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股肉割尽,鸽身犹低。
释尊续割胸、背、臂、胁俱尽,仍不及鸽身之重,释尊举身而上天平,这才与鸽子平衡。
这就是“割肉喂鹰”的由来。
这虽是一则神话故事,不但体现出了释尊救护一切众生的大悲愿行,普度众生、舍身救生的大慈悲。
让人更为之感怀的就是平等。
看似一只瘦小的鸽子,竟能与佛同重!
这非分量,而是生命的平等。
这也是佛家讲的“众生平等”。
佛,也是众生的一部分, 这也是佛家最基本的智慧。
诚然, 世上只有一个释尊,并非佛门弟子都是释迦。
作为方证大师来说,他不是不懂汤英鹗先提出“割肉喂鹰”, 又多番求恳,就是要让他少林寺做主, 让卓凌风不可再寻嵩山派的麻烦。
毕竟救命之恩大于天!
可这事本身不能来硬的, 否则大违此番出山之本意。
可若为此向卓凌风求情, 对方不应是他忘恩负义,不配为人!
可若应了呢?
那少林与武当两派数百人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难道真是为了救助嵩山派?
但若不答应嵩山派所求,他少林寺慈悲为怀,仁义处世的原则,一切都是空!
冲虚深知方证不是佛祖,行割肉饲鹰之举,太过为难!
若换了自己,也委实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心想:“少林武当,少林在前,果然也有前的好处啊!”
方证大师却陷入了左右为难的窘况,正自彷徨无奈之时,忽听得一声断喝:“明路由我来给!”
声音听起来清俊挺拔,中气充沛,可方证、冲虚、左冷禅等人都是武学行家, 却也都听出他后劲略显不足。
循声一看, 果然是卓凌风弹身而起。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 已如星丸弹射般横掠而来, 迅疾无伦立在了场中。
方证、冲虚、左冷禅等人心中叹服,想不到他身受重伤,又被毒针所伤,仍能施展如此轻功,
复又想到待他恢复全胜之时,又会是怎样一番风采。
可这事对于嵩山派之人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不约而同地心生警惕,惟恐卓凌风不讲为人之理,乘机动手。
卓凌风适才在汤英鹗求恳方证大师时已功行圆满,待将真气收归丹田,这才开言。
可当方证看到卓凌风面色惨白,脸上的青黑之气全部消失无踪时,也不由眼露奇光,心想:“此等神功委实可怖!”
合十说道:“恭喜卓大侠,风彩如旧!”
他深知以卓凌风如此内力,脸上适才泛着青黑之色,必是剧毒攻心了,一时三刻不死,还能说他内力深厚。
可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将毒逼出,此等神通,绝非内力深厚所能尽解。
他本来想着纵然自己以易筋经内力相助,没有十天半月,也不能恢复这么快,怎料卓凌风自己就有如此神速。
饶是方证大师位列当今武林顶尖高手之林,却也不知欧阳锋的神通手段,乃是创了武学之先河。
常人逆运某一经脉的真气、来个移经换穴都是罕见罕闻的神功手段,一时不慎都有可能经脉断裂、气血逆冲,重则丧命,轻则武功尽废。
而欧阳锋连全身经脉、穴道都能逆转,他的九阴神功更是由逆反正,乃是真正的武林独一份。
卓凌风以此法疗伤自是效验如神,他失血过多,体内尚有些许余毒未清,自然功力未复,可单从脸上自是看不出来了。
卓凌风自也不会去解释这些,只朝方证大师拱手道:“托大师的福!”
说着看向冲虚道人,抱拳道:“这位想必就是武当掌门冲虚道长了吧?”
他适才全心逼毒,不知冲虚道人何时到来,却也能想到,能与方证大师站于一处的道人,当世除了冲虚,也不做第二人想。
冲虚道长见他衣上带血,面色憔悴,但仍是气宇轩昂,英气逼人,不由啧啧赞叹:“久慕卓大侠神武天纵,武功盖世,非但是个少年英雄,朗朗侠行更是让人为之敬佩,今能得见,贫道大慰平生。”
卓凌风笑道:“在下今日险些丧于卑鄙小人之手,哪里配此赞誉!”
嵩山派之人自是心中大怒,可他们这事办的却是不合道上规矩,也无法辩驳。
冲虚打了个哈哈,说道:“卓大侠过谦了,还请不要怪罪贫道与方证大师擅闯宝山啊!”
卓凌风拱了拱手,道:“哪里哪里,道长与众位大师能够大驾光临,在下未曾远迎,本就失礼,何谈怪罪!
待我了却闲事,再与二位详谈!”
他知道孑然一身,别无长物,除了自己所修习的武功,为武林人士所垂涎。可对于少林武当来说,他们极力笼络的原因绝不在此,想着待观其后,再说其他。
方证对于卓凌风与嵩山派之事,委实裁决不下,由卓凌风主动将事揽了过去,实属好事,便笑道:“卓大侠一代英杰,又是当事之人,自行料理合情合理。”
卓凌风目光一转,正容道:“左冷禅!”
汤英鹗、乐厚听他竟然直称师兄名讳,这是方证、冲虚、任我行都不会干的事,也太没有体面了,不由的气往上撞,但看他那张苍白的冷酷俊脸,不由得为之气馁。
而此时的左冷禅却移目天外,仿佛是在远眺初升的云海,全然不加理会。
因为他知道,当着方证与冲虚的面,卓凌风只要是个人,那就不好意思再出手。
那他作为失败者,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好在他的冷口冷面武林知名,也不怕别人说他不懂礼数。
汤英鹗身为嵩山派副掌门,自是深知师兄心意,缓缓道:“卓大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卓凌风冷冷道:“我跟左冷禅讲话,你插什么嘴?凭你的分量够跟卓某摆道吗?。”
汤英鹗气得心肺皆痛,看向方证大师道:“大师,您老如何说?”
方证只得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卓凌风笑道:“你也不必为难方证大师!”
说着双眉一挑,敛容正色道:“在下恩师乃是全真高道,他昔日收我为徒之日,对我说,他不期望我将全真教发扬光大。
只须牢记一点,武功乃世上最快的利器,以之行善,其善无穷;以之为恶,其恶亦是无穷。
他曾要我发下重誓,一生之中,决不可妄杀无辜之人。
可这世情诡险,人心难料,是非难辨,好人或许是坏人,坏人说不定其实是好人。
毕竟昔日全真教也好,还是今时今日的少林武当也罢,都是武林魁首的体量,可门下却没少出不肖之徒!”
说到这里,方证大师与冲虚道人非但不以为忤,反而不由点头。
方证大师更是说道:“尊师之言振聋发聩,真乃当世高人,我等竟缘悭一面,真乃人生憾事!”
嵩山众人却想,幸亏他没在,若在我们不得交代在这里了。
以费彬等人的想法,左冷禅亲自出手,带领众多高手,面对卓凌风与他师父,也能战而胜之。
却没想到,一个卓凌风就险些让他们全军覆没,若再加上他师父,估计少林寺的人来,也只能给他们收尸了。
当然,卓凌风内功有成,更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何谓世事难料,这就是!
卓凌风接着道:“也正因如此,恩师见我太过气盛,让我常存忠恕宽容之心,那么纵使出手,也就不易误伤好人了。
所以我在衡山城时,对嵩山派大留余地,也曾有虚言恫吓之嫌。
可适才尔等围攻于我在前,又以毒针害我在后,我命悬一线时,却动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毒念。
倘若能得生路,我会不择手段,不计时间,将你嵩山派上下满门良贱,杀个干干净净。
你们会偷家,我也会!
你们会用毒,我也行!
我宽容,别人恶毒,我也太吃亏了!
师父教我的,也不一定都对!”
他这番话太过惊世骇俗,饶是方证大师与冲虚道人的定力,也不由背脊生寒,面面相觑。
他的想法手段如此骇人听闻,一旦真是如此,那会是武林古今未有的大血案了!
与之相比,他直说师父不对,更是闻所未闻了。
武林之中最讲究尊师重道,纵然大奸大恶之人,也不敢在人前说自己师父不对,他这就是正儿八经的大逆不道了!
但想到嵩山派如此对待卓凌风,也尽是默然,均想:“他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心存埋怨,也在情理之中!”
但听卓凌风语气一缓道:“可是少林高僧突然出现,不才心想:我卓凌风何德何能能够劳驾少林方丈亲自莅临,他固然是慈悲为怀,想要救我性命。
但肯定也不想,奔赴千里,所救之人竟是一个不分好歹、不知进退之人!”
“不分好歹、不知进退”单刀直入说了出来,很是厉害。
方证、冲虚知道卓凌风精明无比,若是巧言遮饰,他非但不信,还有失身分。
方证合十说道:“岂敢!”
冲虚霁然色喜道:“卓大侠见事通明,贫道佩服!
魔教对我武林正道虎视眈眈,二位都是我武林正道领袖之人,倘若真的彼此不退不让,岂不给予魔教可乘之机?”
卓凌风摇了摇头:“我卓凌风今日吃了亏,纵然对嵩山派千恨万恨,可也没道理当着二位的面再不依不饶。
冲虚道长,这一点,倒是不用再说,否则适才我就直接出手,也就不需要再多言了。”
卓凌风一身傲骨,能够有时间疗伤全赖少林寺及时出现,他又怎会没口子的再对左冷禅等人出手,且不说能不能成,他就丢不起那人!
若如此,那不是快意恩仇,而是不要逼脸,日后传出去,必然人人齿冷!
冲虚虽然讨了个没趣,但知他武功高绝,心高气傲,倒也胸无芥蒂。
卓凌风凝神谛视左冷禅片刻,冷冷道:“今日有少林武当掌门人在场,打是不能再打,可你嵩山派太保折损多人,我亦险些丧命!
你内心不想放过我,我也不想放过你,正好当着两位武林泰斗,你我拿个章程出来,也让此事彻底有个了断,你说对吗?”
方证与冲虚心中顿时茫然一片,卓凌风说的很清楚,今日给他们面子,不再追究,可过了今天,他还要了断。
那这……
左冷禅野心勃勃,他们希望看到他的阴谋败露,但绝对不希望他真的消失!
毕竟五岳剑派做为直面魔教的第一线,若没了嵩山派的人手,那就是大损失了。
最重要的就是,他们少林武当以后就得首当其冲了。
左冷禅对卓凌风的怨恨也是无以复加,自然也想听听他的“章程”,道:“愿闻其祥!”。
卓凌风道:“丁勉因我而死,嵩山派名声因我而损,你找我报仇,合情合理!
那你嵩山派擅自登峰,只要上峰之人也都该死,也是合情合理。
可嵩山派的旁人听命于人,杀之有悖情理,更违恩师教诲。
你作为一派掌门,任何事都要有担当!所以一切恩怨,只落在你们二人身上解决,有无道理?”
方证冲虚心下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将仇恨转嫁到嵩山所有人上,这就是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