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派上下皆不知所以然，而今才明白火工头陀原来也有传人。
要知当年张翠山自刎而死，乃为了俞岱岩伤于殷素素的蚊须针之下，无颜以对师兄之故。
其实俞岱岩中了蚊须针之后，殷素素托龙门镖局运回武当，医冶月余，自会痊愈，他四肢为人折断，实出于大力金刚指的毒手，与今日的殷梨亭如出一辙。
倘若当日找到了这罪魁祸首，张翠山夫妇也不致惨死了。
殷梨亭既悲师哥无辜丧命，又恨自己成为废人，满腔怨毒，他受伤之身，急怒之下自然昏了过去。
张无忌心伤父母之死，一时间面色铁青，似要择人而噬。
他此时携大胜六大派之威，又统掌明教已有时日，没少发号施令，言行之间颇具威仪，明教一众高手，竟无一人敢于此时发声。
纵然口无遮拦的周颠也是如此。
只有殷天正是张无忌亲外公，才蹲下身子，试探性的问道：“外孙，你这是怎么了？殷六侠说可惜你爹你娘，究竟是何意？”
张无忌听外公如此说，心中难过，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流，哽咽说道：“外公，你有所不知。当日你们让我接掌明教，我曾说我太师父张真人当年谆谆告诫，命我不可身入明教，我应承在先。
殷天正道：“是啊，我这个外公，叫你入明教，亲不过你太师父，这才加上你舅父，才够了份量！否则你还不肯干呢！”
殷野王也道：“是啊，若非你娘不在了，没有见舅如见娘的说法，你小子恐怕还不愿意，我明教都得被丐帮那伙人给灭了！”
明教众人也是轰然一笑。
他们见教主难过，俱是不明所以。此刻只好乘着鹰王父子与教主论家情，跟着一笑，让他心情能有所好转。
张无忌抹了一把泪水，说道：“其实，我太师父生性豁达，于正邪两途，本无多大成见。
听众位师叔伯说，当日先父返回武当山，禀告与先母成婚之事时，太师父曾言：“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倘若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倘若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又说外公你，性子虽然偏激，行事乖僻，却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很可交交这个朋友。
当时我一众师叔伯无不羡慕先父，还曾打趣于他，这份恩遇是其他人所不曾有的！”
明教众人无不称赞张三丰胸襟博大，但也可见他对张翠山之爱重。
说到这里，张无忌心中一拗，又落下泪来，说道：“可是先父自刎而亡后，太师父心伤先父之死，爱之切，则恨之切，对天鹰教不由得由心痛恨。
只因那时所有人都觉得我三师伯终身残废、先父身死名裂，皆由我娘而起。
太师父虽勉强抑下了向外公你，问罪复仇之念，但不论他胸襟如何博大，于这“邪魔”二字，却恨恶殊深。
故而他老人家不允许我加入明教，我几位师叔伯自然秉承太师父之意，这次参与围剿明教之战，定然是经过我太师父首肯的！”
殷天正白眉一轩，怒道：“好哇，我懂了。你爹悔恨你娘害了自家三哥，大错已然铸成，自己又不能找你娘报仇，除了自刎以谢之外，确然再无别路。
而这一切都是金刚门下的手，那妖女害死我女儿，我……”
周颠插口道：“鹰王，你这话就不对了，俞三侠伤了二十年，那妖女才多大，跟他有什么关系？这话大大的不通……”
殷野王冷冷道：“怎么？我妹子就这么白死了？更何况俞三侠不是妖女指使的，那也是他爹汝阳王干的！况且这里还伤着殷六侠呢？”
周颠刚要开口，被说不得按住了嘴巴。
就听韦一笑冷冷说道：“这仇肯定要去报！但我却有一个疑惑！”
说着看向周芷若：“周姑娘，那卓凌风确实是全真教中人？没的错？”
周芷若秀眉微蹙，道：“他的武功家数，是丐帮方神剑看出来说的……”
张无忌这时直起了身子，缓缓道：“卓大哥与我有交，他定是全真教中人，而他也是坦荡君子，蝠王不必疑虑！”
杨逍接口道：“教主，蝠王的担忧，我懂，他若不是全真教弟子还好，若真是，反而有些麻烦了。”
张无忌眉头微蹙：“怎么？”
韦一笑道：“教主，你知道本教圣火令怎么丢的吗？”
杨逍直接说道：“教主，本教圣火令乃是本教圣物，从第三十一代石教主手上失落，如今已近百年。”
张无忌点头道：“这事，在光明顶的布袋里，我听你跟韦蝠王说过。这有什么问题吗？”
韦一笑道：“问题大了！
当年圣火令是被丐帮夺去的。”
张无忌很是茫然道：“这又怎么了？”
明教众人互一对视，殷天正道：“百年前的丐帮帮主名叫耶律齐，他更是全真教弟子！”
“啊！”
张无忌悚然一惊，继而又道：“我听我太师父说过，昔日丐帮帮主洪七公仁侠仗义，武功深湛，不论白道黑道，无不敬服。
其后黄帮主、耶律帮主等也均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只是这些年来主持非人，丐帮声望大非昔比。
而且那耶律帮主在位之时，郭大侠夫妇尚且在世，以他们的为人，为何会与我明教交恶至此？”
明教众人脸上一红，均想：“这教主知道的事真多！”
杨逍悠悠一叹，道：“凡事有因必有果。
我明教教义是惩恶扬善、度化世人，因此如果皇帝昏庸、官员腐败、民不聊生，明教必定会起义造反，自北宋方腊方教主以来，已算不清有多少次了。
只因本教素来和朝廷官府作对，朝廷便说我们是‘魔教’，严加禁止。
到了南宋建炎年间，有王宗石教主在信州起事，绍兴年间有余五婆教主在衢州起事，理宗绍定年间有张三枪教主在江西、广东一带起事，但都相继失败。”
彭莹玉道：“问题就出在绍定年间的起义，此时蒙宋战端已开，本教起义造反，不得不说，有些不得民心！
继任的石教主眼见蒙古与大宋在襄阳焦灼，他自想继承上任教主遗命，造反也是理所应当。
可那时郭大侠他们前方保宋，我们后方反宋，双方理念大大不同，这自然会发生冲突。
从而导致圣火令被夺。”
张无忌心想：“不得不说，这事可是我明教做的不对了。那时的敌人应该是蒙古鞑子，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造反。”
明教众人也知石教主太过不肖，但这话却不好说，杨逍道：“正因我等前辈知道此事理亏，圣火令失落之后，并未与丐帮交恶。
大家也都共同抵挡蒙古鞑子，后来南宋灭亡，元廷立足已稳，本教三十二代衣教主有权无令，教主做得有点勉强，一方面誓与蒙古周旋到底，也开始向丐帮索要圣火令。
但也不知怎地，丐帮也拿不出圣火令了。双方这一打就打了六十年，其中死伤无数，积怨之深，难以化解。”
张无忌怅然一叹道：“所以丐帮这才乘着六大派退走，带着小帮派要灭了我们！”
彭和尚道：“教主既然有心与各大门派化干戈为玉帛，那卓凌风武功既然如此深湛，他又和丐帮渊源非浅，和教主也称兄道弟，此事倒是大有可为之处！
要赶走鞑子，绝非我明教一派所能成行！”
说不得也道：“彭和尚说的不错，单凭咱们明教之力，蒙古鞑子是赶不了的，总须联络普天下英雄豪杰，一齐奋力，才能成事。
丐帮弟子有数万之众，若能与本教一心，何愁鞑子不灭！”
周颠这时已被说不得松开了嘴，破口大骂道：“去他妈的丐帮，那群叫花子顽固不化，
彭和尚要联络他们，简直放屁之至，屁中之尤，六大门派围剿咱们，还讲究一个光明正大。大家明刀明枪干一场，生死无怨！
可这丐帮却是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乘着咱们受伤，将咱们逼的钻地道躲避，此等奇耻大辱焉能不报？咱们还跟他联络个屁！”
张无忌心中思潮起伏：“看来明教与丐帮之事，这中间大有原委曲折，待以后见了卓大哥，与他再行商量。此时应先尽快拿住那赵敏，逼她拿出黑玉断续膏，如此一来，六叔一身武功或许还有的救！”
原来胡青牛的《医经》之中，有言说道，西域有一路外家武功，疑是少林旁支，手法极其怪异，断人肢骨，无药可治，仅其本门秘药“黑玉断续膏”可救，然此育如何配制，却其方不传。
张无忌此时已经想到此节，便道：“好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去绿柳山庄。”
他一教之主，一经下令，全体秉尊。
殷天正父子亦不能免。
周芷若与小昭看见意中人发号施令的样子，两双眸子里满是柔情。
只是两女一经对视，便将目光挪了开去，她们都懂对方的心思。
……
丐帮临时驻地的大厅，一片死寂，众人脸色不断变幻。
在场都是丐帮八袋、九袋长老，各个都是位高权重，成名已久的人物。
不管卓凌风是哪路人，可他对于魔教与蒙古鞑子的态度，与他们绝不是一条心！
若非如此，卓凌风不该如此态度。
气氛完全的变了，当这个想法生出来的时候，便彻底的变了。
“卓少侠。”
掌钵龙头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缓缓站起，淡淡而语：“蒙古鞑子残忍无道，视我汉人如同草芥，至于魔教之众更是奸淫掳掠、滥杀无辜，为恶比蒙古鞑子更甚！
魔教灭，天下安，这是世人皆知之事！”
卓凌风抬眸，盯向掌钵龙头。
掌钵龙头声音一沉，道：“灭绝师太虽然性情严峻，可她极重正道，老夫想来想去，也没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对，你何以如此？”
他话音刚落，执法长老威严冷峻声音又响了起来：“卓少侠，我等上代先人渊源非浅，你又对峨眉一派有存续之功，无人能够指责于你，但……”
他目闪厉芒，冷冷道：“你若对魔教、鞑子存了恻隐之心，你的师门先辈第一个不答应！我丐帮数万弟子也不答应！”
掌棒龙头更是吼道：“卓少侠，难道你真的如灭绝师太之言，对魔教头子推崇备至，也对那蒙古妖女生了情意？”
灭绝师太神色无比复杂，这就是她最担心的地方。
卓凌风什么都好，唯独这一点，让她难以放心。
卓凌风与灭绝师太相识以来，嘴上一直将魔教称之为明教，尤其以自己已经成婚的借口，故意推脱，其实就是不愿娶了周芷若列入峨眉门墙。这种种之事，实在让她为之揪心。
但卓凌风做的事，又让灭绝师太对他根本生不起任何恨意来，眼见丐帮长老斥责卓凌风，喟然一叹道：“诸位长老莫急！”
“卓少侠若觉得老尼哪里做的不对，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要有利于覆灭魔教，驱除鞑虏，你怎么说，老尼便怎么做！如何？”
卓凌风岂会嗅不到某种异常的气息。
但他知道道理，这些人又何尝不知道道理，只是“看人挑担不吃力，事非经过不知难。”
自己与魔教中人没有仇恨，能以一种超然的眼光去看待一切，可他们呢？
难道将这些人打服吗？
若如此简单，他们与魔教的仇恨，岂能延续多年！
张无忌运气好，遇上了丐帮冒牌帮主的大丑事，他又以德报怨，收了人心。
而自己呢？
史火龙没死，陈友谅还没入帮，他又该如何说服这些人，放下仇恨，一同打鞑子！
“此事，没有什么对错。”
卓凌风摇了摇头，缓声道：“师太此举，本来是应该的，是恰当的。
奈何时机不对，所产生的严重后果，就成了无法估量的了。
而这份责任，我与在座各位都是负不起的。
这也跟我对张无忌、赵敏他们，持什么态度，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让所有人心中大震，但又很是诧异。
让魔教与蒙古鞑子两败俱伤，怎么就会产生无法估量的后果。
卓凌风深知这不是真实的历史世界，故而当今天下要打跑蒙古人，离了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