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明白,宋远桥这话的意思是,成昆之所为,极有可能是受汝阳王父子指使,那么你既然与赵敏成了夫妻,这事怎生料理。
卓凌风沉吟道:“言出必践乃是我等本分,我说了两个月,我一定会将凶手拿下交给诸位,你若真的不肯信任在下,实叫我难作区处!
但谁想要以此为难我卓某人的妻子,我只是一介俗人,不是能够大义灭亲的圣人,我还得护着她,就是这样!”
赵敏心下感动,朗声道:“宋大侠,令郎之死绝非小妹所为。
我虽是女流,但我既然跟了卓帮主,再是不肖,也不敢诳言欺骗,累了他一世名声。
至于杀了宋公子的人是谁,实不相瞒,小妹的确早有猜测,可是人生在世,最重‘孝义’,我赵敏在情之一事上,已经难以两全。
然而宋青书之死,对于武当诸位乃是人生大痛,对我赵敏展开任何报复,也无可厚非,但宋青书在我心中没有一丝分量,你们想要以此逼我于不孝,我自然不愿明言。
但这跟风郎毫无关系!”
她这番话如掷金石,掷地有声。
众人见她这番话不但有理有据,也满是豪气。毕竟江湖上每天都在死人,人人也都杀过人,包括宋青书自己。
谁还能要求所有人因为死了一个宋青书,都为之悲痛?都为之报仇,那不说胡话吗!
张无忌更是不由想到义父谢逊滥杀无辜,为江湖所不容,他也知道是义父不对,但在他心里,他却要一定护住义父,断不容别人伤害于他!
只因人人都知道什么法理、道理,大过情理,奈何当事人一旦不同,情却可以大过法理,无人能够免俗。
别说赵敏没有指使人杀宋青书,纵然真的做了,卓凌风护赵敏,也是理所应当。
因为这是他的妻子!
就如同当年张翠山明知殷素素杀了龙门镖局数十口,他也要护。
所谓的大义灭亲,说说简单,真要做出来,也不一定收到的都是崇敬!
而赵敏此举不但是让同为女子的周芷若、小昭看的心寒胆颤,悠然神往,就是久走江湖的灭绝师太、武当诸侠也暗生佩服之心。
莫声谷不禁由衷赞道:“好一个郡主娘娘,这话说的豪气,配的上给我莫声谷当妹子!”
杨逍当下也不见动弹,身躯移开三尺,让开了去路。
赵敏看向卓凌风,柔声道:“我家里高手如云,你可一定要小心,尤其见到和尚,一定不可与之比拼内力!”
说完,已娇躯一闪,出了大厅。
这时周芷若轻声说道:“卓帮主,这王保保说的客气,什么一家人,明显不安好心,这是要在引爆火药之前,先将你这等高手剪除,防患于未然。
他故意让手下传话,其实想让诸位对你因与赵姑娘的关系生疑,又以武林名望逼你不得不去,可他又将赵姑娘劝回家去,实际上就是要去掉你的最大护身符。
我猜想,泰半他会将赵姑娘软禁起来,再在汝阳王府埋伏下人,无论是下毒偷袭,或是群起围攻,你纵有绝世武功,也是防不胜防啊!”
卓凌风也想到了这一层,可他到了这一步,早就退无可退,若失手事败,也是自己多情的报应,又夫复何言!
卓凌风微微一笑,道:“周姑娘心地机敏,一语中的,可我生平之中,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又以堂堂丐帮帮主之尊,岂能示弱于蒙古鞑子?
况且他想图我,我亦想图他,届时大家各凭手段,且看谁更高一筹!”
他眼神中发出炯炯神光,当真是不可一世,众人不禁为之气夺。
“说得好!”
灭绝师太长眉斗立,击掌大赞道,震得屋瓦摇动,她昂然说道:“王保保邀约你一人前去,以你武林大魁首的身份,实在不能失威信于一个蒙古鞑子。
你带上倚天剑去,只要不中了毒物暗算,他就是集合天下之兵,你一心要走,又有何人可拦!”
卓凌风微一沉吟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师太!”
张无忌霍然起身,朗声笑道:“卓帮主豪气过人,我等也不能落于人后。
王保保此时有心先图卓帮主,必要从万安寺召集高手,防卫必有一松。
翁龙头既说卓帮主有了十香软筋散的解药,以在下之见,可以让范右使将解药送进去给诸人服下,我等再里应外合,将人一举救出,与蒙古鞑子大战一场!”
杨逍微一沉忖,说道:“教主此言虽然有理,但范兄弟身份已经暴露,赵姑娘若回去……”
(本章完)
第186章 下马威
2023-10-05
杨逍的话点到即止,却谁都明白。
周芷若与张无忌的猜度与想法,八九不离十,王保保这是针对卓凌风的阳谋,他想先收拾了卓凌风,免除后顾之忧,才会引爆火药,炸死武林高手。
那么只要范遥身份不露,完全有机会给众人喂食解药,最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倘若赵敏将消息泄漏,想要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就绝不可能了。
“杨左使无需怀疑。”卓凌风看向杨逍:“其实敏妹早在这之前,就有心要让范右使将解药喂服给诸派中人,从而让我们与汝阳王不要正面冲突,可惜出了宋公子这当子事。”
“惭愧,惭愧。”杨逍拱手说道:“赵姑娘竟然早有自新之心,杨某倒是不知。”
张无忌接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拟定计划,分头行动吧。”
卓凌风满脸庄肃之色,又绕着大殿走来走去,单看他脸上神情不时变化,就知他心中正在想着一件极为困扰复杂之事。
走了两圈,忽然停下来,轻轻叹息一声道:“张教主有所不知,范右使的身份敏妹绝不会暴露,可她说过她的这位兄长智谋过人,行事果决,又跟随汝阳王常年治军,我怕他给咱们玩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兵法……”
周芷若截口道:“卓帮主意思是说,王保保这样子做,就是要让我们以为有机可乘,实际上他要对付的,就是我们这些去万安寺救人的人?”
卓凌风仰脸望着屋顶,幽幽道:“不错,尤其此事还涉及到了成昆这狗贼,此人心机之毒辣,众位都是领教过了……”
他说到这里,张无忌脸色大变,道:“不错,看来在万安寺埋火药也是成昆的手笔,此人曾在光明顶埋下火药,意图将我明教与中原武林一网打尽,这次又是故技重施了。”
突然转脸望着卓凌风,道:“卓兄,此事咱们该如何处理?”
卓凌风默然了良久,道:“如果此事属实,你们去救人,反而正中王宝宝之下怀,
百年来,武林各派与明教仇恨甚深,如若一旦之间,几个正大门派中高手皆遭杀戮,成昆一定会向外说,是我卓凌风与蒙古郡主恋奸情热,还与明教共同设下诡计,故意害了正大门派。
成昆再是恶毒,但他却是少林空见神僧的弟子,少林和尚刚愎自用,自然信他。
以少林寺的武林地位,其他各派必然向他靠拢,届时所有武林门派将一切仇恨都转嫁到我等身上,立时将引起惊世骇俗的血腥杀戮!”
话到此处倏然住口,转脸向众人望去,但见每个人,都似十分用心的听他说话。
卓凌风这话不是无的放矢,想原轨迹中,张无忌在万安寺救了六大派,包括少林空闻方丈在内,本来都感念明教之情,可是成昆却说什么,这都是张无忌与赵敏共同设下的毒计,为的就是收买人心。
少林寺当即信了,这才有了屠狮大会的发生,丝毫不讲明教的搭救之情。
卓凌风略一沉吟,道:“我想着,倘若我去了王府,王保保真的只是与我叙情,那他的目的不言自明。
你等便不可轻举妄动,
他倘若是要拿我,那就说明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我,或许成昆此贼也会对我出手,我以长啸发声,大家伙也就可以按照计划救人了!”
他将目光移注到张无忌脸上,问道:“张教主,不知你觉得如何?”
张无忌正色道:“我只是觉得伱一人前往,实力未免过于单薄,在下之意,你带着我去,由我扮作你的随从,万一有了什么事故,也好有个照应!”
掌钵龙头道:“张教主这话不错,二位联手,千军万马之中也能杀他一个来回。”
卓凌风摇头笑道:“多谢兄弟好意,宋公子都为救助武林群豪,献出了宝贵生命,我等身兼武林重任,又岂能落于人后?
何况人邀请的就是我一人,若比人多,我们所有人加起来,又如何别的过元廷。
再说你们救六大派的人,有火药相胁,危险系数更大,为的就是要快速撤离,只恐实力还嫌单薄,岂能再减人手!
说到底,这里毕竟是大都,我们正面对抗,又如何抵得过千军万马,此行任重道远,张教主还得多费心啊!”
张无忌对杨逍道:“杨左使你看怎样?”
他知道杨逍是有才之人,此事事关重大,必然得集思广益。
杨逍抱拳说道:“教主与卓帮主大仁大德,才经天地,杨某佩服。”
他心中略一思索,说道:“卓帮主赴会之后,于情于理,都不能直接动手,届时也可以观察情况,若府中高手云集,一则说明他对你不怀好意,二则也有可能是他做好炸万安寺的准备,其中实难分辨。
我等目下只能想办法与范右使联系上,他作为王府高手,想必对王保保的计划多少有些眉目,我们再根据情况,看是否行动。”
卓凌风满脸庄肃之色,说道:“杨左使说得不错,此事非同小可,我等血肉之躯,万不能与火药相抗。
我去王府,万不得已,也或许有机会拿王保保做质,但我却怕成昆这狗贼自作主张。
诸位,千万不要觉得成昆投靠了汝阳王,他就事事马首是瞻,他的好多行为都只是个人行为!”
武当诸侠听了这话,对视了一眼,不置可否。他们明白,卓凌风这是提前为汝阳王父子,开脱宋青书之死了。
灭绝师太霍然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朗朗接道:“眼下天下大乱,苍生苦鞑子久矣,我等正当挺身而出,还我河山,只要我等尽心尽力,成败又岂足论英雄。
必须得干!”
众人也被灭绝师太这一番话,引动了生平豪气。
“不错!”
“干!”
经过一番商议后,张无忌杨逍与范遥联系,掌钵龙头带人去购买坐骑,雇定车辆,以待救出众人撤离大都之用。
武当诸侠与灭绝师太结成联盟,互通信息,又留了各派联络暗号,一待事情确定,当即共同行动。
这座丐帮庄园,行迹已露,自然将之弃了,众人退出时,也要将尾巴扫除。
众人计议已定,决定分头干事。
卓凌风从灭绝师太手中接过倚天剑往身后一负,对众人抱拳说道:“我先走一步。”大步直向厅外走去,众人个个抱拳相送。
卓凌风去汝阳王府,要说他一点不怕,那是自欺欺人。
毕竟王保保对汉人成见颇深,必然要对自己下手,可自己此去,又不能直接发难,失了自己身份倒是小事,以免赵敏太过难做,只能见招拆招,无形中就增加了极大风险。
只不过他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皆因自己引发了许多波折,这才致使走向不可知的地步,倘若真的死在这里,他也认了。
这就是报应不爽的道理。
卓凌风脚力极快,待到了汝阳王府的大街上,突觉杀气流淌,街头巷尾尽是全副武装的军士,一见到他,数百道目光先投了过来。
卓凌风经历过江湖争雄,但从未与令行禁止的蒙古精兵较量过,不由的暗暗心惊:“看来真是要闯龙潭虎穴了。”
深深呼吸一口,摸了摸倚天剑朴实无华的剑鞘,缓缓挪步,不时左顾右盼,四处打量。
众人眼见他身处包围之中,也犹如闲庭信步一般,都在猜想这年轻人何许人也!
卓凌风就见这府邸甚是恢宏,门户高耸,大红色的门墙巍如城楼。
他缓缓来到府门口,纹丝不动,但见高大的府门上悬挂着一块巨匾,书写着四个苍劲的金光大字——“汝阳王府”。
这时快到正午,阳光将一座巍峨的王府大门映照得金碧辉煌。
高达数级的大理石台阶上,雁行排开两列金盔金甲,荷戈执剑的武士,门口更是并立着八名臂抱单刀的大汉,气势非凡,在阳光照映之下,宛如无数尊大庙前的金甲神将,与府外的气势恢宏相比,门口景象格外威武森严。
卓凌风忍不住又想:“也难怪人人都要追求权势地位!”
他在打量汝阳王府,一众武士也都在打量他。
想这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官居太尉,执掌天下兵马大权,智勇双全,是朝廷中的第一位能人,登门之人无不是显赫之人,不是骑高头骏马,即是乘坐豪华轿车,哪有走着来的?
只是他们都知道,世子库库特穆尔请了一位江湖上大有来头的人物,想必就是这位了。
(按:《新元史》第二百二十卷《察罕帖木儿传》:“察罕帖木儿曾祖阔阔台,祖乃蛮台,父阿鲁温,遂家河南,为颍州沈丘人,改姓李氏。”察罕特穆尔无子,库库特穆尔为其外甥,给他收为义子而作世子。
金庸注:此等小节,小说中不加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