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他是打定主意,一万个不去。
说什么也不去!
正当卓凌风心念转动之际,突听灭绝师太对神箭八雄说道:“好,你们等上一等!”
卓凌风急道:“师太……”
灭绝师太正四下张望,一摆手道:“待会再说。”
神箭八雄不觉面露喜色,心中暗道:“武林中都说此老冷僻寡合,自高自大,看来当真不错!她终究没将郡主娘娘放在眼里。”
神箭八雄中的老大说道:“师太请便。”
灭绝师太对卓凌风道:“你跟我来!”身子一晃,飘然下马,直往路边一座山坡上奔去。
卓凌风见她这幅样子,便知是有紧要话说,生怕敌人耳目偷听到,也只好跟上。
但还在寻思,她或许希望自己助她夺回倚天剑,难道会将峨眉掌门口口相传的秘密告诉自己?
饶是卓凌风对倚天剑的秘密早就知之甚详,此刻也不觉有些好奇她的说辞。
无论是她骗自己,还是实话实说。
两人奔上山坡,离神剑八雄等人足有一里开外,这才停下。而且该处极为空旷,一望数里,也不愁有人隐伏于此进行偷听。
灭绝师太凝视卓凌风,忽道:“你是全真弟子,却未出家持戒。”
卓凌风点头道:“正是。”
“这其实也不用你说,贫尼也能看出来。”灭绝微一颔首,漫不经意道:“那你觉得芷若如何?”
卓凌风心头一颤,
他对灭绝问这话的意思,有所猜测。但对方这话好像什么都说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这让他又怎生回答?根本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很是窘然。
灭绝师太看他一眼,很是霭然道:“你也不必有甚难为情的,知好色而慕少艾,乃人之天性。
虽说我峨眉历代掌门并无婚嫁者,但本门未曾出家的弟子,却也不禁婚嫁。
芷若花容月貌,天赋异禀,又重情重义,你若有意,老尼便做主,将她许配于你为妻。”
卓凌风听了这番通情入理的话,心中既感动,又轻松。
感动的以灭绝这等性子之人,竟对自己看重至此。只有他知道,周芷若身上寄托了灭绝师太所有的期望,能将她许配给自己,那可是张无忌都不曾有的待遇。
而他也更清楚,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倚天剑。
准确的是倚天剑中的秘密。
必是灭绝觉得自己不愿去赴赵敏之约,是从内心将对方要毁掉倚天剑的说法,不放在心上,因为一把宝剑而已,又算什么!
故而有心想将倚天剑中的秘密,和盘托出,但这话却不能讲给外人听。当下只能以周芷若这个宝贝徒儿,来维系自己与峨眉的关系了。
至于轻松的原因则是,灭绝既然将话挑明了,自己也就能直言相告了。
卓凌风当即拱手道:“周姑娘品貌双佳,世上罕见,师太对小子如此爱重,当真让人感深肺腑。只是在下已有妻室,实不敢存此妄念。”
这话他早有所想,但灭绝不说许配之意,自己说已有家室,未免给人一种自尊自大的感觉,依灭绝的性子若来上一句,我只问你芷若如何,你是否有家室与这何干,岂不自取其辱。
但灭绝听了这话,却是将信将疑。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一瞬不瞬。
灭绝师太一双下垂的眉毛,更加垂得低了,低沉着嗓门道:“你真当贫尼是个不通世事的傻子吗?”
卓凌风惊道:“师太何出此言?”
灭绝冷冷道:“你如此年纪,却有这等武学造诣,明显自小习武所致。而且江湖上根本不闻你名,你自是以修道练武为事,怎能有暇去顾及儿女私情?你这家室从何说起?”
卓凌风心下佩服这尼姑见识了得,但隔了一个世界之事,就非她若所能知、所敢想之事了。
这就跟前世有人给你说世上有鬼,绝大多数人只会骂一句“白痴”一个道理。
卓凌风笑了笑,道:“在下与旁人情形有别,习武之时有红颜知己陪伴,也实属情理中事。师尊见此,便做主让我成亲了。”
“她是谁?”
灭绝师太冷冷说道:“贫尼倒想听听,哪家的名门高弟,能让一向禁止婚娶的全真高道,做起保媒拉纤之事了?”
卓凌风知她不信有着情欲之戒的全真道人,竟会同意徒弟成亲,坦然说道:“我那浑家只一乡野村妇,师太定然不知。”
灭绝轻哼一声,一脸不信。
卓凌风耸了耸肩道:“真的,因为我师父曾说世间许多修道习武之人,栖宿岩穴,朴衣简食,见了金玉美色,唯恐避之不及。
其实如此做派,只因他们心虚,所以才刻苦修行,想要压制内心对富贵、美色、名利的渴望,而这便是修行中人的魔头!”
灭绝师太性情孤僻,一生潜心武学,于世务殊为隔膜,听卓凌风这话大有玄机,不由起了兴趣,说道:“那又如何克制心魔?”
卓凌风淡然一笑,道:“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真义,不是魔高道低。
而是越想要克制心魔,却好似火上浇油,反而助涨其势,那反噬就越是厉害。
故而好多人虽然修习日久,却变得利欲熏心、见色起意、饰诈虚伪,欺世盗名。
这等人我全真教以前有,现在的各大遗脉中也有,而以后也更会有。
当然,别的教派中,这种人也自然存在。”
灭绝脸色阴郁,道:“不错,武当派的张翠山、华山派的鲜于通皆是如此。
虽是名门高徒,自幼修持,但一个个学有所成之后,在江湖上闯出万来,美色当前,却都变成了见色忘义之徒,极尽卑鄙无耻之能,搞得自己身败名裂,饮恨而终,连带师门也遗臭万年,这些人皆是我辈耻辱!”
卓凌风知道灭绝师太对于张翠山与殷素素成亲,从心底里厌恶,认为一切皆因张翠山没能抵受住妖女诱惑,让自己身败名裂而死,师门也跟着蒙羞,故而明知现在的张无忌仁侠好义,对他也是极为排斥。
因为张翠山没遇上殷素素时,那也是响当当的好汉子。
在灭绝这种人眼里,张无忌随会随了父母根,这会再好,以后也会成为邪徒。
至于华山派掌门“神机子”鲜于通,为人奸诈狠毒,道德败坏,玩弄女性之事在光明顶上,数千人都已知晓。
他年轻时先对一苗家女子始乱终弃,那苗家女子便在他身上下了金蚕蛊毒。但仍盼他回心转意,下的分量不重,以便解救。
鲜于通中毒后当即逃出,他也真工于心计,逃出之时,竟偷了那苗家女子的两对金蚕,但逃出不久便即瘫倒。
恰好“蝶谷医仙”胡青牛正在苗疆采药,将他救活。
鲜于通此后依法饲养金蚕,制成毒粉,藏在扇柄之中。扇柄上装有机括,一加揿按,再以内力逼出,便能伤人于无形。
他得胡青牛救治性命后,立马就和胡青牛之妹胡青羊相恋。
胡青羊以身相许,竟致怀孕,哪知鲜于通又贪图华山派掌门之位,弃了胡青羊不理,和当时华山派掌门的独生爱女成亲。
胡青羊羞愤自尽,造成一尸两命的惨事。
鲜于通还害死自己师兄白垣嫁祸明教,华山派参加围剿明教,多半是因为这笔“血债”。
在光明顶上,鲜于通与张无忌对阵,张无忌讽刺其负胡青羊,进而激怒了鲜于通。
鲜于通于是使用绝技“鹰蛇生死搏”会战张无忌,但不是对手,便施放“金蚕蛊毒”,但反被张无忌吹回,自己反受其害。
最后鲜于通身中剧毒受尽折磨,说出自己以前的种种恶事,以及杀害白垣并栽赃明教的事,后死在暗算张无忌的昆仑派何太冲、斑淑娴夫妇剑下,可谓身败名裂,连带着华山派也为人所轻。
而张翠山、鲜于通自然也成了名门正派中最为典型的耻辱败类。
旁人看在武当面上,对张翠山之事多少有些顾忌,灭绝却是不惧。当着武当七侠,也大骂张翠山自甘下流,更何况现在。
卓凌风听了,脸上却也一阵发热,他全真教败类赵志敬、甄志丙等人,比之这两人干的事,也不遑多让了。
灭绝师太这话也只是顺嘴,说过就算,又道:“那如何才能克制心魔?”
武功练到了灭绝这个层次,之所以进无可进,难臻绝顶之林,皆因过不了心魔这关。
她问出这话,竟然露出了一脸神往之色,丝毫不以卓凌风年轻为碍。
卓凌风只见她脸色本来一片冷漠,这时却露出了一股子热切,不觉心头一震,暗道:“灭绝一直冷若冰铁,估计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打坐练功,只以驱除鞑虏,振兴门户为念,可谓刻刻在兹。心中存有如此大的执念,这才不能功力大进,她若能听进我的开解之言,对她,对自己,对以后都是大有裨益。”
索性说道:“世间万物由外观之,各个不同,由内观之,均为一体。如能真正看破,明白内外相同之理,自能做到‘饮酒而不沉醉,见色而不滥淫‘。如此,出淤泥而不染,混同世俗而不沾红尘,才是修行真义。”
灭绝师太听了这话,不胜惊讶,盯着卓凌风看了又看,迟疑道:“这些话,是你师父说的,还是你自己也悟到了?”
卓凌风笑道:“是我师父说的,我也悟到了精髓。
和其光,同其尘,所谓一切戒律本来就是给人破的,师太一代大家,想必能明白。无非破戒的那个对象是谁罢了。
一句话:‘学我者生,类我者死’。”
灭绝一代高人,瞬间明白了卓凌风话中深意,他师父害怕压制其男儿本性,让其练功,但又怕将他压的狠了,一旦有外力影响,让他有朝一日沉迷于美色,走上邪道,故而直接同意他娶妻,这也是不失为警醒之意。
灭绝师太皱眉沉吟,良久方道:“尊师所思所想,皆合乎大道,真乃一代高人。贫尼没想到如今的全真教,竟还有如此高士!”
卓凌风心想:“现在的全真教是没有这般人了,我师父那种人百年都难出一个。”
灭绝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大道似水,顺之一泻千里,逆之浊浪滔天。
所以大禹治水之时,堵不如疏!
贫尼修行几十年竟然不如你一儒子,却是太过着相了。”
“师太言重了。”
卓凌风笑道:“道理都懂,真要学以致用,我还差了火候。”
灭绝看他一眼:“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将你妻子带来,由贫尼收她为徒,你看可好?”
她终究是一派宗师,卓凌风既然已经成婚,让自己徒弟做妾这种没名分的事,那是万万不可能。
那就退而求其次,将他妻子收为徒弟,也是一种折衷之策。
卓凌风一时默然,他猜到了灭绝这么做的原因。这样,她也能将倚天剑的秘密告诉自己了。
那倚天剑有多重要,自然容不得丝毫闪失,这赵敏之邀,自然得去了。
但他从哪将盈盈给整来?
卓凌风笑着说:“师太,我妻子也拜在我师父门下了,实在不好再拜入旁人门下。”
灭绝师太白眉一立,大为不悦道:“你师父既是此等高人,让你妻子再拜入我门下,他安会多想?
想当年丐帮的耶律帮主也是全真门下,事有先例,人能做得天下第一大帮帮主,执掌我峨眉门户,也不是不可以!”
卓凌风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一时间愁眉苦脸,连声叹气:“师太,不瞒你说,我那浑家可是真浑,绝非说说。
她为人心狠手辣,不讲是非,我师父怕她出山惹麻烦,坏了全真清誉,故而严令她十年之内不能在江湖行走,您让她执掌峨眉门户,那是绝对不行的!”
他一面讲话,一面暗中观察灭绝神情,就见她颜色峻变,冷冷睇视于自己。
卓凌风有些心虚,但却神色不变。
默然良久,灭绝师太缓缓开口道:“你是真将老尼没当人看哪!
你师父能培养出你这等弟子,你妻子会是这样的人?
再甚者,她若真的如此不堪造就,你焉能娶她为妻?”
卓凌风很是汕然道:“习惯了,青梅竹马。”
灭绝压根不理,接着道:“芷若与那蒙古妖女只论相貌,无一不是国色天香,人间绝色。贫尼活了数十年,天下能与之比肩的女子也是寥寥无几,哼哼,没有哪个男人能不对她们动心!
武当宋青书日后就是武当掌门,尚且都不能免俗,更甚者,以张无忌那种一朝扬名天下知的青年俊杰,一见芷若都把持不住,失了定力。
而你却对她们不屑一顾,毫不动心,你这时却说你的妻子,是个是非不分的乡野村妇?
你这话,你自己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