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顾濯还是余笙都听得很有兴致,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客们对此却是兴致寥寥,根本不给反应,其中还有人喝了几声倒彩,那位说书先生无可奈何,只能再把去年的老故事拎出来,让听不腻的人听他说腻的故事。
“你什么想法?”
余笙问道。
顾濯叹息说道:“有些尴尬。”
余笙很是感慨,说道:“只是有些吗?我还以为你会十分羞愧抢小姑娘的风头。”
是的,那位说书先生的故事不是什么,就是去年的未央宫之变。
归来的道主在这个故事中,有着比白皇帝更盛的风头。
在故事结束前一刻,余笙牵起顾濯的手,走出酒楼。
“不听完吗?”
“有什么好听的?”
“也对,听着总归是来得奇怪。”
“不,我只是想到你就在我身边,所以懒得听而已。”
“……”
“我的意思是,世间哪有你这般白痴?”
“怎么就白痴了?”
“舍了飞升,险些丧命,就为了一个生得漂亮的女人,这还不蠢吗?”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顾濯的话没能说完。
余笙不看他,轻描淡写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是一直以来的事实,不是被你这愚蠢感动后产生的错乱幻觉。”
……
……
那句话说得很硬,甚至有些冷,顾濯却听得开心。
更让他感到高兴和震惊的是,当年两人约战的那片沙滩,如今不再布满鸟屎与残木与垃圾,彻底改头换面。
如果不是两人再三确定没有问题,远方的画面与过往记忆里完全嵌合,很难相信落入眼中的碧海银沙与浅水小楼,便是当年旧地。
在询问过后,顾濯得知那些座落在浅水之上的十余幢二层小楼看似没有名字,其实都归属同一位富商,特意用来招待某些尊贵的客人,不招待外客。
于是两人很顺利地住了进去,是最好的那一幢,临海背山,尤为清净。
原因十分简单。
归一境真的很了不起。
……
……
推开窗门,望向夕阳映照下的东海,凉爽的晚风送来惬意。
红日在天空抹出美丽的晚霞,云层仿佛正在燃烧,灿烂的令人动容。
房间里一片安静。
顾濯吩咐过不让人打扰,又在小楼外面布置过阵法,没有任何担心的必要。
余笙坐在椅子上,静静望着窗外远方。
顾濯问道:“要喝酒吗?”
梨花雪的味道很不错,两人都很喜欢,可惜酿酒的老者早已死去。
“不喝。”
余笙微仰着头,眼眸被晚霞映得格外明亮,说道:“我想问你一件事很久了。”
顾濯不解,问道:“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余笙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就在顾濯以为听不到答案时,她终于开口了,带着抑制不住的羞恼。
“你准备什么时候才和我做夫妻间该做的事情?”
“啊?”
顾濯怔住了。
余笙还是不看他,死死地盯着即将入海的太阳。
顾濯才发现她的双颊早已通红,就像是熟透的苹果,很想让人咬上一口。
他心想,我一直以为是你不愿意,哪里知道你其实是这样想的?要不然我何必特意去一趟琅琊山偷酒,不还是为了让你我敞开心怀吗?
这句话当然不可能被付诸于口。
顾濯什么都没说,轻轻地抱住了余笙。
然后。
风中传来轻微的声响,听着却不像是虫鸣。
暮色忽而被海水映入楼内。
照出曼妙身姿。
与那满室春光。
明明晚夏,却成初春。
第314章 不愿近黄昏
“什么时辰了?”
“还没天亮。”
“渴。”
“我去替你倒杯水。”
“嗯。”
余笙不想睁开眼,身上有些粘乎,那是汗水留下的痕迹。
听着远去又再靠近的脚步声,她动作不太利落地用薄被裹住身体,坐起来接过那杯水,一饮而尽。
冰水自咽喉入腹中,给她的感觉再是怡人不过,让那些乱七八糟的感觉淡了些许。
但她依旧半闭着眼睛,声音微沙问道:“你醒的这么早?”
顾濯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只是轻轻地抱着你,看着你,什么都没做。”
“难怪……”
余笙的指尖粘着汗渍的肌肤,落在微湿的黑发上,挑起其中几绺。
话未说尽,但她的不满已然明显,不需要再用言语。
顾濯思考片刻后,迎着那半睡不醒的目光,连带着那张薄被把余笙抱入怀里。
都是转眼间的事情,余笙感受着骤然到来的微冷空气,还未来得及完全清醒过来,便已到了那个从昨日才开始熟悉的怀抱里。
她身份矜贵,意志坚定,历经百年风雨的人生更是见过无数波澜壮阔的画面……但此刻的她依旧有些手足无措,仅次于昨日傍晚。
好在这个意外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热水突如其来的从下到上包裹住她整个身体,带来的轻微灼热感瞬间抹去那些倦意与疲惫。
接着,顾濯把那张薄被叠好安放在一侧,旋即步入其中。
哗啦啦,伴随着他坐进浴桶中,热水无可奈何地溢出而淌落,带来雾气飘起。
余笙早已清醒过来,只是一言不发。
顾濯与她并肩坐,又觉得这不舒服,干脆把她抱入怀里。
“喝酒吗?”
“好。”
“很舒服。”
“嗯。”
“……你不喜欢吗?”
“为什么这样问?”
“很冷淡。”
余笙不理他了。
顾濯微怔,然后明白自己的愚蠢,赶紧倒了杯酒。
以道法冰镇的梨花雪,入喉后带来的感觉再是清冽不过,有着别样的滋味。
余笙靠在他肩膀上,忽然说道:“替我捋一下头发。”
顾濯把那些沾了水的发丝一并拢起,简单地挽成一个发团,又再整理了会儿。
他做的很专心,就连在水波中荡漾的肌肤都不再去看,问道:“睡觉的时候有被我压到吗?”
余笙说道:“嗯,但不怎么疼,还好。”
顾濯做完了,眼神认真地欣赏着自己的手艺,说道:“以后我注意些。”
余笙心想这句话的重点是在哪里?
一念及此,她的很多记忆突然间变得清晰了起来,不再是半睡半醒时的朦胧。
在炎日西斜时开始,在夜色到来前结束,然后又忘了何时再起波澜……又到不久前的清醒,有过太多她所预料不及的荒唐。
这些荒唐当然都是她所喜爱的,但还是很不愿意回忆啊。
顾濯看着余笙的侧脸,看着她为热雾所恍惚的眼神,想着她被满足后的倦怠神色,温暖得很是开心。
“做点别的?”余笙说道:“不要总喝酒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义正辞严,听不出别的任何意思。
顾濯说道:“那看星星吧。”
余笙同意了。
无由而起的风推开通往大海的门,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声,仿佛一副画卷被铺陈开来。
天还没亮,朝霞仍未泛起。
不知是何时,外面飘起了零星小雨,明月依旧挂在远方,天色将明未明。
似有幻无的月光中,雨丝成段,如珠帘,似翠幕,时而微颤。
海雨天风是极为壮阔的一个词语,此刻却在为两人而无声温柔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