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421节

  ……

  “这就是你的办法?”

  “你师父的好朋友不是同意了吗?”

  “白皇帝是师父他最大的敌人。”

  “我认为你对他可以抱有更多的信心,缘灭镜尚未成为碎片前就奈何不了你师父,落在白皇帝手中又能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你自己相信吗?”

  “坦白而言,当然是不信的,所以我真正说服你的理由是另外一个。”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道主不喜欢和尚,那年他在慈航寺和秃驴们有过很多不高兴的事情,作为他如今唯一的亲传弟子,来都来了,你和和尚们闹个不愉快又怎么了?”

  ……

  ……

  楚珺无言以对。

  谢应怜巧笑嫣然。

  楚珺沉默片刻,说道:“你真是有病。”

  谢应怜自然不会生气,只觉得师徒二人如出一辙,颇为有趣。

  “对了。”

  她突然间想到一件事情,说道:“你去过玄都?”

  楚珺点头说道:“怎么了?”

  谢应怜挑了挑眉,说道:“在清净观的檐下听过雨,与玄都殿后看万山迎日,你现在到底算是哪一家的弟子呢?”

  宗门归属,从来都是修行者最在意的事情之一。

  像楚珺这种一徒拜二师的人,堪称前所未有。

  更不要说她的师父还是这个世界最了不起的存在。

  这个问题当然不好回答,充满了谢应怜的恶意。

  楚珺没有沉默,没有犹豫,平静答道:“我是道门中人。”

  谢应怜真诚鼓掌,说道:“那现在你更有和慈航寺过不去的理由了。”

  ……

  ……

  玄都与世隔绝,岁月自然静好。

  在那夜过后,顾濯和余笙走进藏书楼,开始翻阅其中的典籍。

  林浅水再是意外不过,但她向来懂得怎么做人,自然不会询问两人所为何事。

  如此数日,她在某个清晨时分心血来潮地散步到祖师殿外,这才在晨光中惊觉年轻道人死去的事实。

  无数思绪涌入她的脑海中,带来难以形容的震撼与错愕。

  这一次林浅水终于无法冷静下去,为此事而询问顾濯,得到一个让她沉默数十个时辰的回答。

  ——欺师灭祖而已,不用多想。

  总之,在这毫无波澜的时光中,余笙定下来的计划有被逐步推行。

  藏书楼中的确多了不少典籍,都是当年的顾濯所不曾见过的。

  大概是因为天道宗的先贤祖师因玄都之败,心生过分谨慎的缘故,留在那些典籍上关于登仙之境的文字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极少,几乎都是散落在角落里。

  正是如此,这些文字反而更加具有价值。

  ——如果不是情绪浓烈到极致,朝思夜想到梦寐以求却又不敢轻易倾诉的程度,又何必以这种方式在隐秘的角落里留下记载?

  这种心理很好理解,唯一的问题是这些问题找起来不是一般的麻烦。

  若非顾濯和余笙都是最了不起的修行者,也许要在这上面耗费数年乃至于超过十年的时间,就像寻常修行者从无到有创立一门功法。

  时间如此悄然无声流逝。

  证圣四十一年的秋天成为过去,冬天来了。

  这是一个久违数十年的暖冬。

  北地依旧在落雪,但已不再凄冷如斯,南方迎来绵延二十余日的阳光,藏在风里的暖意让人以为是春天提前到来……无数崇拜与敬畏的目光汇聚至神都,世人回忆起白皇帝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正在为此而深感幸福。

  人们相信白皇帝已然成功,今后的人间必将是四季如春般的美好。

  就在这时候,大秦朝廷终于颁下新的年号。

  ——天启。

  ……

  ……

  诸国已在准备朝贡。

  诸宗尽数低头称臣。

  道门缄默不语。

  挽剑池依旧在坚持着骄傲,不愿与朝天剑阙一般臣服,宗门内部因此而生乱,据说飞剑来往间杀得雪上都已是血,残忍如画。

  禅宗无法再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慈航寺中关于探讨缘灭镜碎片去向的议事越来越多,僧人们的态度正在不断动摇,但因为传承或者说颜面的缘故,始终坚守着拒绝。

  于是楚珺和谢应怜站了出来,在夜色深处。

  后者想出来的解决办法十分简单,以粗暴二字来形容毫无问题。

  准确来说,那是一个字。

  ——偷。

  谢应怜是这么对裴今歌解释的,那是让楚珺听得目瞪口呆的一段话。

  “慈航寺不答应把缘灭镜的碎片交出来,无非就是缺了一个合适的理由,那这世上还有谁比楚珺更适合背这个黑锅?”

  “和尚们最擅长的不是装聋作哑吗?那就让他们继续装下去,让我和楚珺把东西偷个七七八八,让道门最后把这一口黑锅背起来好了。”

  “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你把事办成了,陛下要到想要的东西了,楚珺也能去找师父了,秃驴们的面子也给抱住了。”

  “皆大欢喜。”

  ……

  ……

  玄都无人间之喧嚣。

  雪落又落,殿檐早被染成一片素白,世界也都孤单。

  藏书楼这百年间多出的典籍,已在某天被顾濯和余笙翻阅完,但两人没有立刻进行交谈,而是沉浸在识海中整理体悟所得。

  故而近些天林浅水承担起处理闲事的职责,比如煮饭、沏茶与点灯。

  某日午后,雪停,日出。

  顾濯自冥思中醒来。

  数千书页如浪花,散落堆积在藏书楼的古老黑木板上,与楼外未融的残雪几分相似。

  他抬起头,望向早已清醒的余笙,眼神很是意外。

  “你比我快?”

  “嗯。”

  余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接着,她理所当然说道:“看到看不懂的就不看,感觉有问题的地方再仔细推敲,这要是比你看得慢,那我岂不是文盲?”

第322章 缘灭

  顾濯很是无语,心想你当然不是文盲,真若文盲又怎可能修行至此?

  修行之事历经万载传承,早已不再是遂古之初那般野蛮生长,有着堪称工整的传承体系及入道之法,而这就注定如今每一位修行者最初要做的第一件事,都是识字。

  长洲书院等学府的真正存在意义就是启蒙,让孩童们对修行有所知,兼之建立起一个正确的修行观念,令宗门不必再为此而操心。

  余笙生于千年帝室,理应接受到最好的教育。

  想到这里,顾濯忽然回忆起一个问题,神情微怔而变。

  “你才想起来吗?”

  余笙淡然说道:“文盲的确不是事实,但我的修行路是在白帝山上开始的,我的那些老师全都是死人,还是心高气傲的死人,哪里会教这些?”

  顾濯无言以对。

  这个理由未免太有力量。

  余笙随意拿起一卷新编道藏,神情自若说道:“看不懂是真的,但无所谓也是真的,我修行至今全凭直觉。”

  “嗯……”

  顾濯正准备与她进行探讨的时候,眼神突然好奇。

  余笙问道:“怎么了?”

  顾濯下意识说道:“这不会是你这百年来都不愿收徒的原因吧?”

  余笙放下经卷,一言不发。

  顾濯懂了。

  他默默低下头,拾起带着妻子手心余温的书卷,开始装死。

  “下次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好吗?”

  余笙的声音里很轻,很淡:“又或者你只是想要以此嘲弄我。”

  顾濯诚恳道歉。

  阳光穿过薄窗纱,洒落在乌木地板上,散发出暖熏熏的气息。

  两人相对而坐,林浅水提起铁壶起身往檐下走去,以道法摘下干净的残雪煮茶。

  雪融成水,在壶里呼噜噜地叫着,成为催人眠的背景音。

  顾濯和余笙开始互相交流。

  “山河卷第十六卷,记有四千六百年前赤蛟走水之事,云渺道姑为此辑佚且做注,与其时魏国突兀衰落联系在一起,大意是天地有运,无形而有质,常在而不改。”

  “很巧,旧商史上有君王认为国之气运有定数,具体在于羽化境的修行者的数量上,为此他耗费十年时间设局谋杀朝中唯一羽化,最终以其残躯步入羽化,只不过很快就迎来了亡国的结局,几乎没人记得此事,广缘真人却有意翻了出来,在最后添了一句话,假若国有定数,天当如何?”

首节 上一节 421/490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