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飘出诱人的米粥香气,混合着淡淡的药草味道。
白氏正小心翼翼地将熬得软烂的米粥盛入碗中,又撒上几粒碧绿的葱花。
一岁半的孟言卿坐在特制的高脚木凳上,小手扒着桌沿,眼巴巴地望着娘亲手里的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孟希鸿带着一身寒气与疲惫走了进来。
皂靴上沾着泥点,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
“捏捏!”孟言卿眼睛一亮,立刻伸出小手,含糊不清地喊着,小身子在凳子上扭动,想要扑过来。
白氏连忙放下粥碗,迎了上去,接过孟希鸿解下的佩刀和沾了寒露的外袍。
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感受到他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沉重,白氏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回来了?快坐下歇歇,粥刚熬好。”她柔声道,拉着孟希鸿在饭桌旁坐下,将温热的粥碗推到他面前。
孟希鸿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熬得恰到好处的米粥,又看了看对面眼巴巴瞅着自己、小嘴蠕动的儿子,再转头看向身边娘子温柔中带着担忧的眼眸。
衙堂上的杀伐决断、肩上的千斤重担、潜藏在暗处的致命威胁…所有的冰冷与沉重,仿佛都被这小小灶房里氤氲的热气与粥香悄然融化。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他先吹了吹,然后极其自然地递到儿子嘴边。
“卿儿乖,张嘴。”
小家伙立刻“啊呜”一口含住勺子,小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咀嚼着,大眼睛幸福地眯成了月牙儿。
看着儿子满足的小模样,孟希鸿紧绷的嘴角终于柔和下来,露出一丝疲惫却真实的笑容。
他这才给自己舀了一勺,温热的米粥滑入喉咙,带着粮食朴实的香甜,也带着娘子无声的关怀,瞬间抚平了孟希鸿的疲惫。
“衙门…事很多?”白氏轻声问,一边给儿子擦着嘴角的米粒,一边给孟希鸿夹了一筷子小菜。
“嗯。”孟希鸿点点头,咽下口中的粥,“刚接手,千头万绪。那凶徒…还没影。”
他没有说那些立威的铁血手段,也没有说卦象的凶险,只拣了最平实的话。
白氏沉默了一下,没有追问细节,只是将温好的药汤端过来:“孙郎中交代的,活络筋骨,祛瘀化滞的。趁热喝了吧。”她的目光落在他肩头那道被衣服掩盖的疤痕上,眼中满是心疼。
孟希鸿接过药碗,那苦涩的气味让他皱了皱眉,但在白氏温柔的注视下,还是一饮而尽。
药汤入腹,一股暖流缓缓扩散开来,似乎连肩胛深处的隐痛都缓解了几分。
“夫君,”白氏的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知道你肩上担子重…我和卿儿帮不上忙…只求你…千万保重自己…”
自从孟希鸿上任,白氏看着身挑重担的丈夫,每日忧心不已。
孟希鸿放下药碗,伸手,宽厚温暖的手掌覆上白氏微凉的手背,轻轻握住。
他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用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的皮肤,传递着无声的承诺与力量。
“放心。”他声音低沉,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为了你,为了卿儿还有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那凶徒…蹦跶不了多久了。”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这沉沉夜幕,锁定那潜藏的血腥煞气。
卦象提示“守株待兔”,他布下的网已然张开。
他需要耐心,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猎手,等待那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灶房里,油灯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一家三口。
孟言卿吃饱喝足,趴在爹爹腿上,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白氏扶着腰便要收拾碗筷却被孟希鸿抢了去。他将儿子轻轻放在白氏怀中。
“我来吧夫人,你去看着卿儿,这些天辛苦了。别干这些粗活了先,等过两天俸禄一发我找两个人来帮衬着点。”
“他们哪有我做饭合你的口味?别花那钱了,等老二出生了,咱们的开销又要大些了。”
“是是是,夫人做的饭菜他们怎么能比得了,不过那也不能让夫人累着不是?钱的方面别担心,你的丈夫可是二流武者,到哪不能挣点外块。你就放心吧。”
夜,还很长。但孟家的灯火,温暖而坚定地亮着,仿佛在无声宣告:无论外面风雨如何飘摇,这里,永远是归途,是港湾,更是力量的源泉。
第9章 惊雷骤雨,黑衣上门
日子在紧绷的弦上滑过。距离孟希鸿与黑衣人交手已然过去3个月了。
这三个月五丰县城内,捕快们的身影比往日勤快了许多。
通往黑风坳的各条小道上,每日都有精干暗哨如同蛰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山林枯草之中,监视着每一丝异动。
孟希鸿坐镇县衙,一道道情报如同细密的蛛网,源源不断地汇集到他手中,又化作一道道精准的指令发出。
他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耐心地梳理着每一丝风吹草动,等待着那致命毒蛇按捺不住,露出破绽。
而这一天清晨,日常进行每日一卦的孟希鸿,眼神微缩。
【每日一卦,今日卦象:大凶。血光滔天,煞星临门。宜以静制动,雷霆一击.运势上乘;忌:分心旁骛】
“大凶”二字,猩红刺目!不过运势上乘,或许也没这么糟。
孟希鸿指尖轻叩桌面,想起三个月前交手时,黑衣人击中自己后肩,沾染了自己鲜血后那瞬间异常的反应。
那并非纯粹的喜悦,反而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和剧痛缓解般的舒坦。
再结合黑风坳他不断袭杀来往百姓,镖队,一个关于邪功噬体、需特殊精血弥补道基的猜测在他心中豁然明朗。
“其功必遭反噬,吾血乃其大药!”孟希鸿眼中寒光一闪。
“来人!”
两名心腹捕快立刻从门外快步而入,躬身待命。
“立刻传令,召集所有当值队率以上的兄弟,到议事堂,一刻钟内,必须到齐!”
“是!”
捕快领命而去,不敢有丝毫耽搁。
一刻钟后,议事堂内,气氛凝重。
孟希鸿站在巨大的沙盘前,上面是整个五丰县的地形图。
“诸位,”他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透着决断,“那条毒蛇,要出洞了。”
一名资历较老的捕快率先忍不住开口:“衙头,这三个月风平浪静,那贼人会不会早已逃离五丰县地界?”
“逃?”孟希鸿冷笑一声,他走到那捕快面前,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一个身负重伤、功法反噬、急需‘解药’的亡命徒,会轻易离开他认定的‘药田’吗?”
他环视众人,沉声道:“三个月前交手,我曾留意到一个细节。那贼人沾染我鲜血后,反应极为异常,那是一种病态的渴望。
我断定,他修炼的邪功已到关键时刻,非特殊精血不能弥补。而我,或者说,我们这些气血旺盛的武人,就是他的目标!”
“他等了三个月,不是在养伤,而是在忍耐,在等待一个最佳的出手机会!而今天,天色晦暗,风雨将至,人心最易懈怠,正是他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最喜欢的时机!”
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心头一凛。
他们这才明白,衙头这三个月看似平静的布防,实则每一步都建立在对敌人深刻的剖析之上。
“那……我们是否要主动出击,搜山?”有人提议。
“不。”孟希鸿断然否定,“那样只会打草惊蛇。他既然认定我是他的‘药’,就一定会来找我。我们若是乱动,反而会让他改变主意,去伤害城中无辜百姓。”
他猛地一拳砸在沙盘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所以,我决定,以身为饵!”
“传我将令!”孟希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肃杀之气。
“自即刻起,县衙进入最高级别警备!所有外派暗哨,转为纯粹的监视,不许与任何可疑人员发生接触,只需将情报传回即可!
城内所有巡防力量,立刻收缩,重点拱卫县衙、府库、县尊府三处!”
“我要你们,把这县衙,给我布置成一个插翅难飞的铁桶!一个只等猎物自己钻进来的……绝杀陷阱!”
“衙头,这……”有队率面露忧色,“您亲自做饵,万一……”
“没有万一!”孟希鸿打断了他,眼神平静而疯狂,“这是命令!我就是要让他觉得,我孟希鸿被逼到了绝路,只能固守待援。他越是轻视,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看着孟希鸿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所有人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被彻底打消。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眼中燃起了嗜血的战意。
待众人领命而去,孟希鸿独自一人,按刀端坐于空旷的衙堂之上,闭目凝神。
他将【武道根骨】赋予的感知力催发到极致,整座县衙,仿佛都成了他身体的延伸。
他在等。
不仅仅是在等待那股熟悉的杀意,更是在捕捉那种源于生命本源深处的、病态的渴望。
孟家小院,气氛却与衙堂的肃杀截然不同。
白氏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手中做着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的小衣服,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眉宇间一丝隐忧。
这几日,腹中的胎儿动得格外频繁有力,隐隐的坠胀感让她有些不安。
她抬头望了望天色,刚才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竟聚起了大片沉甸甸的乌云,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土腥味。
“夫君今日…不知如何了…”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布料。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沉闷的天空!
惨白的电光如同狰狞的巨爪,瞬间将昏暗的天地照得一片惨白!
白氏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针线掉落在地。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难以抑制的痉挛猛地从下腹传来!
“啊”她痛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高高隆起的肚子。
孟言卿被母亲的痛呼和雷声吓坏了,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夫…夫君…”剧烈的阵痛如同潮水般袭来,白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双腿发软,只能无助地靠在藤椅上,朝着灶房的方向艰难地呼唤,声音被淹没在滚滚雷声和儿子的哭声中。
屋外,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了倾盆暴雨!天地间一片混沌!
几乎就在惊雷炸响的同一瞬间!
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裹挟着远比黑风坳时更甚的、近乎癫狂的浓烈杀意,直扑衙堂正中的孟希鸿!
黑衣人,他果然来了!
而且选择了这个天昏地暗、雷雨交加的绝杀时刻!
他左臂依旧缠着布带,但那布带已被黑红色的污血浸透,甚至能看到其下的肌肉在不正常地痉挛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他右手中的狭长快刀,刀势却比在黑风坳时更加狠戾、更加疯狂!尤其是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贪婪和痛苦,死死锁定孟希鸿,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株人形的救命仙草!
“孟希鸿!都是你!将那诡异暗劲打入我经脉,害我好不容易吸纳转化的精血逆流反噬,道基受损,日日受这万蚁噬心、阴火焚身之苦!”刀锋撕裂雨帘,带着刺耳的尖啸与他的怨毒咆哮,直取孟希鸿咽喉!
“今日,唯有你这身蕴灵机的宝血,才能补我道伤,助我功法圆满,得道成仙是你的荣幸,把你的血魂,都献给我吧!”
沙哑扭曲的嘶吼竟压过了雷声雨声,充满了难以忍受的痛苦和赤裸裸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