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亦是泪流满面，却并未有责怪我半分、更未有埋怨我半分，只道着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如果还能够有重来一次机会的话，他绝对不会将我独自留在乡下。
细数曾经事，几多悲伤。
父亲悲从中笑，见我如今尚算安好，也且了却一段心事。
我们谈了许多许多话，父亲也问了我许多许多事，关于前身我的任性自斩，关于后身我的轮回重历，关于与在世仙人之间的恩怨，关于现如今的天人之乱，对于父亲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但凡是父亲要问起，我便将我所有想法和打算全都告诉了他。
“儿子……”
“你可真是惹下了大麻烦啊！”
父亲楚三石叹声道。
我歉疚低头：“爸，难道我错了吗？”
“错与对并非是绝对的，任他人如何评说，你只要做好你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就好。”父亲摇头笑着宽慰，沉吟又道：“不过小天啊，我还是要提醒你，即便是正确的事情，你也要用对了方式方法去解决，否则最终结果怕是会事与愿违。”
我不解疑惑：“什么方式方法？”
“听你说了那么多的事情，我大概也明白了这里面的缘由，别的先不去管，我来问你——这一切事情因何而起？”父亲问。
我稍稍皱眉，这整件事的初端自然是由人殷而起了！
父亲却是说我错了，若是这样想那便错了，所有的所有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然注定，更是早有人暗中布局引导着整件事的发生，那一件件神器的接连出现，那一个个人的接连出手，明显是想要完成一件大事，而为了这件事他们更是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然开始布局，而人殷仅仅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至于这件事是什么，父亲说他也并不能看透，但毫无疑问的我将是这其中的关键，并且将不以我的人为意志而改变。
我叹声点头，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我才不愿再为棋子、受人摆布和利用，太多人因为我而遭受牵连，更有太多人因此而丢了性命，我实在不愿再害了别人。
“你躲不过这件事，你也躲不过你的命运。”
“恰就好比苏洛依……”
“她明知自己会死，却也仍旧义无反顾的那般做了，今日的牺牲是为换得来日的成全，如何能够让牺牲有所得，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父亲语重心长与我开导道。
我心生怨愤：“可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要我的身边人去牺牲？漫天仙神如此大能，得享永生超脱自在，真该有人必须要牺牲的话，也应该是他们才对啊！”
“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你，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小天啊……”
“你与在世仙人之间的恩怨，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儿，你怨恨他这我也能够理解，但你最终却是免不得还要找他寻个解决之道，而他正也是这件事的关键。”
父亲又是提醒我道。
我紧皱眉，怨声道：“爸，您这是还想让我跪着去求他？”
“如果能够换来我楚家儿媳活命，能够换来许多人的牺牲有所得，别说是跪着求他了，就算烧香供着他又有什么不可以？你这孩子一心被愤怒冲昏了头，更是由着自尊心作祟，但你也不知道想一想，你的面子又能值几个钱？值得回凝舞和苏洛依的命吗？值得回你大师伯、阴门一众弟子和道门一众弟子的命吗？”父亲瞪了瞪眼睛教训道。
我愕然怔了怔，一时间被骂的答不上话来。
“若是论修为法，老子自然不如你，若是论为人处事，你这孩子可还差得远。”
“去吧……”
“去做你的大事吧……”
“听许由说，你爷爷和你祖爷爷正在幽冥地府等着我，我这个不孝儿孙也是免不得要先去请罪啊！”
父亲叹了又叹，面露出一抹苦涩笑容。
仔细说起来，我们爷俩还真是相像，爷爷遭歹人所害时，父亲没能够在跟前尽孝，而今父亲病痛亡故，我也是没能在父亲的面前尽孝，用他的话来说——真不知这是不是一种现世报啊！
我尴尬不已的赔笑着，既没办法点头说是，也没办法摇头否认，只得是默默听他说着。
见父亲要走了，我跪拜在地上重重叩头相送。
短暂相见，便又分别。
这……
或许就是人生常态吧！
“小天啊，临别之际，最后还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轮回重来你是谁？”
“若为楚天，你就当该尽了楚天之责，就当该捡起身为楚天的所有！”
“对凝舞如是，对苏洛依如是，对周慧亦要如是，那个傻孩子始终都在苦苦的等着你，也去见一见她吧！”
……
父亲最终随幽冥使者走了，黄泉路兜兜转转通幽处，消失于雾霭氤氲的尽头。
我愣愣跪在地上，神情苦涩难言。
到底……
我究竟欠下了多少债啊！
(本章完)
第二千一百七十五章 安葬
氤氲雾蒙的幽冥阴气渐渐消散，听着招引铃声的远去，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我不禁露出悲伤神色再度叩头而拜。
最终，他们消失在了阴间路的尽头。
而我保持跪拜的身形，也徐徐的跟着化为烟雾消散了开来。
……
病房中；
凄苦声不止，哀哭声不绝；
我跪在病床边颓废的低着头，暗自落泪难休，化身力的收回获闻了阴间路上与父亲的交谈，稍稍也算自我安慰了一点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点罢了。
听父亲说起周慧，我这才想起来那个执拗的傻丫头。
在这间病房里并没见周慧的身影，她如果知道父亲离世的消息，又怎么可能不出现？
悲伤就像是乌云，阴霾笼罩在心头挥之不散。
父亲离世，家中着手准备起丧事，落叶终究是要归根的，而我们的根还在北邙村。
听母亲告诉我说，早在几天前父亲就已然让人收拾了家中老屋，筹备着已经能够预料到的身后事，儿子不在身边，也只能由父亲亲自事事考虑。
我羞愧难当，甚至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家中亲戚好意劝着就在肥阳市举行丧仪布置灵堂，但这些建议都被母亲婉拒，落叶归根是父亲的心愿，我们自北邙村而来也要回北邙村去。
北邙村；
灵堂守灵，披麻戴孝；
妹妹楚沐几次哭晕了过去，她的丈夫和儿子也是跟着落泪，而母亲更是哭成了泪人儿，变得更加憔悴和苍老了起来。
道不尽伤悲，诉不尽愁苦，除了悲恸还是悲恸。
大小事全由村里长辈帮衬着，许多亲人朋友闻听丧询赶来祭奠，披麻戴孝的我一一与他们还礼。
守灵七天，来来往往了很多很多人。
有父亲曾经的领导下属，有父亲曾经的至交好友，有楚家的长辈亲戚，更还有着很多脸生的世间修行人各为代表，赶来参加丧礼敬上一炷香。
道门五宗；
阴门六派；
原瑶池仙境各宗门传承；
甚至就连佛宗和上界天庭也遣了使者来，倒不是我楚天面子足够大，而是就连他们也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了，如今他们已然取回至宝神器，也没必要再与我过分为难，灵堂祭奠略表一番哀思歉意，毕竟他们之前所用的手段实在不干净。
我并不喜欢这些人过来打扰，父亲的离世是我楚家的家事，与修行界没有任何关系，我更不想将那些麻烦事带回家中来、带到我父亲的面前。
亲戚朋友们惊奇不小，因为这些徒步而来、突然出现的人可明显都不是普通人。
以至于后来，就连母亲也问起了这件事。
我只道不用多管那些人，只要咱们不失了礼数就好，其它的且让他们自便。
妹妹楚沐瞪着眼睛嗔怒看我，她仍旧生着气，仍旧不愿意搭理我，今天招惹来的那些外人，更是由衷的加重了她对我的心中怨恨，她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如今的她也已是母亲和妻子，对于我的种种作为她早就已经心中不满。
我守在灵堂前，没有强求妹妹能逆转心意，也不敢强求她的理解。
总归……
是我失孝于父母的跟前。
唢呐一响，迎生送往，送葬队伍哀哭阵阵，纸钱洒落如雨飘荡，我扛着引魂幡走在前头，领着父亲的棺木去往墓穴永眠之地。
按照父亲的遗愿，我们将父亲葬在了北邙山上。
曾经北邙山原是乱葬岗般的地方，但如今经过精心修缮之后，已然是附近十里八村父辈的安葬之地。
仔细说起来这件事，起初还与我有那么些关系，曾经这里鬼怪闹的厉害，既有孤魂野鬼也有妖怪成精，但早在几十年前诛杀邪恶阴师一战后，许多鬼魂因福缘而得以入幽冥轮回，这里就再没有闹过鬼邪的事情了，事后有传说皆因我爷爷葬在这里而镇住了鬼邪，并能够送往逝者魂魄入幽冥轮回，于是乎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安葬在这个地方。
葬礼结束后，送别了亲朋，我独自一人守在父亲墓前。
辛烈烈酒入喉却难以浇灭心中愁，曾经我还不是很能够理解，父亲为什么会经常独自守在爷爷墓前宿醉，而今天我终于能够理解了，父亲却也不在了。
妹妹楚沐狠狠的骂我，生前不得尽孝，死后又在这儿装什么孝子！？
我无言以对，无以能够作答。
她说的倒也不算错，但如今我已经弥补不了从前了。
妹妹楚沐却是越看我越来气，反正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很生气埋怨，尤其是看着我尚且年轻未曾老去的脸，等她儿子再长大几岁差不多就可以跟我作兄弟了！
而我，唯有苦笑！
她以为这是因轮回一世的缘故，但实则……如果是按年岁来算的话，我怕是已然过了五百岁天劫的大限！
所修大神通法在身，这才容颜不衰未改，外表看起来更是细皮嫩肉的。
也是这个原因……
才惹得妹妹楚沐讨厌无比！
倒不是羡慕嫉妒，单纯就是……不习惯、不适应、难以接受，试想已然三十多年不曾见过面的亲哥哥，竟还是跟记忆中长的一模一样，单单就是这一声“哥”她都绝对叫不出口，从感情上更是不能够认同。
而我的那位小妹夫倒是明显坦然的多，他隐隐有几分中年发福，梳的一丝不苟的发丝略见白霜，带着黑框眼镜像是学者模样。
人家倒也真是位学者，听说还是某个知名大学的客座教授。
回想起我印象中的少女楚沐，那么任性乖张的性格，而现在更是有变本加厉的迹象，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够降得住的，
“这世上真的有轮回吗？”关璞稍皱眉头问。
我点头：“有！”
“这世上也真的有神仙吗？”关璞推了推眼镜又问。
我再度点头：“有！”
“神仙的世界是什么模样？神仙又是种什么样的存在？”虽然从常识上难以接受，但关璞还是没有否定我的话，换了种方式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