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夫人，不等房内的龙玄凌应声，就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的龙玄凌正襟危坐，坐的依旧是那个位置。
赵夫人进屋之后，他侧过头，并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侧着耳朵听着声响。
我望着他，很是苍白的一张脸，并且，眼眸晦暗无光。
赵夫人一进屋，便质问道：“为何还要来？”
“娘，我一直没有接到静婉的回信，有些担心她，所以亲自过来看她。”龙玄凌摸着桌子边缘，站了起来。
“看？如今，你都瞎了，还如何看？”赵夫人的一句话，直插龙玄凌的心窝。
“娘，我请了大夫，中医，西医，都请了，还特地找到会针灸的大师替我针灸，我的眼睛迟早会好的。”龙玄凌的语气之中，居然带着一丝丝的恳切，和哀求，好似将自己的位置放的极低。
“够了，你为何要见小婉？你要同她说什么？”赵夫人直接打断了龙玄凌的话。
“我要接她回家，再等一段时间，我的眼睛必定能痊愈。”龙玄凌凝眉说道。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写休书吧。”赵夫人淡淡的回了一句。
龙玄凌一愣，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您之前不是说，等我眼睛好了，就能来接走小婉，就能继续跟她在一起么？”龙玄凌凝眉，表情无比肃穆。
“你好了吗？你有希望好吗？别自欺欺人了，你好不了的。”赵夫人说着，端起桌上的杯盏抿了一口茶水：“实话告诉你吧，我只是在拖延你的时间，你来的越晚，小婉就会对你越失望。”
龙玄凌一怔，眸子变为微微发红，但是，他并不愿意在他人的面前表现出自己柔软的一面。
“不是，您之前答应的，您说，只要我真心爱小婉，就能带她走。”龙玄凌微微梗着脖子，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我反悔了，慕祈夜，你自己想想，如今你，又瞎，又瘸，你能给静婉什么？你自己的小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保不住，你还能保证静婉的未来吗？”赵夫人冷声质问道。
“我？”龙玄凌略微哽咽。
“别说了，我看你那姨娘就不错，出生卑贱，可以同你一道吃苦，可我家小婉不同，自小，我便视她如珠如宝，如今她的哥哥已经死了，我不能让静婉再跟着你吃苦，更加不可能让她同你一起，终日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赵夫人说着，那阴冷的眸子，渐渐的浮现出了一丝哀伤与悲痛。
“我的眼睛会治好的，大夫说，如果我坚持用药，终有一日会好的，我的脚也一直在敷药，我不会变成废物，我可以继续保护静婉。”龙玄凌或许不知道，此刻他的表情有多哀伤。
我望着他，视线模糊一片，如鲠在喉般的难受。
“就凭如今的医学，你只怕是要瞎一辈子，慕祈夜，算是我求你，放过静婉，你若是真的爱她，你一定也不想让静婉跟你一起吃苦对不对？”赵夫人望着龙玄凌，语带恳求。
“我不能没有静婉。”龙玄凌垂目，低低的说道。
“我也不能，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唯一的希望和寄托，慕祈夜，你别如此自私自利，瞎了瘸了，还想绑住我女儿的一生？”赵夫人说罢，站起身来：“今日，我来也不是同你商量的，只是想要告诉你，我打算带着静婉出国，过更好的生活。”
赵夫人说完，站起身来，便转身朝着屋外走。
龙玄凌也站起身，紧接着便是“噗咚”一声，跪在了赵夫人的面前。
“那我该怎么办？没有静婉，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我？”龙玄凌低下头，泪水“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板上，“砸”出一片泪花。
“慕祈夜，为了小婉，我已经做好下地狱的准备了，所以，无论牺牲任何人，我都要让小婉得到幸福。”赵夫人说着，望着龙玄凌：“放手吧，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出国之后她还可以嫁给名门望族，有美好的人生，你不能让她陪着你这个瞎子过一辈子。”
赵夫人说罢，毫不犹豫的朝着屋外走去。
第一百零三章佛口蛇心
龙玄凌则是抬起拳头，狠狠的朝着地面上砸了一拳，地上的木板碎裂开来，龙玄凌的手背也砸破，伤口的血，和他的眼泪混合在一起。
“对不起。”我望着他，哽咽着走到他的面前，我很想抱抱他，可我的手，却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龙玄凌绝望的趴跪在地上，这是洛姨娘的幻境，我无法同他交流，若是现身，也只能同洛姨娘谈话。
所以，我只能无能为力的望着他。
“祈夜？”赵夫人一走，洛姨娘便进来了，她也红着眸子，一看就知道，方才她必定是在门外什么都听到了。
洛姨娘俯下身，要将龙玄凌扶起。
龙玄凌却一动不动，垂着头。
“祈夜，没有赵静婉，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洛姨娘望着龙玄凌。
她的眼神之中带着疼惜，从洛姨娘同蛇妖苟且，我便以为，洛姨娘的内心深处根本就没有龙玄凌，如今看着她也伤心落泪，我才知道自己猜的不对。
“安之，我错了。”龙玄凌突然开口说道。
“你是错了，你就不该娶那赵静婉，也不该让她入帅府，当初就算她强行要嫁给你，你也应该直接将她送回津城。”洛姨娘握着龙玄凌的手，开口回道。
龙玄凌却抬起头，眼神空洞的望向洛姨娘的方向。
此刻的他，嘴唇也变得苍白。
“我错的是，不该娶你。”龙玄凌看着洛姨娘，一字一顿的说道。
洛姨娘听了之后，先是惊愕，然后一脸茫然的望着龙玄凌。
“早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弄清楚，我对你究竟是何种感情。”龙玄凌说着，眉宇蹙的更紧了：“我一直把你当做是至亲，当你是长姐？”
龙玄凌的话还未说完，洛姨娘就伸出手，一把捂住了龙玄凌的嘴。
她不想亲耳听到，龙玄凌说只是把她当做长姐而已。
龙玄凌推开洛姨娘的手，一脸严肃的说：“安之，你也不爱我吧？你对我，也只是像对弟弟一样的情感，你？”
“不是的，我想真的跟你在一起，我也想毫无保留的把我的身心都交给你，是你一直在躲避我，抗拒我，是你不愿意真的接受我。”洛姨娘说着，泪水便夺眶而出：“新婚之夜，你便留在赵静婉的屋里，你知道，我有多寒心吗？每一个夜晚，我都是孤独一人，我一直想等你，可却等不到你来。”
洛姨娘说罢，侧过脸去，抬手拭去脸颊上的泪水。
龙玄凌则是缓缓的站起身，垂目道：“安之，你只是把我当做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想嫁的，一直都是我的大哥。”
“祈夜？”洛姨娘的身体微微往后退了半步，诧异的看着龙玄凌。
龙玄凌则是一脸落寞的扶着长桌站着，那空洞的眼眸里，好似藏着许多秘密。
“你，你，早就知道了？”洛姨娘惊诧不已。
龙玄凌摇头：“不，是这次，与慕辰昊正面交锋时，他告诉我的。”龙玄凌说完，一只手用力的按着长桌，面色阴沉。
“别说了！”洛姨娘似乎很害怕，害怕龙玄凌戳穿一切。
“你并非是因为我，才被卖到花楼的，你是因为怀了我大哥的骨肉，所以慕夫人才会容不下你，给你灌了红花，并且卖到了花楼。”龙玄凌微微眯着眸子，说这些话时，他的表情略显痛苦。
“别说了，别说了！”洛姨娘摇着头。
“你同刘副将，也有过一段情，刘副将早就在凉城见过你，想带你回到我身边，可是，那时候你觉得我保护不了你，所以不肯回来。”龙玄凌说完顿了顿：“后来我亲自接你回来，你告诉我，你是因为我，被慕夫人迫害，损了身子，这辈子，都怀不了孩子。”
龙玄凌说着，声音有些颤抖。
“祈夜，你别说了。”洛姨娘已经无地自容。
“你知道，你知道我有多愧疚吗？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吗？我恨我自己毁掉了你的人生，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怎么对你好，怎么补偿你！哪怕明白，你污蔑静婉，我还是帮着你，因为我觉得，是我欠你的，可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我一直背负着这样的愧疚度日？”龙玄凌的声调越来越高，最后冲着洛姨娘咆哮道。
洛姨娘立刻走上前去，一把抱住龙玄凌，呜呜呜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龙玄凌抬手，将她推开，跌跌撞撞的朝着身后退了数步，同洛姨娘拉开了一段距离。
洛姨娘泪流满面，捂着嘴哭了良久，却继续开口说道：“祈夜，我知道错了，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现在是真的爱你，我只想陪在你的身边，好好的照顾你。”
“你出去。”龙玄凌朝着门口的方向一指，用从未有过的冷漠态度，对待洛姨娘。
“祈夜，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洛姨娘说着非但不出去，还冲向龙玄凌，一把捧住龙玄凌的脸，深情的吻了上去。
结果，龙玄凌却吃了一惊，猛然用力推了洛姨娘一把。
洛姨娘被推的一个踉跄，后腰直接撞在了长桌一侧，疼的发出一声惊叫。
“来人！来人！”龙玄凌慌张的叫着。
两个男人，立即冲进了屋内，龙玄凌听到脚步声，就对那两个人说道：“带洛姨娘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再进这间屋子。”
“是！”那两个男人立马看向了洛姨娘，洛姨娘不敢相信的看着龙玄凌，她没有想到，龙玄凌对她会如此的决绝。
“不，我不走，祈夜，你需要我，你如今，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我。”洛姨娘还企图让龙玄凌接纳她。
“快！”龙玄凌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那两个男人立马过来，将洛姨娘给“请”出了屋去。
洛姨娘大叫着，龙玄凌微微闭上了眸子，听着那门被关上的一瞬间，他才伸出手，朝前摸着，一步一步慢慢的挪到了椅子旁，然后坐下。
我望着他，缓步走到他的身旁。
“静婉，你想要让我怎么做？”龙玄凌开口问道。
“我会留在你身边。”说罢，我又凝眉，红了眼眶，因为最后我“走”了，曾经说过无论如何都会陪着他，可是最后还是把他一个人撇下了。
第一百零四章故作坚强
我不知道龙玄凌当时抱着赵静婉的肉身，是多么的万念俱灰，我也不知道龙玄凌是如何一个人度过最后的半年。
他沉着眸子，垂着头，痛苦的思索着，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龙玄凌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茶饭不思。
如今的我，自然知道他最终的选择，所以看着痛苦思量的他，我真的很心疼，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望着他默默的陪着他。
一夜，龙玄凌都坐着沉思，次日一早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是两个手下来送早点。
龙玄凌冷冷的说了一声“进来”就站起了身，但却并不吃东西，而是直接对那手下说道：“你扶着我，从隔壁屋子，走到这个位置。”
“啊？是！”那男人有些茫然，但还是照着龙玄凌说的，扶着龙玄凌到了隔壁的屋子，然后再扶着龙玄凌，从隔壁屋子走到这间上房，再坐下。
来来回回走了五次，那手下有些狐疑的看着龙玄凌，问道：“夜帅，您这是？在练习腿脚吗？”
龙玄凌没有回答，并且，这一次，他推开了扶着他的人，自己摸着墙一步一步朝着这个屋子挪。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他居然走了两盏茶的功夫。
“夜帅？”那手下望着龙玄凌，有些发懵。
龙玄凌在试了几次，连墙也不扶了，而是，直接故作“正常”的朝着这屋内走，可几次都被门槛绊倒，若非身边有人扶着，不知要摔多少次。
“夜帅，要不吃点东西再走？”龙玄凌一练就是一上午，一旁陪着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你下楼去，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任何人都不能上来！”龙玄凌有些不耐烦。
那手下一听，连忙说道：“可是，夜帅您？”
“我是瞎了，但是，不是废人！滚！”龙玄凌怒叱了一声。
“是！”那手下见龙玄凌发怒，连忙朝着楼下走去。
而我却是忧心忡忡的看着龙玄凌，他的眼睛看不见，腿脚也不方便，没有人看着，如何能练？
龙玄凌却一脸平静，转身朝着门外走，一步一步走的异常小心。
待走的熟络之后，他便开始迈大步，以正常的姿态往上房里走，这一练便是三日，这三日里他摔了多少个跟头，我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骨子里就是一个骄傲倔强的人，如今狼狈的一次次从地上爬起，又一次次摔倒，我知道，他的内心必定在受着煎熬。
“夜帅，夫人来了。”
龙玄凌正想坐下休息，却有人上来通报。
他一听，便立即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让夫人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