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我正立在屠妖馆的回廊之上,不等我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便又听到了说话声。
“师兄,快来!”这是一声极甜的叫声。
我回过头,朝着声源处望去,发现,远处跑来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小少年。
他们俩人一前一后,直接就从我的身旁跑了过去。
当那男孩儿同我擦肩而过时,我认出了,他便是柳榆生。
不过儿时的他一脸温软的笑,如朝阳一般。
“快看,后院的桃花都开了!”小姑娘指着后院里的桃树。
我抬眼望去,发现,这好像是很早之前的屠妖馆,至少楼宇构造,与现在的屠妖馆有些不同。
后院也就只有六棵桃树而已,并且,这些桃树才刚刚开出花苞。
不过哪怕只是花苞,也能让小姑娘高兴的在桃树底下转起圈来。
她高兴的仰着头,看着那些花苞,对一旁的男孩儿说道:“师兄,你能闻到桃花香么?”
“笙儿,桃花还未盛开,花香自然没有。”男孩儿也仰着头,望着那些桃花。
小姑娘一听,微微垂目显得有些许的落寞,男孩儿看到她落寞的神情,便突然蹲下身去。
“师兄,你?”小姑娘望着男孩,一脸狐疑。
“站到师兄背上,你就能闻到桃花香了,快上来。”男孩儿开口对小姑娘说道。
小姑娘一听,抿嘴笑了,果真爬到了男孩儿的背上,站起身踮起脚尖,闻到了树杈上的桃花花苞的香味儿。
她正陶醉的闭着眼,说着“好香”,结果,脚下一歪,却猛的往后一倒,结果男孩儿连忙朝着地上趴去,挡在了小姑娘的身下。
“师兄?”小姑娘叫了一声,侧目朝着身下望去,只见男孩也歪着脑袋冲着她傻笑。
“笙儿,快下来,你可比之前重了许多!”男孩儿调侃的说着。
小姑娘一听,立马从他的身上下来,不满的努着嘴儿说道:“师兄,你敢取笑我?”
小姑娘说着凝眉,便要抓住男孩儿,男孩儿便绕着桃树转圈。
嬉笑声,充满了整个后院,我的嘴角也不由的扬起了笑容。
而这两个孩子,绕着桃树,转着转着四周飘落下了片片雪花,而他们转瞬间长成了娉婷少女和风度翩翩的少年。
“师兄,如今快三月了,桃花怎么还不开?”桃笙仰着头,望着桃树。
“已经开啦。”一旁的柳榆生手中执着白色的扇子,他的目光却是直勾勾望着桃笙的。
桃笙狐疑的蹙着眉:“哪有?”
柳榆生抿嘴一笑,用扇子挑起桃笙的下巴,望着桃笙那张娇俏如桃花一般的面容说道:“不但开了,还比往年都要娇美些。”
“师兄?”桃笙望着柳榆生,眼中带着狐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柳榆生说罢,俯身凝望着桃笙说道:“笙儿,待你及笄,师兄便送你一份大礼。”
桃笙听罢,含笑点头。
身后回廊处,一个婢女喊着大小姐,说是扈爷寻她,桃笙便一转身,甜笑着跑开了。
柳榆生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浮现出了喜悦和憧憬。
而接下来,画面再次转变,四周的场景变得更加陌生,一股热浪,将我包围了起来。
我的四周变成了一片火海,桃笙就躺倒在火中,而她的身旁还有一个人,那便是扈洪天,扈洪天喊着“笙儿”,想要将桃笙抱起,结果却看到了桃笙背后的一对翅膀,他惊惧,愕然,往后退了数步,最终跌坐在了地上。
“爹?”桃笙微微仰起头,看向离自己仅一步之遥的扈洪天。
“不,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你是妖?你怎么可能是妖?”扈洪天摇晃着脑袋,嘴里喃喃自语的说着。
“爹?”桃笙看着他,眼中带着泪。
扈洪天呆愣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猛的朝前迈步,蹲在了桃笙的身旁,开口道:“爹不能让人知道,你是妖,否则,爹就会成为行当里的笑柄,屠妖馆只怕也要完了,笙儿,爹爹不能留你?”
扈洪天说罢,居然抬起手猛的掐住了桃笙的脖颈。
力道之大,让他的指甲变得发白,桃笙的脸颊瞬间就憋的通红。
第四十二章桃笙之死
“呃呃额!”桃笙痛苦的发出一声哼哼。
扈洪天好似瞬间清醒了过来,猛然松开了手,并且,好似被自己的举动给吓着了,恍惚的往后退了数步,然后冲着桃笙摇了摇头,嘴里喃喃自语的说道:“别怪爹,别怪爹!”
说罢,扈洪天残忍的转身离去,桃笙抬起手,想要拉住扈洪天,但是,扈洪天已经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而我看着桃笙伸出的手,立即俯下身去,想要将她拉起,带她离开这片火海。
可我的手,却直接从她的身上穿过,只能看着她绝望的趴在地上,不过我发现,桃笙的手腕上有明显的刀痕,伤口正在汩汩的冒着血,而她那素白的寝衣早就被鲜血染红了,也就是说,在这场大火开始之初,桃笙就已经受了伤?
“笙儿?”柳榆生同那扈洪天只是前后脚,扈洪天刚一离开,柳榆生便冲了进来,他伸手,想要将桃笙从火中救出。
桃笙靠在他的怀中,眼角挂着泪,却已经被四周的浓烟热气给熏的没有了声响。
“笙儿。”柳榆生想抱起桃笙,然而桃笙背后的翅膀却同样吓了他一大跳,不过,他同扈洪天不一样,他吃惊之余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迟疑。
依旧抱着桃笙,就准备逃出这片火海。
然而,房门口却已经被人给围住了,带头的正是萧清羽,萧清羽说是奉了扈洪天的命令,不许柳榆生将人带出去。
“她是桃笙!你瞎了么?快让开!”柳榆生冲着萧清羽怒吼道。
“这是师父的命令,我只是执行命令罢了。”萧清羽挡住去路,不许柳榆生带桃笙出去。
柳榆生恼怒,将桃笙朝着一旁的地上一放,便同萧清羽大打出手,二人从屋内打到了回廊外,其余的师兄弟,都在帮萧清羽,柳榆生被十几个人团团围住。
我看的是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桃笙躺在圆桌旁,而四周火势蔓延的速度极快。
“呵呵呵,去死吧,扈桃笙,等你被这火烧的面目全非,看看少霆还喜不喜欢你!”
这声音是扈云萝?我猛的抬起头,看到一个长相平平,穿着绸缎粉裙的少女,她探头探脑的从门槛外头进来。
“师妹?”两个屠妖馆的弟子,立即拦住了扈云萝。
“滚开,我要进去看看。”扈云萝说着,推开了其中一个少年的手,冒着可能被火舌灼伤的危险,跑到了桃笙的身旁。
“啧啧啧,妖孽?扈桃笙?你居然是只妖?”她惊诧的看着桃笙的翅膀,愕然的说着:“难怪,难怪毒不死你,原来你是一只妖?”
桃笙那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扈云萝。
“云萝?”桃笙低低的叫道。
“别这么叫我,你不配,你这妖孽,难怪爹也要舍弃你,扈桃笙,你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我扈云萝本就比你年长,却成了他们口中的二小姐?你这妖女快去死吧!烧死你,看你还拿什么跟我争夺!”扈云萝说着,便听到回廊外头萧清羽大喊着拦住柳榆生。
扈云萝顿时蹙起了眉头,她担心柳榆生会赶来救了桃笙,故而伸手便要将一旁已经烧起的木椅,朝着桃笙的身上踢了过来。
“就算烧不死你,这张脸,也必须毁了。”扈云萝看着火舌“吻”过桃笙的脸颊,立即就笑了。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可这扈云萝,却是天生的蛇蝎心肠。
不过当她看到那火焰并未烧伤桃笙的脸时,顿时就急了,视线朝着四周看着,见远处落下的木材烧的正旺,就朝着那木材走去,抓住还未烧起的一端,就要把火戳到桃笙的脸颊上。
而就在这时,屋内的横梁被烧断,“轰隆”一声,砸了下来,而那横梁不偏不倚正好砸落在了扈云萝的身上。
“啊啊啊!”扈云萝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声,而这惨叫声之后她身上的衣裳很快就被火焰点燃。
“师妹?”门口的两个屠妖馆弟子顿时就慌了,想要冲进来救扈云萝,可火势凶猛,一个火焰的浪潮朝着他们就喷了过去。
瞬间,四周乱做了一团,有呼救的,有喊通知师父的。
我立在这一大片火海之中,也能感受到这火焰的气浪,和桃笙的绝望。
我想,这是同胞姐妹之间的心灵相通,看着她被火焰“吞噬”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心疼的无法呼吸,眼泪也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而泪水滚落之后,四周又变得无比模糊,火海渐渐的消失不见了,我的四周又变成了一片桃林。
不远处的桃树下,一个着粉衣的姑娘正荡着秋千。
“桃笙?”我低声呢喃道。
她好似听到了我在叫她,于是抬起眼眸,看向了我。
看到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我,她居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张和惊讶,而是静静的望着我。
“桃笙?你是桃笙?”我疾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她望着我,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的波澜,而是开口对我说道:“我在这等你很久了。”
“你知道,我是谁?”我望着她,凝眉问道。
“阿娘说,总有一天,我们姐妹会相逢。”她说完,伸手拉过了我,让我同她并排坐着,她惦着脚尖,自顾自的荡起秋千。
“你见过娘?”我看向她。
她刚一出生,就被母亲留在了屠妖馆,我一直以为母亲从未见过她,她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就如同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并不知道自己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妹。
“我十二岁生辰时,娘来看过我,冒着初雪,她长的极美,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桃笙说着,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十二岁生辰?”我不禁一怔,因为我的母亲在我十岁生辰后不久便去世了,我是亲眼看着母亲下葬的。
桃笙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她怎么说,十二岁生辰时见过母亲?
“你确定是十二岁生辰时?”我有些愕然的望着她。
她冲我微微点了点头,眼神瞬间好似飘到了很久以前。
第四十三章幻境
桃笙是屠妖馆的大小姐,虽没有生母在旁照顾,但却有一个视她如掌上明珠一般的父亲,父亲疼爱她,哪怕有妾室,也不放心假手于人,让别人照顾她,于是一直将她带在身旁,亲自照拂。
在屠妖馆内,伺候桃笙的婢女就不下二十个,日夜轮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而桃笙十二岁生辰,扈洪天依旧大操大办,请了不少京中权贵。
那日,桃笙由婢女伺候着梳洗打扮,换上她最喜欢的浅粉色的裙裳,本是想要先去后院寻柳榆生,所以支开了婢女,独自一人去往柳榆生他们住的院子。
结果没有寻到柳榆生,却见后院侧门处立着一个披着浅杏色披风的女人。
她就那么静静的立着,透过那些桃花树杈,看着桃笙。
“姐,你信么?我从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是我娘亲。”桃笙侧过脸,望着我,眼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今日是她同我第一次见面,她叫我“姐”,我居然觉得很亲近,好似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同她便认识,这种感觉,就好似从前跟蕴禾一样。
桃笙说,那一日母亲来寻她,她们一开始立在桃树下,相对无言,最后,是母亲打破了沉默。
母亲说,她是桃笙的亲娘,桃笙点头,说她知道,因为这张脸,她在梦中见过。
母亲便伸出手,抚着桃笙的脸颊,柔声告诉她一切。
“她告诉我,依照当时的情况,若是她把两个孩子都带走,爹一定会翻遍整个京中找她,绝对不会放过她,而且,我和她是断断不能放在一起养育的,所以,她不能带我一道走。”桃笙说完,眼眸微微一垂:“她还告诉我,她之所以来看我,是知道,我的劫快到了。”
“你的劫?”我看着她。
“娘亲说凤凰一胎双生,不是喜而是悲,因为必定是一强一弱,强者会带走弱者所有的运势,弱者的运势极度低迷之后,就会走向灭亡。”桃笙说罢,看向了我:“姐姐原本该在京中大乱那年就会遇上大劫,所以同年,便成了我的大限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