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到座位上缓缓落座,低声吟道:“有句话叫:少年何妨梦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
我若怕惹祸上身,就不会到这里来了,你将与曲洋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众位,今天我要让你退出江湖之举,退的光明正大,退的无人质疑!
之所以动手,并不是我没理,而是为了让一些头脑不清的人,好好听人讲理罢了!”
刘正风也是威震武林的人物,刹那心头通亮,慢慢转身,面对众人,大声说:“众位好汉,天门道兄,我与曲大哥相交,只研讨音律。他是七弦琴的高手,我喜欢吹箫,二人相见,大多时候总是琴箫相和,武功门户一道,却从来不谈。”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续道:“曲大哥和我一见如故,倾盖相交。他和我十余次联床夜话,偶然涉及门户宗派的异见,他总是深自叹息,认为双方如此争斗,殊属无谓!”
他随随便便就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连眼睛都没有眨,简直就像是完全不知道这句话能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群雄都吓呆了。
不少人在这刹那间,对刘正风就竟然产生了一种悲哀,乃至于怜惜。
因为他们的眼色,就好像在瞧着个死人。
一个蠢到极点的死人!
对,众人就是认为他蠢!
卓凌风听到这里,却觉得挺好!
好在哪里?
好在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没有面具,他只有一张脸。
他自己原本的脸。
他们无论遇着什么事,吃了多少亏,这张脸永远都不会改变。
纵然是死也不愿改变自己的本色。
这种人或许不那么讨喜,有人认为他傻,亦或迂腐,但这却是男儿的真正本色。
远的不提,卓凌风知道的人物有很多,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人杰!
此时的刘正风,虽比不过那些人!
但他的“痴”却占了一份!
他不知道此时有多危险?
并不是!
而是在他们内心深处,总有些东西值得用生命去捍卫。
他们不会如一个没有思想的动物一般,只知为了更好的生存,去行趋利避害之事。明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也会义无返顾!
试想,这世上若没有这样的轴人、痴人,或是大多数口中的蠢人。
亦或是世上都是为了某种理由,就能放弃自己本来信念的利己主义者,那整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谁敢想象?
或许就是真正的道德沦丧,不知礼仪廉耻为何物!
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自身利益,那这人生在世,才真像是一出戏,又有何乐趣可言?
而且真要做到一个‘痴’字,并非一件易事,因为‘痴’和‘呆’不同。
痴于武的人,他或能练成精妙武功。
痴于学的人,他能攻克不少别人无法攻克的难题。
痴于情的人,也能得到别人的真情。
这些事,不痴的人自然是不会懂的。
他们还只会认为痴人都是傻子,不如他们活的敞亮,过得通透。
殊不知,若没有这种“傻子”,他们的敞亮、通透又能和谁去比较呢?
费彬自是插口道:“殊属无谓?那我正道百年来的豪杰,就是白死了?”
卓凌风冷冷道:“费彬,有空再多读点书,不要只研究兵法!
几百年前,可有正道、魔道?”
费彬不由一怔。
就听刘正风接着道:“各位或者并不相信,然当今之世,刘正风以为抚琴奏乐,无人及得上曲大哥,而按孔吹箫,在下也不作第二人想。
曲大哥虽是魔教中人,但自他琴音之中,我深知他性行高洁,大有光风霁月的襟怀。
刘正风不但对他钦佩,抑且仰慕,他是一位大大的君子,绝非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他今晨还派人来跟我说,华山派弟子令狐冲为人所伤,命在垂危,是他出手给救活了的。”
群雄正奇怪他和曲洋相交,竟然由于音乐,欲待不信,又见他说得十分诚恳,实无半分作伪之态。
待听他说曲洋救了令狐冲,群雄又群相耸动,尤其华山派、恒山派中人更是交头接耳地议论了起来。
岳灵珊忍不住问道:“刘师……刘叔,我大师哥在哪里?
真的是……是那位姓曲的……姓曲的前辈救了他性命么?”
刘正风道:“曲大哥既这般说,自非虚假。日后见到令狐贤侄,你可亲自问他。”
费彬冷笑道:“那有什么奇怪?
魔教中人拉拢离间,什么手段不会用?
他能千方百计地来拉拢你,自然也会千方百计地去拉拢华山派弟子。
说不定令狐冲也会由此感激,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咱们五岳剑派之中,又多一个叛徒了。”
刚说完这句,意识到了不妥,又道:“岳师兄,小弟这话只是打个比方,请勿见怪。”
岳不群微微一笑,说道:“不怪!”
卓凌风却是冷哼一声:“岳先生太君子了!”
目光凛凛一扫,缓步走到费彬跟前,目光如利剑般凝注在他的脸上,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不问是非,不论情由,张口叛徒,闭口妖人,
令狐冲只是一个二代弟子,为救同盟师妹,不惧危险与恶贼田伯光苦斗,落的遍体鳞伤,群雄皆有耳闻。
你嵩山派口口声声维护武林正气,十三太保威名又大,武功又高,怎不着手杀了田伯光这等采花淫贼,以谢江湖?
你凭什么说人家会成为五岳派的叛徒?就凭你费彬破嘴一张吗?
还特意加上一个又字,刘正风已经金盆洗手,再非江湖中人,叛在哪里?
这个‘又’字从何而说?”
这时的费彬面上木然没有任何表情,有如泥塑一般,他是真被骂懵了。
还是无法反驳的那种!
卓凌风森冷地轻叱一声:“蝉不知雪!”
袍袖一拂,踱开几步,面朝群雄,说道:“在场中人多数不懂音律,不懂刘正风言语之含义,也在情理之中。
可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当知武学大家能从一个人的武学家数,判断其人品?
任何事物到了顶峰之处,道理都是殊途同归,故而以音鉴人与以武识人也是识人知人的一种手段!”
众人也是不觉点头,他们虽没这本事,却听过这类传说。
卓凌风一走开,费彬顿感少了压迫感,又哼了一声道:“刘正风与曲魔头由音律而结交,此事左盟主早已查得清清楚楚。
所以我们才要硬阻他金盆洗手,就是想让他杀了曲洋,以明心迹。”
说到这里,他很想看向刘正风,奈何脑袋无法转动,只能看着前方正堂接着道:“怎料你刘正风却勾结卓凌风这大魔头执迷不悟,一心洗手,自绝于武林正道。
你不要以为卓凌风制住我三人,你全家就平安了,你当知晓嵩山十三太保从无惧死之人,与魔教有着深仇大恨的天下正道英杰,也容不得你平安隐退!
卓凌风纵然浑身是铁,又能打的多少钉儿?
不过念在他武功不凡的份上,我再问你一句,现在让你去杀了曲洋,你愿不愿意?”
刘正风惨然一笑道:“费彬,你不怕死,莫非当我刘正风怕死不成!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刘某结交朋友,贵在肝胆相照,岂能杀害朋友,以求自保?”
卓凌风呵呵一笑道:“费彬,你用心真是歹毒之极,刘正风说了曲洋是他的好大哥,你让他杀了对方。
试问,曲洋再是十恶不赦,可与刘正风却是朋友论交,他若同意杀了,不讲义气四个字那是跑不了。
学武之人,义气为重这是最基本的吧?
他今日能够因为某种逼迫杀曲洋,改日也就能因为别的原因杀我们,这个道理谁能不懂?他以后是不是虽生犹死?”
众人听了这话,再次点头。
卓凌风又道:“他若不同意杀曲洋,你嵩山派就能将其打为魔教一党!”
说着目光扫过群雄,沉声道:“你们认为遇上魔教妖人拔剑便杀,那嵩山派若将刘家一门斩尽杀绝,尔等认为也是理所应当了?”
人丛中一静之后,当即有人说了。
“人家嵩山派身为名门大派,别说斩尽杀绝,就是现在何时动手杀过一人了?
反而是你论理不成,强行动武,这时拿住三位太保。
你却拿没有发生的事,恶意揣测他人!
就你自己是大侠,别人就都是恶人?”
卓凌风默默闭上了双目,他之所以提前动手制住嵩山派高手,就知道会这样。
嵩山派名声太好,藏的太深。
刘正风目光扫过四周,说道:“曲大哥是我至交好友,那不错!
可你们何尝不是刘正风的朋友?
他倘有一句提到,要暗害在场的哪一位朋友,刘某便鄙视他的为人,再也不拿他当朋友了!
若有人用性命强逼我害你们,刘某纵然全家遭难,却也决计不会点一点头。”
他这番话说得极是诚恳,群雄不由得为之动容。
武林中义气为重,刘正风这般顾全与曲洋的交情,这些江湖汉子虽对曲洋这个对象不以为然,却对刘正风这份义气禁不住的暗自赞叹!
觉得这才是真朋友!
人丛中却有人说道:“这话也不全对,对朋友自然要讲义气,可对魔教妖人就应该不问情由,拔剑便杀,这叫诛恶务尽,哪有什么义气好讲?”
费彬立即高声叫道:“说的好,正魔不两立,魔教和我正道中人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刘正风结交匪人,归附仇敌。
凡我天下正道,出手共诛之!”
卓凌风听到这里,潜运内力哈哈一笑:“好一个出手共诛之!
刘正风苦口婆心解释了这么一番,没想到换来的还是你们的不依不饶!
那就别怪我了!”
他内力深厚,自将众人吵杂之声都压了下去,目光四转,凛然在嵩山一众弟子脸上溜过,直到看向控制刘正风家眷的弟子,目如利剑一般,森然说道:“你们都是普通弟子,别再逼我杀人!
你们即刻放开人质,回去告诉左冷禅:就说我卓凌风怀疑他这位五岳盟主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有所勾结。
费彬、丁勉、陆柏作为其爪牙,已经给我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