是存在形式的不同!
二十年前,道门五宗掀起了一场传承变革,五宗独立出国安局,另立五宗协会传承,广收门徒,以有教无类而轰动整个东方修行界。
道门此举是为了快速扩充传承实力,否则他们根本不足以应付鬼界的大举进攻。
虽然,这么做势必会产生许多的隐患和影响,但在整个阳世间都陷入存亡危机的大背景下,道门已经顾不得未来的隐患了,倘若阳世间落入了皇者人殷之手,那么未来如何又还重要么?
不得不说,这一剂强心针下去,确有奇效!
五宗协会降低收徒门槛,再从一众基数的普通弟子中,择优纳入道门传法授戒,一时间整个道门队伍迅速得到膨胀扩增,这才终于有了底气应付全国各地频频发生的异变。
阴门六派见此,照葫芦画瓢,也有样学样的搞起了传承变革。
当年,六派清肃者并非全都同意这么做。
因为阴门既无道门底蕴,又无道门传法授戒之规范,更何况道门背靠国家机器,倘若势头不对也可及时转向回头,他们还能刹得住车!
可是阴门呢?
阴门不比道门,一旦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这辆缝缝补补的破车怕就会粉身碎骨了!
然而,意见的不统一,并未能够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以斩妖门清肃者宫商羽和斩妖们宗师林英的威望,他们登高振臂一呼,顿时响应者众,当时几乎绝大多数的阴门传承家族都沸腾了,纷纷表示赞同阴门紧跟道门步伐,合六派为风水协会,正式开始了这场传承变革,其总部就在脚下这座云山市里!
而不同意这么做的清肃者,以及那些少数传承家族,则都留在了南冥村中,宫商羽和林英尊重他们的意见,并表示无论如何南冥村都是阴门的半壁江山,渐渐地……南冥村的存在只剩下了象征意义,最终成为了具有着代表形式的传承圣地。
毕竟,阴门六派曾在这里休养生息;
毕竟,许多人出身于南冥村;
他们虽然将南冥村弃如敝履,但他们却热衷于将南冥村捧到一个很高的高度,这样一来他们的身份也就好看了不少,不是吗?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十章 怎能不见她
弃如敝履?
象征意义?
听到许由如此形容现在的南冥村,这多少让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那里,岂止是许多人的出身所在?
那里,岂止是曾经阴门的休养生息之地?
阴门六派还能够在断法时代里,维持着传承不使断绝,可是多亏了当时南冥村的环境,许多的传承家族在那里抱团取暖,他们所坚守的又何止是自家的传承,那更是在坚守着整个阴门六派啊!
许由对此却是呵呵一笑,他说我这种想法在如今的阴门六派里,那是典型的固执迂腐派,会被当成是固守成规、不知与时俱进的老家伙!
有一个很贴切的比喻可以形容如今的南冥村;
祖宅的意义和重要性不言而喻,但这并不意味着祖宅更适宜居住,随着时代变迁,环境在变化,人也在变化,或许曾有段时间祖宅是最好的避风港湾,但终有一日它必将会被更舒适便捷的生活环境所取代。
“放特么的狗屁!”
我将手中酒瓶重重摔在桌子上,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怒道:“他们一个个是来继承阴门修行来了,还是享受生活来了?想活的舒坦,当什么阴门传承弟子?去当富二代啊!”
“别生气啊你……”
“消消火,消消火,坐下来慢慢说。”
许由摆着手,一脸好笑的劝着我,他那副神情好像早就意料到我会动怒。
我强忍怒气重新坐下,这简直太不像话了!
“楚天,你还真别说,现在的阴门六派弟子里富二代可不在少数,远的不说,就说这云山市能有今日的新城市面貌,你阴门六派的风水协会就功不可没,真要仔细说起来……云山市的居民还要多感谢你们风水协会呢!”许由嘿嘿直笑,调侃意味更浓。
我气呼呼的狠狠瞪他一眼,咬牙道:“人殷入世归位于人皇,两界生死之战即将展开,其中不知将会有多少人无辜殒命,二十年来道门五宗在干嘛?阴门六派又在干嘛?难道天塌了就指望着高个子去顶不成!?”
“又被你给说对了!”
“楚天,这种想法在风水协会中普遍存在,天塌了自有瑶池仙境和道门五宗顶着,再不济那还有整个国家机器嘛,轮也轮不到他们不是?”
“但……”
“他们却从未想过,阴门六派虽没有道门五宗个子高,但也矮不到哪里去!”
“倘若有天祸到临头时,阴门这尊体弱的巨人,又没了支撑身体的脊梁,首当其冲便就会被彻底碾死,到时候……可是会灰飞湮灭的!”
许由眯了眯眼睛,语重心长的与我指出如今阴门六派传承的问题所在。
“六派清肃者难道就没人看出这问题的根源吗?六派祖师难道就没有下达神谕敕令示以告诫吗?”我沉声问。
许由突然叹气摆手,边倒酒边说:“人殷凭借人皇之力,更改界规使得上界无法再化身下凡,那阴门六派祖师即便是有心提醒,也已经无力做到了!其实不止是六派清肃者,许多阴门老人也都能看出问题所在,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要扭转整个病态观念并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办到的,这不但需要时间,更需要时机和机缘。”
时间……
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时间?
两界融合在即,两界门户即将大范围大面积开启,届时生灵涂炭是完全可预见的事情,难不成要跑去跟人家神魔将商量商量让人家在等个几十年吗?
大爷的,人家还不一耳刮子盖在阴门的脸上!?
听到我的话,许由不禁笑出声来:“这形容可很是形象啊,那一耳刮子肯定会盖的非常非常疼!”
“你丫还跟我幸灾乐祸!?”我瞪了瞪眼睛。
许由强忍笑容道:“你冲我来什么劲,这事儿又跟我没关系!……说实话楚天,在今天见到你之前,我挺幸灾乐祸的,因为我为你们二十年前所作的决定感到不值,当年的你和凝舞二人之力不弱于世间法尽头修士,当年并不是没有机会彻底解决这件事,可为什么……一拖再拖直到了今天?”
“看着他们自作孽,看着他们一步步堕落,看着他们渐渐没了脊梁,我当然要幸灾乐祸了!”
“但是现在,见到了你,我只感觉由衷的悲哀啊!”
“好了好了……”
“话题扯的有点远,具体情形等你回南冥村后,自然而然就全都知道了。”
我唉声叹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值吗?
悲哀吗?
许由的话既对也不对,以这二十年后的眼光看待前日,自然觉得如果当年怎么怎么做,或许就能避免今天的发生。
但放在二十年前,放在那一天,放在那漫天神灵的目光瞩目下,放在阴门六派祖师的化身下凡坐镇中,当时的我和凝舞真的别无选择,还能够自斩己身已经是最体面的死法了……
跳出历史的局限性去看待历史,这本身就有点耍无赖。
因为当时今日,有着很多很多的不同,有着很多很多的无奈,以今天的天界沦为封闭孤岛,去看待前日时的情景,自然无法理解当时所作的决定。
这顿酒,我和许由喝了很久。
我们聊了很多事情,许由把他所知道有关阴门的事统统都告诉了我,我未曾想到……如今阴门六派竟已然陷入传法之乱中。
临别时,距离天亮也快了。
许由郑重的提醒我,我现在可活脱脱相当于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得什么时候鬼界就会派人来杀我,为小心起见可千万别暴露了行踪,否则若是连累了别人那可就造孽了!
我笑着让他放心,这我心里有数!
望望天色,我决定先悄无声息的去南冥村看看,而许由这便就要返回幽冥地府,我嘱咐他暂时不要透露我的消息,关于任何人都不可以,尤其是我的那位祖爷爷隶属幽冥一殿的司君大人。
许由踏上雾霭氤氲中的羊肠小路,他头也没回地与我摆手,道了声:“知道啦!”
……
穿过重重门楼,许由飘身返回幽冥地府。
但他却并没有回酆都城内的幽冥一殿,而是出了鬼门关,飘身往西南而去,经不归路,遇忘川河,见那远处彼岸花盛放花丛中的倩丽孤寂身影,许由不禁面露不忍之色,发出轻声叹息。
“楚天啊楚天,司君大人那边我可以替你瞒着,但这边……我却无论如何不能袖手旁观。”
“你既已回来,又怎能不见她呢?”
“你既已回来,又怎能再让她在此寂苦守候?”
许由出神的喃喃着,目中神情逐渐坚定,他飘身前往幽冥往生殿方向,不多时便来到了往生殿之外。
许由恭敬躬身,朗声道:“幽冥一殿侍令官许由,求见往生殿神君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