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
他们原来是这么看老夫的。
老夫戎马一生，在北三州呕心沥血，和晋国蛮子战斗了一个甲子。
换来的竟是……如此下场。
这漫天的大雪……究竟是老天在惩罚我？
还是也在替我感到冤屈？
他回头看了看族人们。
其中有许多，他根本喊不上名字。
甚至见都没见过。
但他们都要因他而死。
而他的妻妾、女儿、孙女……全都要送进教坊司，从名门贵女，变成贩夫走卒也可蹂躏作践的奴婢。
而作为“罪魁祸首”，他也会享受到与众不同的待遇。
其余人都会被处斩，死个痛快。
唯有他，会被凌迟处死。
凌迟会很痛吧……但，他并不畏惧。
他这一生征战，当年武功未还未大成，曾多次受伤。
全身受创，不下百处。
利刃割肉的痛苦，又怎比得过他此时心里的痛苦？
一生骄傲的杨玟宛，低下白发苍苍的脑袋，肮脏而皱纹遍布的老脸上，落下两条泪痕。
狼狈的杨总督啊，将在今日迎来他的末……
额？
急促的蹄声闯入刑场，是谁，敢在城中策马飞驰？
人还未至，声已至。
雄浑的声音，响彻法场，“陛下有旨，暂缓行刑，原三州总督杨玟宛一案，发还大理寺，重新审理！”
绝处逢生的杨家人，有的仰天看着大雪，喜极而泣；有的以头抢地，又哭又笑；也有的始终保持风度，微笑不改。
唯有杨玟宛，心如死灰，眼神黯淡。
他已经被辜负，被伤害了。
难道现在皇帝认个错，就可以当那些事都没发生过吗？
还有，那个给皇帝提供绝毒的仙门，真的会放过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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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场上空，有一个白衣如仙的人影，踩在一柄剑上，凌空而立，静静地看着下面的一幕幕闹剧。
在杜祐谦看来，杨玟宛并非道德完人。
若以地球的现代道德标准来判断，杨玟宛确实是个坏蛋，判十次死刑都够了。
不过在现有的社会环境下，在这个比烂的世界里，杨玟宛却着着实实，是一个道德模范。
他确实拥兵自重，但他是为了家国大业。
他确实强抢过民女，但最后也给了钱，就当是买了妾。
他确实横征暴敛，但那不是为了个人享受，而是为了支撑摇摇欲坠的三州财政。
他确实滥杀过无辜……纵兵屠杀过晋国的村落……还坑杀过降兵。
若放在地球的现代社会，这些都够判死刑的了。
但是在漠南九国的当下，估计全天下没有一个国家的权臣，能和杨玟宛在道德方面一比高下。
不然的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才子、猛士，甘愿为杨玟宛抛头颅，洒热血！
可惜，杨玟宛那些年的壮烈和此时的惨烈，都没有任何意义。
站在更高的角度想，杨玟宛这一甲子的牺牲和付出，甚是可笑。
他以为，是他抵御了晋国的兵锋。
是他，让汉国免于亡国。
汉国的满朝文武，乃至黎民百姓，也都这么认为。
甚至晋国的文武也是这么想。
可其实呢？
晋国对汉国的敌意，只是魔崽子们为了炼制魔器，而暗中煽动的。
但他们也只能持续不断地发动一些小规模、低烈度的战争，满足炼制魔器的需求。
而不可能真的发起一场灭国之战。
哪怕没有杨玟宛。
哪怕三州没有一兵一卒。
哪怕汉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晋国也不可能冲过来把汉国灭了！
最多冲进来抢掠一番，就得在晋国背后仙门的严令下，班师回朝。
否则……
今天汉国被灭国。
明天，晋国背后的宗门就得被踏破山门，屠宗灭派。
情天恨海宗也会被严厉问责，黜落位格。
而汉国也会很快在汉国境内宗门的扶持下复国。
三州的防线，一甲子以来的冲突剿杀，三州总督杨玟宛半生的殚精竭虑。
三代凡人的热血抛洒，数百万的尸骨堆积，无数英雄豪杰的慷慨牺牲。
原来……不过是仙门中，一些不良修士为了提升个人实力，而策划的小小闹剧。
如果杨玟宛知道这个真相，恐怕会比他被凌迟更痛苦吧！
杜祐谦不知道，杨玟宛此番落难，究竟是哪方势力做的手脚。
也不需要知道。
现在，杨玟宛他护定了。
太和宗的人来了都没用，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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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人影，青烟似的越过了重重宫禁，无数明岗暗哨，没有惊动任何凡人，直入皇宫深处，仙师居所。
女人冷冷的声音响起，“重玄派的小子，敢坏我好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郭鸣昇暗暗叫苦，对方虽然谨慎地站在殿外，避免踏入阵法。
但那毫不遮掩的筑基气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其实只想跪地求饶，但是作为重玄派的代表，他不能丢了宗门的面子。
否则回宗之后，也难逃处罚。
咬牙强撑一会后，郭鸣昇终于能够提聚起真气，用力喊道：“不知姐姐是何门何派的前辈？我是重玄派镇守弟子申淼，我师祖是丹鼎殿殿主，我师父乃是宗门真传，他有一个好友，是圣血宗派驻汉国的镇守使于大人。”
“哼！”对方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郭鸣昇继续忽悠，“姐姐你说我坏了伱的事，是指杨玟宛之事吗？如果是这样，那我告诉你，对不起。那杨玟宛，曾是我师父的忘年交，所以镇守使于大人顾念旧情，命我替杨玟宛平冤昭雪。你莫非还想和于大人作对不成？我奉劝你，好自为之，马上离开，我申淼对天发誓，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
“哼！”对方用力一哼，震得郭鸣昇差点吐血。
他踉跄了一下，再抬头看时，殿外已不见那女人的身影。
“圣血宗的招牌就是好用啊！”
第177章 你在等待着谁？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2023-08-13
……
杨玟宛的三族被从刑场上拖下，押回大理寺，等待重审。
吃瓜群众们最喜欢这种跌宕起伏的故事，纷纷猜测，是不是杨玟宛真的有什么冤情；亦或是他的罪孽，夷三族还不够，得夷九族才算得上公平。
大量中低级官员也是茫然无措，没有一个能猜到内情的。
但实际上，这个庞大国家里，权力中枢的寥寥数人才明白。
决定杨玟宛命运的，不是他有没有犯罪，罪有多重；也不是皇帝对他的喜恶，更非天下人所希望的“公平”。
而是仙门之间的斗法。
有仙师想让杨玟宛死，也有仙师想保杨玟宛一命。
对于汉国皇帝来说，两方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只能等那两方决出胜负，他才能对杨玟宛作出宣判。
提线木偶，也不过如此了。
但汉国皇帝对于做提线木偶也没什么不满的，他不是小孩子了。
能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已经足够满足。
若是不懂得满足，对仙师们来说，换个皇帝是很简单的事情。
让他“暴毙”，扶持新皇，甚至另立皇室一支脉；乃至将整个皇室连根拔起，另立异姓新君，都是历史上屡见不鲜的事情。
只要国号“汉”不动摇，国土基本稳定，平民不会大面积死亡，仙师们就不会插手皇室废立。
甚至偶尔平民大面积死亡，其实也没关系，因为那也是一些仙师们需要的。
漠南九国，莫不如是。
所以汉国皇帝，很懂得为君之道——不得罪仙师，仙师可以予取予求，他的家族就可以在皇位上稳如泰山。
至于什么昏聩无能啊，什么荒淫无度啊，什么亲奸佞远贤臣啊，什么横征暴敛啊，其实都不是事，不会影响他座下皇位的稳定性。
现在汉国皇帝只有一件事情好奇：想要杨玟宛死、和想要杨玟宛活的两派仙师，究竟哪一派会占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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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监牢里，杨玟宛已经住上了小单间，换上了干净衣服，终于能吃一口不臭的肉、喝一口悠清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