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痕迹的侧过身子,肖虎是真怕方束给他再来一脚,那样子,他恐怕是真要跛一辈子了。
好在伸手不打笑脸人,方束也是朝着对方拱了拱手:“见过肖管事。”
见方束神色如常,其对自己不厌恶也不欢喜,肖虎顿时暗松一口气,也是朝着方束拱了拱手。
二舅余勒这时明显的察觉到了自家外甥和管事肖虎之间的异样,他没有多说多问,只是适时地终止了和肖虎的寒暄。
但是过了一会儿。
那肖虎似乎是独自一人过来的,没人和他闲谈,更没人和听他吹嘘。
这厮便又忍不住的主动和二舅余勒、符师李猿搭话:“两位也是来给后辈置办家业的?”
肖虎带着几丝吹嘘和得意,道:
“我是来给我家女儿置业的!
话说,真他娘的想直接弄一套整屋,甭管是当嫁妆聘礼,还是当退路,都是顶好的!就算是不能,非得搭伙,我肯定也是要办间正房的。”
“兄台阔气啊。”符师李猿啧啧出声。
二舅余勒则是含笑不语。
有人搭话,管事肖虎更是嘀咕:
“哎!还是早先没这个机会,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孩子又大了,你说她要是拜入了仙宗,上了山,这屋子她也不会住啊。”
这些幸福的牢骚,倒是并未太引起方束反感。
他反而是多看了这厮几眼,感觉这厮稍微接了点地气,不再只是像在烧尾馆中那般的欠收拾。
不过,依旧是不讨喜。
就这样的,两方人在皂衣皂帽者的安排下,都是取到了各自想要的票据,坊市内名之曰“房票”。
但房票到手,并不代表就有房,也不代表立刻就可以营造房屋。
想要真正的交钱得房,还得等黑虎馆整理了一两日的册子,且彻底的瓜分了纸坊地界后,众人再过来抽签抓阄,到时候再具体的定下各自房屋的大小、方位、户数种种。
不过有了房票,依旧是件好事,哪怕是自己不用,日后也能来抽签现场,将房票给兜售转手出去。
其中方束舅甥俩,和李猴儿俩父子,分别得了同院子的右厢房、左厢房。在定下两户人家后,他们便想要将剩下的几户也包圆了,方便去自行拉拢将来的邻居。
可好说歹说的,皂衣皂帽者压根不同意,以“人数未过半”为由,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让他们到时候看缘分拼凑。
这让符师李猿急了,其一怒之后,又软磨硬泡的磨着对方,整得皂衣皂帽者没法。
对方又瞧了眼方束和李猴儿的年轻模样,无奈间,便忽地就点着那管事肖虎,道:
“刚才见你们仨熟络,那干脆你们仨凑一起,人数过半,定下一栋独院,剩下的一或两户自己去找。”
这话让方束等人和那肖虎都是一愣,但是没等几人再商量,皂衣皂帽者就啪敲了一印,将字条递给几人,并且不耐烦的道:“要是有人不乐意,就撕掉了事。”
符师李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收下了。
那管事肖虎瞧着方束等人,他迟疑着,居然也没有提出异议。
等一行人走开,双方又寒暄了几句。
方束他们才晓得,肖虎这厮果然是给自家女儿置办了一间正房。他们三户人家凑一块,刚好还能剩下一间倒座房的份额。
至于这倒座房的份额该给谁,方束他们老早就商量过一两句,有着人选意向。于是由符师李猿出头,问了问那管事肖虎,对方对倒座房的人选有无要求。
肖虎客气的笑道:“二位做主就行。”
于是三家便没有当场撕掉那字条,打算暂且先这般定下,等到日后真个抓阄抽签时再具体细说,反正也还有反悔的余地。
一番杂事了,三家都是神色愉悦的告辞离去。
途中,李猴儿那厮半道上还脱离了队伍,去血街寻窦素芙去了,想要告诉对方这个好消息。
窦素芙一个卖奶豆腐的,虽然似乎也攒了点钱,但是以她的身份,明显是抢不到房票的。
也正因此,符师李猿和二舅余勒才会暂且默许下那管事肖虎,方便给窦素芙一个机会,能将对方拉进来。
方束对此不甚在意,他返回独蛊馆后,便开始了更加用功的修炼,打算将浪费的半天给补回来。
另外一边。
管事肖虎乐呵呵的返回了烧尾馆。
走入馆子里后,他不再如往常一般耀武扬威,反而是收敛了喜色,好似狗夹住了尾巴一般,仅仅是脚步轻快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直到走入房中,关上了门,他才不住的在屋子里打转,喜色再现。
这厮慨叹的看着四周:
“此屋虽好,但终究非某所有。”
轻声叹着,肖虎顿时想起了过去一段时间中的种种事情,神色动容。
但他一想到自己拿到了房票,能给女儿置办下一套家业,彻彻底底的在牯岭镇中扎根,而非租用房屋,更不是寄人篱下。
肖虎的脸上便露出了欢喜的笑容,顿觉郁气尽数消掉。
回忆起和那李姓符师闲谈的话,肖虎亲自动手,从房中拾掇出了一个小炉小锅。
他慢腾腾的准备着豆腐、咸菜,一直忙活到夜里,打算在女儿回来时,和对方边吃边聊,告诉对方这个好消息。
结果晚饭过后,肖虎都没能等到女儿肖离离的回来。
直到深夜,牯岭镇中飘起了秋雨。
他假寐在房中,屋外方才响起了轻轻的拍门声。
“这么晚才回来!”
肖虎睁开眼,面上笑意顿生,连忙应声。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还将跟前一直温着的小炉子打开,顺手把豆腐块抖了进去。
一阵热气腾腾而起,让他的心头都暖和和的。
肖虎绷着面皮,微瘸的走到门前,口中轻喝:“你呀你,长大了是不……”
一开门。
门外果然是他的女儿肖离离,但是他肖虎眼里的喜色顿消,面色僵硬,连瞳孔都一缩。
只见女儿肖离离的两眼无神,面色惨白,披头散发的,全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杵在门前。
更令肖虎的心头如遭雷击的,是肖离离身着血衣,重伤模样,浑身都在不住的发抖,茫然无措的看着他。
第64章 肉胎人身养荣丸
肖虎看着面前的女儿,他浑身也是颤抖,脸色铁青得吓人。
可他没有乱,他先是目光如刀子般,狠狠的望着屋外,发现并没有闲杂人等后,一把就将肖离离搂入了房中,回脚勾上门。
“啪、啪、啪!”
数张隔音符咒飞出,贴在了门窗之上,外界的声音瞬间低微。
肖虎又迅速的从袖子当中取出伤药。
但拿着药瓶,瓶口抖得“哒哒”响,他好不容易才倒出三粒,捏在掌心,运起一股气血,贴着女儿后心,探查肖离离体内的伤势。
一番检查之后,肖虎的眉心越拧越紧,但又松了一口气,心中的慌忙退去大半:“还好还好,尚无性命之忧。”
可那口气还没吐完,杀意又翻上来,肖虎的脸色依旧是阴沉至极,冰冷无比。
因为在他的探查中,女儿肖离离体内的气血大亏,原本已经是快要突破成为二劫仙家的修为,现在连一劫都快要稳不住了,且身上的气息,还透露出一股子油尽灯枯的意味。
“是谁!告诉爹,谁下的手?!”
他咬着牙,先把药丸震成粉,用气血裹着,送进女儿喉咙。
伤药入体,外来的气血滋养肉身,肖离离那发抖的身躯终于是暂缓了一些,但是她想到了什么,终究是又忍不住的浑身发抖,眼泪就像是决堤,大哭起来:“爹……”
这一声“爹”,把肖虎的万千思绪震碎。
他手忙脚乱的拍拍女儿后背,像哄三岁娃似的:“离离不怕,爹在这儿,在这儿……”
而在一番宽慰劝说后,肖离离终于是稳住情绪,开口将昨日夜里,自己同烧尾馆中的令白犬一起出门,去野外寻那悬赏之女的事情说了出来。
只是听见这话,肖虎的面色就是陡变。
他的眼睛里面一时满是悔意,怪自己从来只是对肖离离说过野外凶险,和坊市中截然不同,但从未让女儿亲自的去野外见识过一番。
特别是那“令白犬”的举止,也是让他的心神砰砰跳动。
等到肖离离将之后的事情说出来,肖虎的面色无比阴沉,并且颓意大现。
果然,暗害了他女儿的人,就是那狗杂种——令白犬!
枉他还以为此子身为馆主的义子,自己待此子也好,本就有意的在撮合两人,没想到此子却是个如此心狠手辣,胆大包天的货色。
面色铁青间,肖虎立刻就要起身,前去找馆主讨要个说法!
根据肖离离的交代,若非是野外还发生了一点变故,两人被一伙黑虎馆的歹徒寻见,她压根就回不来了。
“爹……”肖虎刚起身,女儿肖离离又是将他的衣服紧紧抓住。
看着女儿此刻惶恐害怕的面孔,肖虎的心立刻就又软了,他按捺住冲动,转而继续的安抚女儿,并且询问更多的细节。
结果这一听,肖虎牙关紧咬,额头的青筋都暴跳起来,狠狠的一拍旁边炉灶,直接将炉灶上的铸铁锅拍穿。
他再看自家凄惨的女儿,更是悲愤至极,恼恨欲死!
原来令白犬在设计诓骗肖离离出镇后,乃是盯上了肖离离的一身血肉灵气,意图用其充当耗材,助其修行,好方便他早日濒临第三劫,甚至是以肖离离为药,帮他叩开渡劫第三关。
而其所使用的法子,便是馆中的一门邪方——《肉胎人身养荣丸》。
此方要求以肉身纯阳或肉身纯阴,未曾沾染过污秽的仙家为母体,剖开其腹部,以五脏六腑为土壤,然后将以至少三十年以上的人参,种入人体之中,充任药胚。
随后,仙家母体就会恍若中了血吸虫一般,浑身越发的枯瘦,四肢干瘪,但是胸腹却是隆起,宛若怀胎了一般。
人参会在人体内吸干精血,药效大增,蜕变成一味血肉宝药。
并且用于种参的仙家母体,气血越足、修为越高,养出的人参胚胎药性越足。还会因为母体修炼功法的缘故,参胚呈现出不同的药效。
此邪术,堪称是褫夺了仙家全身的修为,化入一株人参中,变作为一株“人药人丹”!
此外,人药的种植过程也十分凶残,需要会将母体种在土中,只留一个脑袋透气,以参汤灌养续命。甚至有的为了省事,会干脆砍掉母体的四肢,挖掉双目、割掉舌头种种,制作成人彘,以此养药。
想到这里,肖虎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女儿,瞧见其四肢俱全,只是气血大伤。
他在愤怒之余,一时间也是生出了庆幸。
自家的女儿,好歹还算是活着、全乎的回来了。
不过肖虎依旧是忍不住的骂出声:“这畜生!”
而肖离离在将所有遭遇的一切,全盘托出后,她的双目无神,口中也喃喃道:
“师兄……他为何要如此……”
肖虎听见女儿这话,心间却是明白,令白犬之所以盯上肖离离,恐怕就是因为两人师出同门,还颇为了解双方的修炼功法。
因为他们修炼的可都是烧尾馆之功,属于同一脉,以同门中人来种药,其所种出的药材,无疑会比其他的仙家更加适合自身,药毒也更少。
这点在渡劫破关时,十分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