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463节

  死在步入羽化的那一刻。

第347章 全面战争

  雨水不停落下,电闪雷鸣。

  明月为层云所掩,高台孤悬天穹之下,那件黑衫被雷光照出苍白。

  顾濯静静地看着王景烁。

  这位威震荒原近百年的镇北军大将军在惘然中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眉心,感受着死亡正在到来的事实,嘴唇颤动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在无声地笑了笑。

  下一刻,易水剑意自窍中绽放,并不如花般美丽,只是似水般流淌。

  如那千百年来不曾改道的滔滔江河。

  王景烁的身躯在奔涌成河水的剑意中被冲刷,再冲刷,于孤寂中不复存在。

  荒原上。

  裴今歌墨眉微挑,还是觉得顾濯太仁慈。

  如此死法,如何不是一种得偿所愿?

  她不知道王景烁是否满意,但她必然是不满意的。

  赵启的声音在旁响起:“天意就是天意,不为人的意志所改变……”

  裴今歌霍然回头,长裙于暴风雨中翩然起舞,问道:“你已忘却沧州事?”

  赵启沉默半晌,说道:“片刻不能忘。”

  无忧山主上应星穹,借北斗而成的杀道剑阵,于道主身前如冰雪消融的画面,足以让他铭记一生。

  “但今夜此刻的变故已经证明……”

  他看着裴今歌的眼睛,认真说道:“那不是天意。”

  雷光再起,天地刹那白。

  裴今歌懂了,说道:“这才是白皇帝真正用以说服你的理由。”

  赵启注意到这句话里的称呼不再是皇帝陛下,得知她已愤怒,无法理解。

  裴今歌平静说道:“我不想也没兴趣重复那些说过很多次的话,我只知道天意就该好好待在天上,不该也不能出现在人间,倘若出现,那就不能以天意相称。”

  说完这句话,她的气息与衣袂皆沉,不再在风雨中飘舞。

  仿若置身天地之外。

  赵启看着裴今歌缓缓闭上的双眼,知道当她再睁眼时,将会有惊天动地的一刀。

  但他还是问出了那句话,纵使明知故问。

  “你要做什么?”

  “天意现人间。”

  “所以?”

  “我又怎能忍住不斩上一刀?”

  裴今歌答得极干脆,是不假思索。

  赵启陷入沉默。

  ……

  ……

  荒原深处,群山中。

  这片风雪终年笼罩的土地里生存着难以计数的荒人。

  荒人们为求在这恶劣环境中生存,数千年来做过无数种尝试,或是如那位祭祀般祈求于上苍开眼,或是喻阳那般强忍种族仇恨与人类暗中进行合作,乃至于在人类的些许‘怜悯’中心甘情愿地成为奴隶……一切仅为了活着。

  这样的活着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故而荒人需要信仰,需要一个虚无缥缈的寄托,而那个寄托就是上苍。

  像喻阳那般质疑上苍的荒人是极少数,甚至到了以指而数的程度。

  在上苍于今夜荒原掀起风雨雷电前,深在群山中的司祭便已心生强烈感应,在无法自控的激动中匍匐于地,热泪盈眶。

  未有旨意也不必有旨意降下。

  一位又一位司祭站起身来,没有说哪怕一个字,走在风雪不愿停歇的山道上。

  这幕画面被越来越多的荒人所目睹,渐有荒人拿起火把跟随在司祭的身后,追随着自己的信仰,低声念诵经文而前景,不顾夜色与严寒。

  队伍越来越长,火光越来越明亮,越想越像是正在奔涌的洪流,如若长蛇盘山蜿蜒前进,照得白雪染了黄。

  谁也没有询问此去为何,只是平静地忠实着自己信仰,依循着冥冥之中的指引,前往上苍意志所在之地。

  那座境成羽化的孤山,如若巨人般伫立在天尽头,默然注视着荒人的行军。

  ……

  ……

  数千年来,群山终日晦暗,难有雪停时分。

  直到那年顾濯来过那一趟后,在那山峦环抱浓雾萦绕处,多出一处罕为人知的桃源。

  那是当初喻阳愿意为顾濯死在赤阴教山门的原因。

  桃源有春亦有秋,盛夏时节甚至阳光炽烈,唯有寒冬永不到来。

  生活在这里的荒人由衷地相信着,这就是喻阳所说的那个只存在于人类世界的美好南方。

  在最初的狂喜过后,此间的荒人迎来的却不是宁静喜悦,而是莫大的恐惧。

  恐惧源自于不安,每个人都在害怕失去这份美好,以至于不需要再直面生命危险后的荒人们,在战斗训练上爆发出了远超过往的专注与渴求。

  当司祭率领信众的沉默行军,为桃源中的荒人知晓后,那种萦绕不去的恐惧终于变得真切了起来。

  同样没有任何的言语交流,以当初喻阳为首的这一批荒人们,无比坚定地踏上与司祭们截然相反的道路。

  ……

  ……

  群山深处发生的变故,此刻仍未来得及呈现在荒原上。

  王景烁已死。

  魔主正纵横无敌。

  无数记天雷轰向那座高台,挟着狂风暴雨齐至,却未能打湿其衣衫半点。

  远方,剩下那四艘飞舟沉沉浮浮,在这天怒中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哪里还能再向魔主发起攻击?

  近处,活着的两位军方强者眼神黯淡,那张布满雨珠的面容找不出先前的坚毅,绝望正在浮现。

  这是一场战争,而作为前锋的他们毋庸置疑已经失败。

  开战至此,魔主面对这连番攻势,付出最为惨重的代价……居然是衣袂布料的轻微撕裂。

  再如何性情坚韧的军人,面对这个荒谬的事实,都无法平静接受。

  顾濯没有再动手杀人。

  与仁慈无关,与远在白帝山上的那位皇帝陛下有关。

  如今的他不是曾经的他,在境界上与白皇帝有着不可忽视的差距,这种差距会因为他眼中有过的风景而缩短,但绝不会消失。

  那他就必须要为此而付诸全部心神。

  两人的视线可以交错,便也能够互相言语。

  但不管是顾濯,还是白皇帝,从战争开始到此时此刻都没有说过哪怕一个字。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心意相通?

  这场战争不存在和谈,唯有生死。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开口。

  以道法,以神通,穷尽万般手段相争便是。

  轰!

  一道雷光乍然落下,照亮顾濯手心。

  缘灭镜的碎片倒映出如枯枝般的闪电,以及更多。

  他的衣袂忽而绽放淡渺佛光,似是佛祖背后永世不灭的那个光圈,让这枚碎片飘起,以因果为线,远行万里外。

  ……

  ……

  白帝山上,正在踏向钟声起处的白皇帝,突然停住迈出一半的脚步。

  他眼前本已稳固下来的世界,此刻再生波澜,就像是有人往明镜般的池水砸了颗石子进去。

  那是缘灭镜碎片所带来的变故。

  白皇帝收回左脚,在片刻的思量后,再往前。

  这一步如常。

  然而当他再往前时,衣袖忽然烧蚀出缺口,带来些微灼热疼痛感。

  这是佛火。

  白皇帝偏过头,望向荒原。

  他的唇角泛起笑意,眼里不是嘲弄,而是意趣。

  禅宗为大秦国教,朕听佛再是合理不过,可你是道主。

  举世皆知你再是厌佛不过。

  如今的你却将禅法深研至如此妙境?

  可谓是不择手段。

  一念及此,白皇帝已再往前。

  为缘灭镜碎片所紊乱的世界未能真正拦下他的脚步,但却让他无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让晨昏钟声得以暂歇。

  而这不是结束。

  他轻挥衣袖,双指如若捻起一枚棋子,落荒原。

  ……

  ……

  以天命垂钓开始的这场战争,横跨人间南北,波及荒原群山,其间有数万万人。

  然而真正感知到道主与白皇帝正在对峙的修行者,始终寥寥无几。

  这个事实在下一刻迎来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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