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有心教了我这傩戏班子的传承,可是这为人处世,你可是一点都没教给我!
人脉,我也是一点没有继承下来啊!”
这些言语,都是吴峰从牙齿里面挤压出来的。
吴金刚保听到这话,更加沉默,但是从他手中的劲气上来看,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样冷静。因为他开始用大力了!
吴峰是看出来了,吴金刚保现在就是处于一个想开了,但是又没有完全想开,想要教给弟子所有真东西,但是又不太想要教给弟子真东西的一个“左右横跳”状态。
他这个不想教给弟子真东西,诚然,其中是有一点“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传统恐惧感,但是更多的,更像是他念叨的那句诗。
无病无灾到公卿。
好像学了“傩戏”,就会有甚大灾难一样。
但是师父啊,人能写那诗,是因为人还有家学,还有恩荫入仕,不是像是我们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
无病无灾到公卿?
没有足够的法力之前,他们“傩戏班子”莫要说是见到了公卿,就是见到了县衙的那些官吏,都要低头做人。
毕竟县衙的人后头,真有“城隍”和“朝廷”啊!
哪怕吴金刚保掩藏的很好。
吴峰还是观察到。
他这个师父的身上,其实还是有一股子淡淡的“死感”。
常言说道,蝼蚁尚且求生。
但是吴金刚保不是。
吴金刚保有一种一心求死的感觉。
所以吴峰还是想要刺激刺激吴金刚保!
别死啊,师父,你还没有教给我你压箱底的焚诀呢!
你绝对还是一个富矿。
以前深藏不漏,生死之际,就能爆出来好东西。
所以,振作起来啊,师父!
来点求生欲。
再发挥点主观能动性啊!
我努力你也努力,活着不好吗?师父!
……
村寨之中,月亮都快要落下了,大家伙儿还是没有睡觉。
火把堆在了一起,大家都不走。
好像是一群人聚在一起,有了人气,就不必害怕这山上的鬼魅一般。
刘九也没有驱散众人。
只不过就在大祭巫久久不出,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些“浮躁”,“焦虑”的情绪之后。
不远之处,传来了大祭巫的声音。
他边跳边唱,从巫尊长的房舍之中出来,朝着村寨门口行走。
他手持那把尖刀,另外一只手还持着一只碗,在那碗里,有一颗不断沉浮的鸡蛋,伴随着他的哼唱,不断地在碗里转圈。
正所谓:
“龙公龙母,
龙公龙母。
煞气走脚西南方,煞气走头东南头。
煞气走身西北方,煞气走尾西南头。
刀煞煞,云煞煞,黑煞黄煞青黄煞。
煞气随刀走,煞气随蛋留。
天娘娘,地娘娘,随我一起走娘娘——”
就在这声音之中,那些有些焦躁不安的村民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他们就看着大祭巫如此行走在街上,来到了村寨之前,随即,大祭巫站在了村寨大门口,一步都没有走出去。而是站在了村寨门口,将鸡蛋和碗里面的水,远远的丢了出去。
随后折身返回,路过人群,他说道:“灾气送走了。”
此间凝重的气氛,终于软了下来。
人人面露喜色,终是松了一口气。
大祭巫回到巫尊长所在的屋舍之中,就看到巫尊长坐在了箱子上,“坐立不安”。
他的额头上流淌下来的汗水,在蜡烛光之下发射油光。
见到了走进来的大祭巫,巫尊长连忙从箱子上站了起来,张口说道:“你来了,你总算是来了,吓死我了。”
大祭巫不搭理他。
他打开箱子,见到了里面那一张“人皮”。
巫尊长跟在了大祭巫的身后,见到大祭巫放在了箱子里面的那一张人皮,问道:“你说的尸体,就是这里的东西?”
说话之间,他拿出来了一块锦帕,想要擦拭头上的汗。
大祭巫:“不是。”
巫尊长方才放下来的心再度提起来了。
巫尊长:“不是?怎么就不是了?”
他又说道:“方才你的送灾,不是将灾气送出去了吗?”
大祭巫:“不过为了安心。问题不在村寨里面。”
巫尊长头上的汗又下来了。
大祭巫:“你看这人皮,想到了什么?”
巫尊长:“有人将人的皮子剥了下来,有可能是鬼,也有可能是土匪。”
大祭巫:“不是。你比你父亲蠢太多。”
巫尊长听到这话,也不恼,只顾着唉声叹气。
更不反驳。
巫尊长颓然说道:“那接下来怎么办哩?连你都猜测错了,这村寨里面没尸体。
那些棺材里面的人没有出来,所以这里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
大祭巫打断:“他们出来了。”
巫尊长:“啊?”
大祭巫将这人皮拿了起来,说道:“这是人褪。”
巫尊长不明白,但是大祭巫却很清楚发生了甚么。
这是那座“棺材山”里面的“棺材”被打开了。
里面的“巫王尸”爬了出来。
他就在村寨之中,但是会走,会跳,所以他避开了这一次的“傩戏”。
这样的话,这件事情就是人祸。
有人进入了“棺材山”。
不过现在看起来,爬出来的“巫王尸”,数量不多。
但是叫大祭巫去山里,去看看“棺材山”现在如何。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他没那本事。
他现在入山,定是有去无回。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龙神”,也只能在这“蟒巫山下”存活。
没有办法朝着山的更深处走。
它的根须生长不出去。
所以绿树也庇荫不到那里。
一时之间,大祭巫和巫尊长无话可说。
大祭巫想到一个可以交流之人。
他站了起来,巫尊长说道:“哎,哎,大祭巫,别走啊。”
大祭巫不理他,从屋舍之中走了出去,走出去的时候,他看见了刘九等武士,这些武士见到了大祭巫,也表达了对于大祭巫的尊重。
大祭巫径直来到了吴金刚保休息的房舍之外,敲了一下门。
半晌,吴金刚保从里面走出来。大祭巫从打开的门看到,火塘旁边,吴金刚保的弟子睡的很安详,吴金刚保回头看了一眼弟子,拴上了门,并不愿意远去。
就在门口说道:“大祭巫半夜来寻我,所为何事?”
大祭巫说道:“谈谈。”
吴金刚保说道:“谈什么?”
大祭巫说道:“互通有无。”
吴金刚保沉默,大祭巫说道:“你不像是行走在乡村之间的下九流班子。”
吴金刚保还是不说话,大祭巫说话,言简意赅,惜字如金,没有搞清楚他的意图之前,吴金刚保没有插嘴的意思,就是聆听。
就像现在。
大祭巫:“你也看到了,在你做傩戏的时候,村子之中没有多余的灾气。
事情不在村寨里。”
吴金刚保答非所问:“我是来服徭役的,时间到了就走。”
大祭巫:“不对,你想活。想活就要帮我,不然你徭役完成不了,回去受刑之后,还要继续参加徭役。”
吴金刚保继续答非所问:“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大祭巫:“在这里,你不会死,只会死都不安稳。”
吴金刚保:“做我这一行的,早就有了这个预料。真的到了,也不会惊奇。”
大祭巫:“你可以不用死。”
吴金刚保:“你有办法?但是你也自身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