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应当便是赵家家主,赵永年。
坐在他下首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相貌与赵永年有几分相似,衣着同样华丽,修为在炼气后期境界。
他坐姿看似端正,但眼神却不时好奇地打量着迎客堂内的陈设,带着几分对天衍宗的好奇。
这应该就是其长子赵元明了。
听到脚步声,赵永年立刻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脸上堆起热情而不失恭敬的笑容。
赵元明也连忙跟着起身。
“在下江陵赵永年,携犬子元明,冒昧来访,叨扰孟宗主清修,还望宗主海涵!”
赵永年拱手行礼,声音洪亮,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孟希鸿步伐不停,走到主位前,伸手虚扶,淡然笑道:“赵家主不必多礼,远来是客,请坐。”
孟希鸿率先落座,姿态从容,目光平和地扫过赵家父子,并未急于询问来意,而是如同寻常寒暄般说道:“江陵郡距我天衍宗山门,路途不算近,赵家主一路辛苦。
只是我天衍宗建在山野之地,又是刚建不久,宗门内没什么好招待的,唯有清茶待客,还望勿怪。”
这番气度,这番言辞,可谓是滴水不漏。
孟希鸿自然而然地便将主导权握在了手中,既展现了宗主风范,又不失礼数。
赵永年心中暗赞,这位年轻的孟宗主,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气度不凡,深不可测。
赵永年连忙道:“孟宗主言重了!能得入天衍宗宝地,已是我父子二人的荣幸,此茶灵气盎然,乃是上品,何来怠慢之说。”
双方又客套了几句,品了一口灵茶。
孟希鸿见时机差不多,便放下茶盏,目光转向赵永年,索性直接直切主题:“早就听说了赵家主事务繁忙,今日不远千里来我天衍宗,想必不单单是为了品这一盏清茶吧?若有指教,但说无妨。”
赵永年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变得郑重起来。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儿子,随即对孟希鸿再次拱手,沉声道:“孟宗主快人快语,那赵某也就直言了。
此次冒昧登门,确有一事,想恳请宗主,以及天衍宗,能够施以援手。”
赵永年脸上的笑容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与疲惫的复杂神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借此压下心头的重负,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孟宗主明鉴,赵某此番携犬子冒昧前来,实在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不得已,才想恳请贵宗庇护。”
顿了顿。
赵永年重新组织着语言,目光扫了一眼身旁因提及此事而微微绷紧身体,低下头去的长子赵元明,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
“此事,皆因我这不成器的大儿子而起。”
“前不久,徽州宋氏的大公子宋弘方,带着随行长老进入了我们江陵地界,据说是为了历练。”
赵永年叹了口气。
“徽州宋氏?”孟希鸿眉头微挑,这个名号他有所耳闻。
徽州宋氏乃是一个传承了数百年的修仙世家,底蕴深厚,势力盘根错节,绝非是江陵赵家可比。
其现任家主据闻已是筑基圆满的修为,距离金丹都只差了一步之遥。
而家族中常年闭关不出的一位老祖,更是实实在在的金丹真人!
在整个徽州乃至周边地域,宋氏都算得上是一方豪强,等闲势力绝不敢轻易招惹。
“正是那个徽州宋氏。”
赵永年语气沉重地确认,脸上露出一抹苦涩:“那宋弘方,仗着家世显赫,本身修为亦是不弱,加之性格向来暴躁易怒,又好色成性。
才进入江陵不久,他便嫌随行长老管束烦琐,竟设法脱离了长老的看护,开始在江陵地界上无法无天起来。”
随着赵永年的叙述,一幕幕令人愤慨的画面在孟希鸿面前徐徐展开。
宋弘方脱离管束后,便是肆无忌惮的纵容手下,甚至亲自出手,打伤所过之处的平民百姓,视人命如草芥。
肆意践踏农田庄园,毁人生计。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依仗身份和修为,公然调戏羞辱良家妇女,打伤见义勇为的寻常修士,甚至不惜出手重伤他们的修行根基,行径之恶劣,简直令人发指!
第203章 这份因果,我天衍宗担了!
赵永年说到此处,即便以他这么多年修炼的老练城府,也忍不住面露愤慨,
拳头微微握紧:“江陵虽然不是我赵家一言堂,但我赵家作为本地世家之首,理应有维护一方安宁之责。
可是那宋家势大,其家主是筑基圆满,更有金丹老祖坐镇!我江陵赵家在偌大的徽州宋氏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如蝼蚁望山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力与屈辱。
身为一方家主,眼见恶行在自己地盘上发生,却因忌惮对方背景,不敢出手阻止,这种憋闷与自责,日夜煎熬着他。
“为了保全我赵家,我只能严令家族子弟,不得与那宋弘方发生冲突,一切忍让,只盼这煞星早日离开江陵。”
赵永年摇了摇头,脸上愧疚之色更浓。
“只是谁料.谁料我这儿子”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赵元明,眼神里有责备,也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赞扬之色。
赵元明猛地抬起头,年轻的脸庞上带着倔强和不忿,接口道:“父亲!那宋弘方实在欺人太甚!他在集市上当众强掳卖唱的女子,
路过见此不忿的修士上前阻拦,竟被他随手一掌打得吐血倒地,还被他踩在地上毁了往后修行根基!
我实在看不过眼!趁父亲您不备,便带人出手,教训了那厮一顿!”
赵元明虽然说得硬气,但声音到最后也低了下去,显然也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赵永年接过话头,语气沉重:“这混小子,带着几个家丁,趁着宋弘方落单,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子狠劲,倒是真把那宋弘方给揍了,虽未伤其根本,但也让他颇为狼狈。
等我知道消息时,一切都晚了!”
“那宋弘方吃了亏,当时碍于面子和他理亏,加之可能担心随行长老责备,并未立刻发作,灰溜溜地离开了江陵,但此事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以宋家的霸道和那宋弘方睚眦必报的性子,事后必定会查清元明的身份,进行报复!
我赵家势微根本承受不起金丹真人的怒火!”
赵永年脸上忧色浓得化不开。
他看向孟希鸿,眼中带着最后的希望:“得知这个消息后,我最近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愁得很!
思来想去,唯有寻求外力庇护,方能保我儿一命。
听闻天衍宗在孟宗主带领下,声威日隆,风头正盛,乃是有担当,有风骨的仙门。
赵某厚颜主动前来登门,恳请孟宗主,能否收下我这不成器的儿子赵元明,让他留在天衍宗,哪怕是做个外门弟子,扫地劈柴也好!”
赵永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就是想将赵元明送入天衍宗,借天衍宗的势,来以此躲避事后徽州宋氏的报复。
天衍宗能有如今的威名,成为大离国境内炼体首屈一指的宗门,其底蕴以及宗主气魄,
绝不会落后宋氏多少,况且其太上长老修为深不可测,或许能挡住宋家的压力也说不一定。
最重要的是,天衍宗还有天子在背后站台。
只要赵元明人在天衍宗,宋家想要动他,就得先掂量掂量天衍宗的分量。
同时。
赵永年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了几分孤注一掷的意味:“孟宗主,我知天衍宗初立不久,
宗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各处堂口想必尚且空置,需大量资源修缮重建。
倘若孟宗主能愿意收下犬子,我赵家,愿意将修缮宗门各堂口的所有费用,一应承包!
所需灵石材料,我赵家倾力供应,绝无二话!”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恳求道:“只求孟宗主,能给犬子一个容身之所,保他平安!”
迎客堂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赵元明紧张地看着孟希鸿,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袍。
赵永年更是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孟希鸿最后的意思。
孟希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目光在赵家父子脸上扫过。
赵永年,一个在强权面前被迫屈辱隐忍,却又为了儿子能放下身段,倾尽家财的父亲,其情可悯。
赵元明,一个热血未冷,敢于在弱者受欺时挺身而出,哪怕明知会引来滔天大祸,也义无反顾的年轻人,其行可嘉。
虽然这会为天衍宗带来一个潜在的强敌。
但修仙一途,若连这点不平事都不敢担,连一个心存良善的年轻人都护不住,还谈何问道长生?
谈何宗门风骨?
再者说了。
一个能纵容族中子弟肆意妄为的徽州宋氏,还威胁不到天衍宗!
况且他的【每日一卦】既然已经预示了此为“上等情报”,在能解决宗门窘迫,想必其中机缘大于风险。
思绪飞速运转。
眨眼间,孟希鸿心中已有决断。
孟希鸿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堂内的沉寂。
他看向赵永年,没有丝毫犹豫,朗声开口:
“赵家主爱子之心,令人动容。
令郎路见不平,挺身而出,虽行事稍欠考量,但其赤子之心,侠义之举,更属难得。”
孟希鸿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
“徽州宋氏若因此事欲行报复,这份因果”
“我天衍宗,担下了!”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迎客堂内!
闻言。
赵永年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原本以为,即便孟希鸿愿意收留,也必会经过一番艰难的讨价还价,甚至提出诸多苛刻条件,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万万没想到,孟希鸿竟然如此干脆,如此豪气,一口就将这足以让一个小家族万劫不复的祸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震惊之后,是狂喜和感激。
赵永年咻地站起身,因为激动,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对着孟希鸿,竟是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哽咽,带着无比的真诚:“孟宗主!高义!赵某感激不尽!此大恩大德,我江陵赵家,永世不忘!”
他直起身,没有任何迟疑,立刻从怀中掏出了三个样式古朴的储物戒指。
三枚戒指乍看一眼,看上去并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