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436节

  刀锋在数步之外斩来,挟着极浓郁的血腥味道,他的眼神早已凝重。

  这很有可能是他今生最为凶险的一场战斗。

  顾濯出手,双手。

  掌心合拢迎向前去,以玄门道法拨云手困刀锋。

  裴今歌眼神淡漠如前,不为此而感到丝毫的诧异。

  若是顾濯死在这一刀下,那才是值得她惊讶的事情。

  她毫不犹豫松开右手,借未尽的前进之势,提肘撞向顾濯的肩膀。

  与此同时,她的左手五指悄无声息并列成刀,自斜下方斩向顾濯,欲要开膛破腹。

  刀即至,两人此刻自然是在咫尺之间。

  彼此眉眼都已清晰。

  近到如同那天在白帝山上。

  石屋前。

  再次成为余笙眼中的他们。

第330章 不再有

  砰!

  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

  裴今歌的右肘结结实实地落在顾濯的左肩上,浑身磅礴真元随之倾泻而出,不作任何保留。

  与此同时,她左手凝作的刀锋已然画出一道弧线,即将血肉相接。

  然而直到这个时候,顾濯的双掌依旧没能收回,以拨云手囚禁长刀。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现在的每一个环节,毫无疑问都在裴今歌的掌控之中,近乎完美地按照着她事先的推演在进行着。

  无论是以千万刀光撕碎薄雾,还是欺身向前再展开道场进行压制,最大程度地限制顾濯与天地万物间的联系,乃至于此刻把距离缩短到咫尺之间……是她深思熟虑后得出如何战胜顾濯的办法。

  顾濯来不及退。

  他的眼神不再漠然,忽而沉静如深潭之水。

  裴今歌的手刀自斜下方朝上而斩,斩在他的腹部,看似衣裳微凹不见破损,刀意早已没过肌肤,渗骨入髓,然后连一声轻响都不存在,就此无疾而终。

  她清楚地感知到如流水般倾泻而出的刀意,被那座蕴藏在顾濯眼中的寒潭吞噬,竟是连一朵细微的水花都未能绽起。

  这到底又是何种道法?

  裴今歌不得而知,但她眼中没有任何恐惧之意,更没有收手的意思。

  一声清啸自她唇间喷薄而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停止。

  雨丝未能再至,微风还在远山。

  残存的些许薄雾似有若无。

  仿若山水画中极随意的一笔。

  下一刻,以裴今歌和顾濯为中心处。

  目之所及,所有事物以最激烈的姿态翻涌起来。

  风卷雨,血雾蒸腾。

  一个无形的漩涡竟是赫然出现在这天地之间!

  藏在顾濯眼中的那座寒潭随之而剧烈涌动,无穷刀光以两人连接在一起的视线为桥梁,在神魂识海中真实出现,进行最为直接的冲撞。

  潭水被刀光撕碎,暴露出藏在最深处的石头。

  苍白刀光如暴雨而落。

  啪啪啪啪啪。

  顾濯面色急剧苍白。

  一道血水从他唇间流出,打湿衣襟。

  就在这时,裴今歌无端放手,从原地消失。

  再出现,她与顾濯已经相距数十丈,衣裙在雨空中飘舞。

  分开不是结束。

  顾濯对此再是清楚不过。

  裴今歌往前伸出右手,动念,虚握。

  轰!

  慈航寺门前的石阶骤然破碎成无数片,即将如暴雨般冲向四面八方之时,先前那个无形漩涡真实地出现在顾濯所在的位置。

  紧接着,方圆数十丈的事物尽数向其坍缩,概莫能挣脱。

  无论风雨,还是尘埃。

  就连那座有着无比悠久历史的门庭,都发出了战战栗栗的吱呀声,仿佛下一刻就会轰然垮塌。

  顾濯身在其中,如若茫茫大海深处正在遭遇暴风雨的轻舟。

  他感受着体内的真元被不断拉扯,雨水与狂风化作最为凛冽的刀锋,落在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之上,带起一道道的血痕,又在转瞬间被冲刷洗掉。

  他的身影已经模糊都难以看见,似乎很快就会被那口漩涡吞噬。

  裴今歌不相信。

  在尘埃落定之前,她不允许自己有哪怕一个刹那的松懈。

  神念再动,慈航寺上空的乌云停止片刻。

  一道极为刺眼的白光出现在云海中。

  便也映入身处慈航金顶的僧人们眼中,带来恐惧。

  苍白雷霆轰向人间大地!

  其形曲折,如刀!

  轰的一声巨响。

  如瀑般的电光把慈航寺的山门直接淹没,与雷池已无半点区别,入目皆尽苍白。

  直到这一刻,顾濯还是未能走出来。

  裴今歌颜容微白。

  哪怕是她是自行压制境界,不是真正的跌境,在这极短时间内连续动用如此之多的强大手段,还是为自己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在远方,巡天司的执事们看着慈航寺山门前的景象,心情极为复杂。

  慈航金顶殿中,在今日蒙受莫大羞辱的僧人们眼中燃起火焰,更加坚定禅宗必须要有一位羽化境的想法。

  ……

  ……

  雷光渐散,画面不再苍白。

  风流,雨散。

  慈航寺的寺门垮塌一半。

  山道石阶粉碎殆尽,再也看不出半刻钟前的模样,形如泥石流。

  顾濯就在其中。

  他的双脚被石砾掩埋至脚踝,那件黑衣虽然看不出什么破损,但从衣袖处不断滴落的鲜血,可见他伤势不轻。

  裴今歌的长刀此刻被他握在手中,刀刃上游弋着丝丝光泽,应是雷霆。

  顾濯微仰起头,视线穿过层层雨帘,落在裴今歌的身上。

  裴今歌同样在看着他。

  之所以不战,与交情无关,而是两人都需要这片刻的调息时间。

  在这雨幕的间歇里,他们再次有话。

  “接下来还有准备吗?”

  “坦白说,在我最初的推演中,这时候的你已经败了。”

  “既然说了最初,那这就不是你现在的想法。”

  “我说过,我看过你和冯太监在枯山上的那场战斗。”

  顾濯轻轻点头,用刀锋拨开碎石,坐了下来,几分随意。

  落在旁人的眼中,这不免像极了战斗结束后的画面。

  裴今歌看着他,突然取出一面手帕丢了过去。

  顾濯很意外,接过手帕,擦去掌心鲜血。

  这次问话的人是裴今歌。

  “先前距离胜过你还差多少?”

  “你很想知道?”

  “当然。”

  “还差许多,假如此刻折雪在我手中,你还差五成。假如我让晨昏钟响起,你不仅没有任何胜算可言,还要再倒欠我十成。”

  顾濯客观阐述说道,语气十分平静。

  裴今歌神色如前,不引为怒意,轻声问道:“如果我不压境界?”

  顾濯想了想,说道:“也许我会死。”

  裴今歌问道:“最后一个问题,现在的我有几成胜算?”

  顾濯没有思考,说道:“将近四成了。”

  裴今歌安静了会儿,说道:“继续吧。”

  话音方落,长刀遽然挣脱顾濯掌心,化流光而归。

  她不再说话,手腕微垂,刀锋直指顾濯。

  天空辽阔更胜大海。

  然而,此时此刻在顾濯的眼中。

  唯裴今歌一人而已。

  无论是远方妩媚有如腰线的青山轮廓,还是无休无止的透明雨丝,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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