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神教……”他喃喃自语,那只完好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与此同时,天衍宗,云梦大泽外门,刚刚挂牌的浩然堂内。
何文手持一份详尽的青州舆图与各方势力的名录,快步走入,对正在临摹古籍的孟言巍躬身道:“少主,这是庶务堂连夜整理出的名单与拟定的请柬初稿。”
年近十岁的孟言巍放下书卷,接过文稿,细细看了一遍,又对照着舆图上的势力分布,眉头微蹙。
“何堂主,这份初稿,堂皇正大,无懈可击,足以彰显我宗气度。”孟言巍的声音清朗而沉静。
“但,只用一份,怕是达不到父亲‘搅浑青州’的真正目的。”
何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少主所言极是。”他沉声道,身上那股属于庶务堂主的干练与审慎尽显无疑。
“属下也正为此事犯愁。清岚宗是虎,必须将其利爪捆住,让其有力无处使;
玄符门等是狼,见风使舵,需给根骨头,让其隔岸观火;
而满山遍野的散修和小门派,则是羊群,只需一声惊雷,便可使其为我所用。一份请柬,难成此事。”
“那依何堂主之见,当如何?”孟言巍抬眼,目光灼灼。
“三策并行。”何文毫不犹豫地伸出三根手指,眼中闪过一丝与其谦逊外表不符的狠辣。
“对清岚宗,当设‘阳谋’之局。请柬言辞务必恭敬,将其捧上‘正道魁首’的高位,再以‘天下苍生’为名,请其公开论道,辩一辩仙凡之别。
他们若来,就落入了我们预设的战场;若不来,便是心虚,自毁声名。”
“对玄符门等墙头草,则行‘离间’之计。私下送上另一份措辞不同的请柬,隐晦点出清岚宗一家独大对他们的威胁,并暗示我天衍宗只为凡人开路,无意争霸,愿与他们结个善缘。”
“至于散修,最为简单,行‘煽动’之策。将《烘炉经》的价值与我宗‘人人皆可修仙’的理念无限拔高,让他们明白,天衍宗,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届时,他们便是我们最坚实的盾牌!”
一番话,条理清晰,狠辣果决,将一个足智多谋、审时度势的智囊形象展露无遗。
孟言巍听完,非但没有立刻赞同,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沉思。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何堂主此计环环相扣,已是上策。但……还是太慢,也太明显了。”
“三份不同请柬,一旦泄露,便是我宗攻于心计的明证,反而落了下乘。”
孟言巍走到书案前,重新拿起那杆符笔:“文稿,一份足矣。但其中的‘意’,却可千变万化。”
他说着,提笔蘸墨,在云纹纸上写下“天衍宗”三字。
第一遍,笔锋凌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浩然剑意透纸而出,看得一旁的何文都觉眼角生疼,仿佛直面审判。
“此为‘审判’之意,送予清岚宗。”
随即,他另取一纸,再书三字。这一次,笔锋温润平和,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坦诚与善意。
“此为‘结好’之意,送予玄符门。”
最后,他又换了一张纸,笔走龙蛇,字迹奔放,一股“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豪情与希望跃然纸上,令人观之热血沸腾。
“此为‘希望’之意,遍撒青州!”
何文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恍然大悟,躬身长揖:“少主以文道演化人心,高明!是属下着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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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岁岁言安,咒消运长
青州,清岚宗。
山门之内,云雾缭绕,仙鹤低鸣,一派仙家气象。
议事大殿中,气氛却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当初那位提议设局的孙长老,此刻正脸色铁青地捏着一张请柬,手抖得像风中残烛。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猛地将请柬拍在桌上,怒吼道:“竖子狂妄!一个藏头露尾的泥腿子宗门,竟敢反客为主,公然挑衅我清岚宗的威严!他们这是在找死!”
座上,清岚宗宗主,一位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
那长衫质地非凡,无风自动,袍角处以银线绣着几卷流云,低调却又透着不凡。
他双目平静无波,宛若古井,看不出丝毫喜怒。
当指尖触碰到请柬末尾,感受到那丝微弱却纯正无比的浩然之气时,他的眼底深处,才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文道修士?浩然书院?”他眉头微皱。
“宗主,管他什么书院!”孙长老急道,“如今整个青州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我们若是不去,就是心虚胆怯,日后还如何在青州立足?若是去了,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呵呵……”清岚宗宗主忽然低笑起来,笑声温和,却让大殿的温度降了几分,听得孙长老一阵心悸。
“牵着鼻子走?孙长老,你太小看本座,也太高看这只刚从泥里爬出来的蝼蚁了。既然给他台阶他不下,也就别怪本座了。”
他将请柬随手一抛,那张承载着浩然之气的纸片便在空中无火自燃,化为飞灰。
“他想论道?好啊。他想借天下悠悠之口,为他那套‘凡人逆天’的歪理邪说造势?更好!”
宗主站起身,踱到殿前,俯瞰着云海翻腾。
“但他把棋盘想得太小了。区区青州南部,几个散修,一群凡人,也配称‘天下’?”
他眼中闪烁着一丝玩味的光芒:“传本座法旨。”
“一,以我清岚宗之名,广发英雄帖,遍邀青州境内所有三品以上宗门、世家之主,共赴云梦大泽,‘观’天衍宗论道大典!”
“二,备上厚礼,派人去一趟青州府,将此事禀明刺史大人。就说,有乱法之徒,欲颠覆仙凡之别,动摇我大离王朝万世基业。
请刺史大人亲临,为我等玄门正道,也为这天下黎民,做个见证!”
孙长老听得目瞪口呆,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三品以上宗门!
大离王朝的宗门世家,由朝廷仙师府评定,共分九品。
七至九品,不过是占据一乡一镇,有几名炼气修士便可自立山头,如之前那赤阳门,勉强算个九品,在真正的修仙界根本不入流。
四至六品,方为中流砥柱,宗内必须有筑基修士坐镇,掌控一条微末灵脉,雄踞一县之地。
而一至三品,那已是真正的顶尖大宗!
宗内必须有金丹大能坐镇,掌控大型灵脉,其影响力足以辐射数郡乃至整个青州!
这等势力,才是真正决定青州格局的巨擘!他清岚宗,便是一个稳稳的三品宗门。
宗主此举,哪里是应战?这分明是反手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将整个青州的官方势力和修仙界顶层力量全都拉下了水!
到时候,天衍宗面对的,将是整个青州的秩序!
孙长老心头狂跳,脸上露出狂喜与敬畏之色。
清岚宗宗主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不是想当棋手吗?”
“本座便将这整个青州化为棋盘,请诸君落座。
我倒要看看,他这区区一枚棋子,要如何在这盘棋上……挣扎求生!”
夜,深了。
天衍宗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巡山弟子手中灯笼摇曳的光。
“希鸿。”白沐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孟希鸿回过头,看到妻子正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
“你在想什么?”白沐芸将茶杯递给他,柔声问道。
他转过头,看着妻子清丽的容颜,眼中那化不开的浓重情绪翻涌着。
“我在想此举是否有些过于冒险?”他声音沙哑,“,我怕的不是死……我怕的是,我们输了。
如果输了,安儿怎么办?孟家怎么办?天衍宗怎么办?
那些……因《烘炉经》而燃起希望的人,又该怎么办?”
他自嘲地笑了笑,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说来可笑,一开始,我哪想过什么天下凡人,更没想过要为谁开创一条继往开来的路。我满心所想,不过是咱们的安儿。”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柔软,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静室中那个安静得令人心碎的小小身影。
“我只想让他能像个正常的孩子,能在太阳底下追着蝴蝶跑,会哭会闹,会撒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都是一种奢望。”
“可是,娘子……”孟希鸿的语调变了,多了一丝迷茫,也多了一丝滚烫。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些拿到功法后,在泥地里向着我们宗门方向磕头、哭得涕泪横流的老农;
我看到了那些断了手脚、以为此生无望,却在院子里颤抖着扎起马步的老兵;
我看到了那些被仙门断定为‘废柴’,却重新挺起胸膛的年轻人……”
“他们的眼神,让我动摇了。”
他缓缓踱步,像是在问白沐芸,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之道,是守护,是开创,是传承。我以前不明白,现在好像懂了一点。
或许是因为你,或许是因为卿儿他们,也或许……这就是命。”
“我的道很小,小到只想护住一个孟家,一个天衍宗。
可现在,它又很大,大到承载了这天下无数凡人的挣扎与怒吼。”
孟希鸿的眼中,燃起两簇火焰。
“炼体星辰重光,可你看看,这大离王朝,满天仙佛,有一个人愿意把真正的通天大道传下来吗?
没有!
因为这会动摇他们万万年来的根基!”
“既然没人肯当这只出头的鸟,没人愿做这动摇仙凡壁垒的恶人,那就我来当!”
他猛地回头,握住白沐芸的肩膀,一字一顿。
“为了安儿,也为了他们。这一次,我们必须赢,也只能赢!”
白沐芸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直到他话音落下,她才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
“希鸿,你忘了我们在五丰县的日子了吗?”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清澈如水。
“忘了林家一句话,就让我们如丧家之犬,被迫背井离乡?忘了安儿降生时,我们面对那通天彻地的诅咒,是何等的无力与绝望?”
“我们从没有想过要砸碎谁的根基,我们只是想站着,想让我们的孩子,想让那些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能有尊严地站着,不被任何人随意欺凌、生杀予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