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衫女微微一笑，赞道：“你心性仁厚，临危不乱，重阳祖师有传人至此，当可大怀安慰！
想当年，先祖也是将自己当成重阳传人的，先祖母更是从全真大长老周老爷子学了这双手互博，你输了这一招，无损全真威名！”
众人对此，皆有些不明所以，他们没看清卓凌风是怎么败的。
原来卓凌风施展出天罡北斗步，脑中已然一片空灵，只余种种心法诀要，像小溪般汩汩流淌。先前之畏首缩尾的心态，一扫无余，自然气势大壮，“天罡北斗步”的妙处显露出来，肆意挥洒，所向披靡。
玉女心经中破尽全真武功，奈何这“天罡北斗阵”法，其中并无所载。
因为林朝英破的是个人武功，只是针对单打独斗，黄衫女终究不识端倪，只能以轻功不断躲闪。
卓凌风见此更是胸臆大畅，乘胜追击，接连攻出三十六招，直待黄衫女接应不暇之时，才使到一招“雁行斜击”，直指黄衫女肩胸，喉，眉心四处要害。
这一招是卓凌风等候已久，志在必得的一记杀手，出招之快捷与准头，都拿捏得分毫不差。
可黄衫女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认命了，但见她轻咬嘴唇，哼的一声，竟然直接放弃抵抗，转过了头。
黄衫女这幅姿态，就像是对心上人撒娇一样，但她耳朵微颤，卓凌风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一着，更没发现这出端倪，心下不由一怔。
他心中一疑，手上顿生破绽，黄衫女乘虚而入，就在铁箫及身不到一寸时，左手飘飘如转车轮，直接抓住了铁箫，手上使劲。
卓凌风也瞬间回神，力透铁箫，内劲对撞，左手戳向黄衫女腰肋。
刹那间，就要胜负立判。
怎料黄衫女右手挥箫，一招“柳絮漫天”，出招轻灵快捷到了极致，卓凌风左掌五指忽吞忽吐，两人一瞬间换了三招。
黄衫女左手正与卓凌风比拼真力，却左手刷地一松，抽出腰间打狗棒，棍如惊风，斜斜挑向卓凌风胁下“渊液穴”，这已非玉女剑法，而是全真剑法中的“白虹贯日”。
黄衫女出手如电之快，招数随心转换，这正是古墓派“玉女心经”的法要，而这最后一招更是玉女心经中的至高绝学“玉女素心剑法”。
而这本是两人合击的剑法，却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这一变化奇绝神速，光耀电闪，比之前快了数倍。这可是玉女素心剑法中的险恶家数，双剑合璧，威力立时大得惊人。
卓凌风明明已要取胜，她竟又用出此等怪招，登时措手不及，躲闪抵挡都已不及，只得神功运转，闭住要穴。
但黄衫女传承不凡，研习九阴真经、玉女心经数十年，功力何等精深，他全身仍像遭受雷殛电震一般，已被打狗棒戳中“渊液穴”，继而右手一麻，被黄衫女点中臂弯里的“曲泽穴”，长箫脱手飞出。
卓凌风一时间面红如血，两眼发直，蹬蹬蹬退了三步。
这只一瞬间的事，可他却明白，自己已是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经了一转，饶他定力超强，脸上却已大现惊惧之色。
因为黄衫女挥棒点中了他的穴道，但一瞬间又解开了的穴道，才借这一点之力，向后飘出。若是她要杀人，乘着自己穴道被封的一瞬间，何等轻松，又怎能不怕？
而这分出胜负，就在这一刹那，除了张三丰以高深的武学修为，只猜出了大概。
旁人更是不清楚，卓凌风明明大占上风，怎么突然就被打掉了铁箫，心中都有一个疑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直过了好一会，周颠方始大叫一声：“妙啊！”
接着众人才轰然喝起彩来！
他们虽不懂卓凌风怎么败了，但却知道，黄衫女能击败卓凌风，换了他们，却是绝无可能，他仍然是天下顶尖高手。
想当年小龙女得周伯通授以分心二用、左右互搏之术，斗然间武功倍增。重阳宫一战，她一人同使两剑，前后击败九大高手，让所有人骇然心惊。
因为当年林朝英创下玉女心经，虽是要克制全真派武功，但对王重阳始终情意不减，因此前面各篇固是以玉女心经武功，克制全真派武功。写到第七篇之时，幻想终有一日能与意中人并肩击敌。
因之这一篇的武术，是一个使玉女心经，一个使全真功夫，却相互应援，分进合击，而不是相互对抗。
其实林朝英与王重阳都是当时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单只一人，已无旁人能与之对敌，这套联手抗敌的功夫，并无真正用处。
只林朝英当日柔肠百转，深情无限，心中想象的是与王重阳并肩御敌，一招一式尽是相互配合照顾，将缠绵相思之情，尽数寄托于这篇武经之中，可以说是自肆想象、以托芳心而已。
故而双剑纵横是宾，携手克敌才是主旨所在，然而在所遗石刻之中，她又限于身份，却不便注明这番心事。
毕竟连她的贴身小丫鬟，都以为自家小姐一直恨着王重阳，这才有了古墓门人，必须要向王重阳吐口水的规矩，而这绝非林朝英本意。她又怎会舍得让心爱之人，被人以口水侮辱。
故而小龙女与杨过初练时，相互情愫未生，无法体会祖师婆婆的深意，一直都将对方当成了敌人，互刺互击，相杀相斫，直到遇上武功远胜二人的金轮法王，无意中悟到剑法真义，这才将其打得大败亏输。
而林朝英创此剑法时武功已达巅峰，招式劲急，绵密无间，不能有毫发之差，玉女心经中的最高明部分神光离合、似有似无、若隐若现、难以捉摸，故而要求两人心意相通，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可二人不论如何心意相通，总不及一个人内心的意念如电。
小龙女当年所使剑术劲力，虽不及她与杨过联手，出手却比之两人同使要快上数倍，明明真实武功与内力均不及金轮法王等人，却能在重阳宫打的一众高手一败涂地，皆因这“双手互博”使出“玉女素心剑”，速度实在太快！
而古墓派传人自幼便练摒除七情六欲的扎根基功夫，黄衫女玄功有成，心如止水，修习“双手互博”这门功夫更是得天独厚。
黄衫女在卓凌风明明要赢的关键时刻，同时施展两门绝技，登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卓凌风朝黄衫女定眼看去，心想：“你纵然会双手互博，会玉女素心剑法，可你刚才对我做撒娇之态，就是耍赖！若非我迟疑了一瞬，你就败了。”
黄衫女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只要你心里拿全真门人自居，你就永远胜不过我，你懂其中道理吗？”
卓凌风一怔，就听张三丰朗然一笑道：“众生相克，可不光只在于武功啊！”
盖林朝英和王重阳对剑之时，七分当真，却有三分乃是戏耍。
林朝英的武功与王重阳本来旗鼓相当，其实谁也胜不了谁，王重阳明知对方好胜心切，又怜她是女流之辈，到紧急关头每每容让一招半式。
林朝英却由此而生变化，有时撒娇耍呆，有时放泼赖皮，不存半点武学大宗师风范，当王重阳哭笑不得之际，林朝英却又以此获胜。
这些招术用在与自己人试招原本极为适合，但当真临敌，只因花招极多，虚式层出，敌人难辨真假，极易受骗上当，待得发觉，早已为对方所制，后悔莫及了。
一般古墓门人遇见全真门人，也不会用到撒娇卖萌这类手段，可卓凌风武功太高，黄衫女被逼无奈之下，才使出了撒娇的手段。
卓凌风虽非王重阳，可他与王重阳当年心境相同，都有心虚之意，遇上黄衫女一撒娇，当即受制于人！
张三丰武功精深，看出所谓古墓克重阳，最大限度克的就是心。
而王重阳最后也懂这个道理，这就要用到放心离魂之术，方能神游物外，不萦于心，若无其事，虚虚实实，真幻莫测，方能免为所制。
那时也不能说是全真派武功高，还是玉女心经高，只不过谁也不能制服对方，也不致为对方所制，各自悠游自在而已。
可卓凌风偷了古墓武学，自然不敢用到这出法门，这就导致他遇上将古墓武学练到最高层的传人，就只能输。
因为，他不敢出重手！
而这也是黄衫女子说，只要你拿自己当全真弟子，你就一定会输的道理。
卓凌风这时不再动手，将重阳遗刻中的武学一回想，再结合黄衫女刚才的手段，虽未见过玉女心经的武功，也隐隐明白其中的道理。
说来说去，林朝英的玉女心经对王重阳大为有用，将其死死克制，但对欧阳锋这类人，就没多大用了！
因为这是心中是否有情的区别。
也就难怪重阳祖师要慧剑斩情丝了。
这不就是我不舍得打你，你却一直要跟我争高低，整的我灰头土脸，如何能有爱情火花？
卓凌风想到这里，倒是猜中了真相。
林朝英和王重阳之所以良缘难谐，主因便在互不了解，各人所思所念，每每与对方相左，难以心灵相通。
林朝英生性矜持，又复腼腆，不肯先吐情意，只盼同练内功，对方自悟，得以心心相印。
其实男女二人若两情相悦，坦白直言即可表达情意，自内功入手而求两心互通，未免是远兜圈子了。且舍口舌言语而不用，内功练到高深处，敌意渐增，情意自相应而减。
王重阳更加没有与林朝英同练玉女心经，好在她的这番设想与心血，倒是成全了徒孙小龙女。
“张真人，此间事明，小女子告辞了！”
黄衫女朝张三丰行了一礼，又向灭绝师太微一颔首，也不待两人开口，便不管不顾，飘然出殿，八名小环紧随其后。
卓凌风只觉她当真有乃祖小龙女之风，一幅我行我素，视天下人皆如无物之概。
黄衫女又道：“卓帮主，你跟我来！”
卓凌风知道她确定了自己是正宗全真传人，是要传丐帮两大绝技了，遂向众人抱拳，朝赵敏微一颔首，跟出了殿外。
(本章完)
第174章 记名弟子
2023-09-21
时值深夜，一轮满月遍洒清辉，将武当山照得通明，黄衫女一众出了武当派，走到山道边的一处密林子，八名婢女远远分站四方，以防传功时有人偷听。
黄衫女子对卓凌风说道：“丐帮帮规所限，降龙十八掌与打狗棒法的口诀心法必须以口相传，决不能录之于笔墨。
我先人虽与丐帮渊源非浅，但这两门神功我也未曾修习，没有多少心得体会，当下只能将口诀招式教给你，至于你能练到什么境界，全凭你自己了。”
卓凌风自然知晓任何武功的心法口诀，记下不难，但想要融会贯通，那是要瞧各人的资质与悟性，却不是师父所能传授得了的。
所以昔日新老五绝、今日的张三丰，自己武功绝顶，可门人弟子学不到他们一半本领，这非敝帚自珍，只是弟子领悟不到。
当下躬身作揖道：“有劳世姐了。”
黄衫女拿出打狗棒，一面摆姿势，一边将棒法要诀说给卓凌风。
“打狗棒法”乃是丐帮镇帮之宝，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夫，棒法虽只三十六路，其中精微变化却是奥妙无穷。
有“缠”、“拌”、“劈”、“戳”、“挑”、“引”、“封”、“转”等八诀，声东击西，虚实莫测，委实令人防不胜防。
卓凌风聪慧过人，且武学精深，这路棒法恰恰凑合他全真教以柔克刚的路子，他拿起棒子依法试练，不到一个时辰，也就会了。
黄衫女跟着讲述“降龙十八掌”，史火龙练了十二掌，便因内力不济，导致双臂瘫痪。
可对于卓凌风来说，武学中最难修习、见效最慢的内力一关已经过去，所参详者不过如何搬运内力，集至掌上发出而已。
更何况他武学见识也高，触类旁通之下，天还未亮，就将十八掌都学会了。
只是他以为这降龙十八掌最多只有十二掌了，怎料竟是全套。
黄衫女自然早已察觉出来他的疑惑，微微一笑道：“这两门神功史帮主造诣不高，所会不学，只是限于他的资质悟性，但他死记硬背也是会的。
想当年鲁有脚帮主资质悟性也是不够，打狗棒法造诣极浅，可他也将之记了下来，所以这二者并不冲突。”
卓凌风点了点头，他知道好多武学招式，内力不到，根本施展不出，就像自己与张无忌普天下就没有做不到的武学招式，别人就不一定了。
而史火龙等历代帮主，限于根底，自己只能练到十二掌，不代表只知道十二掌。
这就跟马钰传授郭靖内功时、以及周伯通教练九阴真经一样，只叫他牢牢记住，其中精奥，自然不加详解。郭靖也就那么记在心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直到最后才领悟透彻。
只是史火龙这些人没有郭靖的悟性，知道归知道，自己却怎么也领悟不了，这根本不是师父所能教授的，也只能将其死记硬背下来，传给后世。
其中要是时间久了，若是死了再或受伤忘了，这就会形成失传的情况。
但史火龙练到了十二掌，也算不凡，将后面六掌死记硬背下来，也不足为奇。
黄衫女又道：“我是女子，不适合练这‘降龙十八掌’，但它的运劲法门与武学理念却也让人大有补益，依我看，你就算不会其他任何武功，单靠这十八掌，估计除了张真人，这天下也无人能胜你了！”
卓凌风赧然一笑，道：“这降龙十八掌要求料敌机先，攻敌破绽，跟我道家以柔克刚大是不同，它讲究当刚则刚，应柔则柔，敌人愈强我更强，我想要恃之傲视群雄，还得多多研习才是。”
黄衫女见他很是谦虚，貌似不像王重阳那么嚣张。她终究对王重阳了解不够，只知年轻时的他，敢为天下先，谁都不服。可到了晚年却是极为谦退，对门下多有教诲。
黄衫女臻首轻点，说道：“不过这门武功之要义，是在于行有余力。
发招之时，要想到进，更要想到退；要知道自己活，也要知道自己会死；要知道这招能胜，也要知道这招能败。能直接胜当然很好，胜不了不要紧，败了也不要紧。因为行有余力，掌力始终无尽无漏，这才是不败的武功。
故而这门神功极为适合天性仁厚之人习练，当年洪帮主、郭大侠恃之威震天下，原因皆是他们心地很好。
我见你对人也处处留有余地，本心这样想，出招之时自然而然留有余力，但这门武功最难的地方，在于既以强力出击，仍然留有余力。不过倘若一味留力，没有力道发出去，那也不行，这就要你自己去领悟了。”
卓凌风道：“多谢世姐指点。其实‘亢龙有悔’这一招，击敌三四分，留力六七分，以随时应对任何突发状况，便已道出了‘降龙十八掌’的精要。”
黄衫女点了点头，又道：“先祖自承重阳弟子，重阳祖师与我祖师婆婆更是……
反正你我两家其实也算一家人，史帮主又甘愿舍弃自己一声荣名，将帮主之位相托，期望你能率领丐帮行侠仗义、驱除胡虏，保障生民……”
黄衫女说到这，微微一顿，秀目转动，两道奇异的目光，向旁处一颗大树看了一眼，左手一招，将一位要出击的婢女拦了回来。
目光这才缓缓移注到卓凌风脸上，脸色突然转变的十分严肃，接道：“你……算了，总之你可不要辜负，我跟史帮主的这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