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简单的胡将就坐在大通铺上,抱着一把长柄马刀不住打盹。
胸毛坐在一面乌木蒙革旁牌上,专心致志地在茂密腿毛间寻觅虱子踪迹。
王喜龟则对同屋的三名行商怀有戒心,围着火盆烤火时不停旁敲侧击打探对方底细。
但那名长有蒜头鼻的行商领头人答的滴水不漏,问不出任何有用信息。
王喜龟对他们愈加怀疑。
至夜半子时,金台寺内一片寂静,只余雪花落地时的‘簌簌’之声。
众人昏昏欲睡,偏偏那三名行商围火而坐,虽不言语,却精神矍铄。
王喜龟再也忍不住了,向丁岁安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了出来。
刚一出门,寒风裹挟着雪花将人吹了个通透。
“头儿!我感觉这三名商人不对劲!”
“不妨事”
丁岁安四下打量着破败寺院,并未将王喜龟的话放在心上。
“头儿.”
王喜龟还待再劝,忽听院外东侧林子里传来两声不算响亮、但穿透力极强的‘啾啾~’之声。
若是旁人听了,大约会认为这是乌鸫夜啼。
王喜龟却脸色一变,转头看了过去。
“今晚还真有客人来啊”
丁岁安自言一句,从腰间扣出一枚指头长短的竹哨含在嘴中,“啾啾~啾~啾啾啾~”
“啾啾,啾~”
林子里马上有了短促回应。
丁岁安神色凝重起来,“公冶说客人有二十来个.老王,去屋里喊弟兄们打起精神。”
子时正一刻,风雪弥天。
高空视角俯视,大地一片苍茫。
方圆两三里内,只有金台寺突兀耸立。
宝殿长明香烛成了附近唯一光源,微渺飘摇,仿佛随时会被这充斥天地间的大雪湮灭了一般。
百步外,二十名服装各异的骑士早早下马,提刀步行,像是担心马蹄声会惊动寺内诸人。
距离金台寺尚余四五十步,一名身着长衫、作书生打扮的男人挥手将众人招致身旁,最后叮嘱道:“待会莫贪图女人,速速将人都杀了,一个活口不留,回山后自有银子赏于儿郎们!”
众人低声应和,摸向寺院大门。
其中一人快速翻过不高的院墙,悄悄拉开门栓,开门时特意搬着下沿将门板稍稍抬高少许。
这样一来,干涩门轴本应发出的刺耳‘吱嘎’声就此消失。
一看就是做惯了打家劫舍营生的经年老匪。
众人鱼贯而入
今夜恰好睡在前院宝殿内的四名和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在睡梦中往生去了极乐世界。
众匪不做停留,在长衫书生带领下迅速却又安静的疾走入后院。
‘呲~’
刚行至前院通往后院的角门,长衫书生忽然听见一道类似漏气的声音。
察觉异常,连忙站定。
却见,率先跨入后院的喽啰步伐未停,在惯性作用下又走出三四步,忽而直直扑倒在地.
到此时,颈上那颗脑袋才依依不舍离开身体,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滋~滋~滋~’
切口平滑的脖颈处,血水呈放射状喷出丈余,转瞬间在洁白积雪上作出一副嫣红画作。
电光石火之间,长衫书生竟没看见是何人偷袭,也没听到任何兵刃挥砍的破风之声,不由大惊。
“门后有人!”
匪人中一黑衣橘皮脸汉子听闻示警,横过手中长柄九环刀,双手持握使出一记枪法中的‘搠’,直直捅向墙壁。
‘轰~’
‘哗啦啦~’
尺余厚的青砖如朽木,墙壁应声爆裂。
藏在墙后的丁岁安后跃一步躲开飞散砖石,却也让开了仅能并肩过两人的角门险隘。
长衫书生见状,知晓偷袭计划败露,当即喝了一声,“兄弟们,漏水了,他们只有五人,一起上!”
漏水是‘被发现了’的黑话。
匪人齐齐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兴奋尖啸,蜂拥而入。
偷袭变强攻。
屋内,平日里反应总是慢半拍的胡将就见丁岁安被匪人围攻,抬脚踹开房门,拎着长柄斩马刀便要冲出去,“贼子,休伤俺兄长!”
刚跨出一步,却被王喜龟扯着衣裳后领拽了回来,“按头儿提前布置的预案办!胸毛,结阵!”
早在一旁跃跃欲试的胸毛左手持旁牌、右手握单刀,错步前移换位至最前方。
王喜龟抽出腰间龙卫军每什配备一支的制式短弩,出门前还不忘冷冷扫视了屋内三名行商,威胁道:“我等乃龙卫军军卒,你们老老实实待在此处,若敢浑水摸鱼,军爷可饶不了你们!”
“呵呵~”蒜头鼻嗤笑一声,道:“快去救你家什长吧。”
此刻并非逞口舌之时,王喜龟再不多言,一句“走”,三人一起冲了出去。
胸毛持盾在前,胡将就持长柄斩马刀位于左方侧后、王喜龟一手单刀一手短弩于胸毛右侧后方。
小组以三角锋矢阵从匪人后方切入。
丁岁安身处战团正中,挥砍来的各色兵刃看似密不透风,却总能被他惊险躲过。
觑准时机,丁岁安屈膝沉肩,低身横扫下肢,接一个上撩斩击。
“啊~啊!”
接连两声凄厉惨叫,匪贼一人双腿齐膝而断,一人握刀右手高高飞起。
眼见得手,丁岁安毫无滞顿,持刀前推,进左脚,偷右步,再横斩一刀。
‘叮~’
一声脆响。
匪人格挡的兵刃与锟铻刀一触即断,锟铻刀势未止,生生从匪人左肩至右腹剖出一道两尺余的伤口.内里脏腑呼啦啦流了一地。
眼见活不成了。
锟铻刀真好用.
三名行商也不知何时移步到了房门外,那名薄唇蒜头鼻频频颔首,饶有兴致的点评道:“不错不错,按虎势破开围杀、前斩势变守为攻夏记八势大吴军卒人人习练,但年轻人中能使出这般威势的,却不多”
眨眼间,匪人两伤两死
再有从后方结阵切入的胸毛三人,匪人顿时有了慌乱迹象。
已在院内站定的长衫书生见状,又喊道:“骚驴!他肯定就是那名刚入成罡境的小子,你上!”
橘皮脸汉子当即停住了走向王喜龟等人的脚步,折身杀向丁岁安。
待到近前,重踏跃起四尺余,双手举刀,力劈而下。
九环刀尚在半空,前段已闪起白芒。
眼见声势不对,丁岁安一记横扫逼退众匪,顿足锁腰,举刀格挡。
体内罡气迅速灌入锟铻。
‘铛~’
两刃交击,金石嗡鸣,附着于刀兵之上的罡气如焰火一般,四溅激射,暗夜霎时亮如白昼。
脚下青砖皲裂如蛛网。
他娘的,贼人里也有成罡境!
挡下一刀,丁岁安不退反进,趁橘皮脸刚刚落地,脚未生根,侧身沉肩撞入橘皮脸怀中。
后者腾腾腾退出三四步方才站稳。
“公冶,动手!”
丁岁安忽然朝茫茫雪夜大喊一声。
话音落,一支黑色箭羽借由夜色掩护,悄无声息直奔长衫书生脑后。
第17章 碎碎平安
丁岁安让公冶睨藏在院外树林为暗哨时,曾有言:若遇贼袭,自行选择最危险的目标射杀。
公冶睨没有选那位看起来很威猛的成罡境橘皮脸,反而选了自进入后院便站在一旁、始终未曾出手的长衫书生作为首要目标。
‘咻~’
箭矢距离后脑丈余,长衫书生颈后寒毛倒竖,本能反应似得将脑袋往侧方闪了数寸,黑色箭矢在他耳廓擦出一道血线。
险之又险。
长衫书生反应异常的快,一个后跃跳入了墙下阴影中。
有心算无心之下,他还能躲过这一箭.看起来公冶睨并没有选错。
场间,属这位不知深浅的书生最为危险。
院外林梢,公冶睨见一击不中,也不纠结,果断转换了目标,瞄向了众多喽啰。
正与王喜龟等人纠缠的匪人接连惨叫,转瞬又有两人中箭殒命。
这一回,长衫书生有了防备,也看清了箭矢射来的方向。
院外东侧五六十步外的树梢上,埋伏着弓手。
这群阴险军卒,竟提前将箭头、箭杆、箭羽都染成了黑色。
深更半夜,箭矢和夜色融为一体,若非长衫书生六识敏锐远超普通人,只怕第一箭就遭了他们的道。
“大牙,你带两人去树林将那偷袭之人给老子杀了!”
长衫书生气急败坏道:“躲在暗处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踏马还挺可爱哩。
兴你偷袭,不许人家提前埋伏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