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觉得,有外人在侧,小郎不一定喜欢、脸面也挂不住,便道:“不用了,待会.嫲嫲帮我盘个分俏髻便行了。”
“老身遵命。”
亥时。
‘哔啵~’
嫮姱园寂静无声,就连红烛轻微爆裂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林寒酥坐在妆奁前,拿起剪刀剪短一截烛芯,随后看向了镜子.镜中女子粉腮玉颈,凤目柳眉,端是一派国色天香。
就是青丝盘作的分俏髻稍显违和。
分俏髻代表未嫁,可林寒酥的气质却和未嫁稚气不搭边。
想了想,她捏起一张唇纸含在唇间,轻轻抿了抿.
再照镜,满意了一些。
‘咚咚~’
耳畔忽然响起敲门声,林寒酥坐在原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准备下楼。
‘咚咚~’
可随后再次响起的敲门声近在咫尺,林寒酥迷茫了一下,才快步走到窗前。
轻拉窗扇
“你怎么又爬窗了楼下的门没闩”
“路径依赖.习惯了。”
丁岁安翻身入内,林寒酥勾头往窗外快速扫了一眼,轻轻关上窗扇。
两人站定,彼此打量一眼。
林寒酥今晚穿了件大红蔓枝纹滚边大袖衫,夏衫单薄,香肩玉臂半透,玲珑锁骨可见。
狱中有信‘为你破煞’。
一个人想通了,一个人想开了。
临门一脚,反而有那么一丝尴尬。
林寒酥率先垂下对视眼帘,转身款款走回妆奁前坐了下来。
背对丁岁安道:“小郎,你帮我散发吧。”
丁岁安依言上前,走到背后,抬手去拔束发金簪。
许是见他过于利落,林寒酥忽低声道:“小郎,你晓得散发何意么?”
“何意?”
“小郎今晚散了我的分俏髻”林寒酥回头,仰视丁岁安,在说下一句话前,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自信,不由自主把目光移向了别处,但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小郎今晚散了我的分俏髻,日后便要娶我为妻.做你丁家大妇若你后悔,现下还不迟”
“姐姐还有别的要求么?”
说话间,丁岁安已拔掉束发金簪,青丝如瀑,垂泄而下。
第84章 月为媒
“你,来前怎不穿件喜庆的衣裳.”
“姐姐,你们女子穿红衣寻常,你见过哪个男人有大红大绿的衣裳。”
闺房内,林寒酥一身红衣,丁岁安却是一身月白锦袍。
红白撞煞,既不吉利,也不怎么搭。
这也怪不到丁小郎,自从两人在兰阳表明心迹之后,他的衣裳都是林寒酥亲自负责,她自己让绣娘给丁岁安做了一堆暗骚的月白、湛青锦袍,哪有别的颜色可穿。
林寒酥四下看了看,最终盯上了那条今晚刚刚送来的崭新鸳鸯戏水红缎被上。
转身去妆奁旁拿了剪刀,走回床榻边。
‘刺啦~’
短短十几息,好端端的红缎被缎面就被她剪了下来。
紧接将红缎往丁岁安身上一披,后退一步,“这下好多了!”
“把剪刀给我。”
丁岁安低头看了看,讨来剪刀,在红缎一角剪下一块四方红布,随后走至林寒酥身前。
她马上猜到了小郎的意图,不由得凤目弯成新月,两侧唇角上翘,发自内心的喜悦,让玉颜更显娇艳。
林寒酥微微低了头,丁岁安顺势将红缎蒙在了她头上。
“我们拜个什么吧。”
红盖头内,林寒酥又提议。
“拜什么?总不能这会儿把我爹和你爹请来吧?”
“那就拜明月!”
“成。”
丁岁安走到窗前推开窗扇,又拿来两个蒲团,最后牵着林寒酥走到蒲团前,先后跪下。
“要说点什么么?”
“小郎,你等等,我想一下.”
约莫用了五六息,林寒酥忽然抬起双臂,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向当窗明月行了一个正拜大礼,接着低声道:“明月在上,小女林寒酥,今愿为丁家郎君岁安之妻,自此后,敬他、爱他、助他,内为其理顺家宅,外为其分忧解劳,上孝敬公爹,下无愧后人。纵为礼法所不容”
说到此处,红盖头内的声音微微一哽,顿了两息,却以更坚定的口吻道:“纵为礼法所不容、世俗所不喜、亲辈所不许,亦不改此心!无论甘苦,永不相负;惟愿今生,生同衾,死同穴。请苍天为证,请明月为媒”
话毕,汇聚于圆润下巴的泪水,自盖头下滴落。
明月当天。
寂静嫮姱园,莺啼婉转。
红烛化泪。
暗香闺阁里,春景几番。
‘咚~咚~’
“子时正,天干物燥,小心烛火~”
岁绵街更夫打更得声音飘飘渺渺。
林寒酥趴卧于榻,凤目似睁似闭。
青丝沾了些细汗,黏在纤薄雪背之上。
如雨后落樱。
萎靡疲倦,娇柔孱弱。
“要喝水么?”
丁岁安侧身相问。
“嗯”
渐渐缓过神来,林寒酥却在和丁岁安目光相触的一瞬间,红了脸,忙用双手拉着没了缎面的被子盖住了脸。
“丁岁安!你实话实说,以前是不是有过人?”
被子下,响起了林寒酥闷闷的质问。
“没啊.洁身自好是我做人的底线。”
“那你怎么怎么懂那么多?”
“跟你学的,爱看嫁画”
“呸~”
方才一片空白的大脑重新开机,林寒酥理了理思路,从被下钻出脑袋,可两人再一对视,还是控制不住的红了脸。
林寒酥干脆不去看他,说道:“小郎,我跟你说件正事。”
“.姐姐,春宵一刻千金,现下是说正事的时候么?”
“别乱动!”眼下林寒酥暂时是服了,连忙箍住丁岁安的胳膊,“前天,我去了教坊司,见了夏铁婴!”
“嗯?教坊司那事,另有隐情,我和那夏铁婴连见都没”
林寒酥小计谋得逞,果然转移了小郎的注意力,她不待丁岁安说完,便道:“我又不傻,当然晓得你们要做什么!我去教坊司探望夏小娘,是殿下的意思。”
“殿下的意思?”
“我觉得,你们都小看殿下和皇上了。”
“何意?”
“那日,即便你们不去,夏小娘也无碍,殿下早已安排了后手护她.”
“这么说”丁岁安枕着自己胳膊,望着床顶,疑惑道:“殿下和陛下知道夏国公是被冤枉的?”
“当然知道了!”
“那还治罪夏家后人?”
“此事,说来话长”林寒酥拉过丁岁安的胳膊,侧身窝进后者怀中,继续道:“镇国公为军中宿将,常年执掌禁军,说句是陛下肱骨心腹也不为过。治他的罪,是在削谁的脸面和威严?”
“你是说,有人想借此事打击陛下???”丁岁安很震惊。
“反正,此次朝廷内主张治镇国公之罪的大有人在!你想,镇国公战死,陛下还治其家人之罪,这不是想让陛下落一个昏君之名么。陛下大约也是顺坡下驴,表面看着像是听从朝臣建议,治了夏家后人的罪,实则,陛下在等这帮人得意忘形,让他们一个个主动跳出来.”
几缕青丝黏在林寒酥粉腮畔,大约是觉着痒了,抬手以尾指在面颊勾了一下,却没能勾开。
丁岁安伸手,帮她把黏在面颊上的散发掖回耳后,“兴国告诉你的?”
云雨过后的面庞红盈盈、水嫩嫩,附带一抹甜蜜笑容,“这般大事,殿下怎会告知我?我不过是从每日接触到的公文中猜到的。”
“厉害!”
虽然是猜的,但丁岁安觉得林寒酥所言,最符合逻辑。
得了肯定,林寒酥愈加大胆,将心中更大、也更离谱的猜测说了出来,“甚至南征惨败.也大有猫腻。十万大军出征,死伤却八成是禁军我觉得,南征打一开始,便是场阴谋,不为取胜,只为削弱朝廷禁军。”
林寒酥残留着春意的眸子望着丁岁安,两人对视片刻,异口同声道:“国教!”
秦寿收到后撤军令的证人,便是天中紫衣掌教。
若林寒酥分析不差的话,如今的大吴,上层之间的斗争早已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并且朝廷文武两派都被渗透的很严重。
但普通百姓看来,国教和朝廷依然是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翌日。
丁岁安可以是牲口,但他不能把林寒酥也当牲口.毕竟是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