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哥哥,它好像在像你求助。”楚清棠挽着燕娘好奇靠近赤蛟鲤。
这头幼兽身上明明还贴着数张抑制其妖力,禁锢行动的禁制符箓,此刻却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竟挣扎着几个蹦跳,便精准地来到了李易脚边。
更令人惊奇的是,它非但没有丝毫畏惧或攻击之意,反而挣扎着抬起那颗颇具灵性的鱼头,十分亲昵依赖地反复蹭着李易的小腿。
口中发出细微的呜咽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向他求助一般。
李易见状,心中大为奇怪。
这赤蛟鲤幼兽为何独独对自己表现出如此异乎寻常的亲昵与依赖?
他凝神思索片刻,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莫非是因为自己曾与青冥子前辈有过一段渊源,身上残留了一丝极淡的蛟龙气息,才引得这蕴含稀薄蛟血的幼兽本能地亲近?
为了验证猜想,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枚精心保存着“青涎丹”的寒玉匣。
玉匣甫一打开,一股精纯浓郁,独属于青蛟一族的强大妖灵之气骤然爆发开来,弥漫在空气之中。
那赤蛟鲤幼兽被这突如其来源自上位同族的强横气息吓得一个机灵。
然而,它那对晶莹的鱼目死死盯住玉匣中的丹丸,仿佛从中感受到了某种血脉深处的召唤与,竟不再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眷恋。
豆大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玉,一连串地从它眼眶中滚落。
看着这灵性十足的小兽,再瞅了一眼趴在灵舟上好奇观察的李英南,他心中不由一动,暗忖道:“此兽身负蛟族血脉,灵性非凡。
“若能好生培养,未来潜力不俗。
“甚至有望蜕变为真正的蛟属灵兽,成为一大臂助。
“既如此,留在祖地做个护族灵兽,倒是个绝佳的选择。
“远比依赖死物的机关傀儡要强得多。”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
要知道,机关傀儡兽纵然威力不俗,但终究没有灵智,一旦被强敌夺去,便可轻易抹去前任主人的一切印记,转而为其所用。
但灵兽截然不同。
一旦通过秘法认主,便与主人心意相通,除非主人身死道消,否则绝无背叛之忧。
更重要的是,强大的护族灵兽往往寿元悠长,即便主人日后不幸陨落,它们也通常会依照本能或旧情,对主人的血脉后代多有眷顾与照拂。
成为守护一个家族或宗门绵延长久的珍贵底蕴。
这远非一件冰冷的,谁都能夺去使用的机关傀儡兽所能比拟。
金乌西坠,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李易稍稍向王伦说明了自己此行只是途经,打算在坊市寻一处修仙客栈暂歇一宿的来意。
王伦一听,顿时把住他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陆家兄妹更是要酬谢救命大恩。
恰好他也正想与自己这位王伯好好聊一聊,索性让众人上了青灵舟朝问仙坊市飞去。
舟行云海,灵舟破开缥缈的雾气,好似在仙界穿行。
甲板上,王伦红光满面,将李易过往的事迹绘声绘色地道出。
唾沫横飞中,仿佛那每一桩每一件他都亲身参与一般。
“老夫当初第一眼瞧见易哥儿,就知他绝非池中之物。”
他语气笃定,带着几分得意,“那份沉稳,那份专注,岂是寻常少年能有的?”
他从果盘里取了一枚朱红色的灵果,随意地在袖口擦了擦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继续道:
“易哥儿从不去勾栏听曲,也不去掩庐寻欢。
“整日里除了打坐练气,便是研习雷法。
“最让老夫佩服的是,易哥儿为了能在灵气稍好一点的灵脉节点上修行。哪怕只多修炼一两个时辰,竟主动跑去接取看守坊市灵田药园的苦差事。
“这可是个极为耗费心神、耽搁自身修行的活计。
“其中冷暖,旁人难以想象一二。”
说道此处,他猛地一拍大腿,“可你们看看如今。
“若非当年这般近乎自虐的苦修,哪能有今日这般年纪轻轻便一举筑基成功的深厚修为?
“天道酬勤,诚不我欺啊。”
侍妾燕娘依偎在一旁,听得美目圆睁,不时掩唇发出低低的惊呼。
陆墨、陆白俩兄妹更是听得全神贯注,眼中充满了惊奇与对强者由衷的敬佩,仿佛在听修仙杂记上的传奇故事。
楚清棠更是凝神静听,一字不落。
这是她第一次从李易相熟的故人口中,听到他过往如此艰辛的修仙经历。
美眸之中光华流转,望着李易背影,目光愈发的温柔缱绻,可说含情脉脉。
而李英南则是暗下决心,老祖这般勤奋,自己也要日夜苦修,将来好保护族人。
此时的李易可说无奈至极。
王伦这番话,其中好些事情连他自己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甚至有些细节被其添油加醋、夸张渲染得让他感到无比陌生,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但自己这位王伯正乐在其中,索性任由他去说,自己则专心致志地操控灵舟。
……
陆家的宅院坐落于问仙坊市相对安静的北山区域。
占地约有三亩。
不仅环境清幽,宅子四周更是灵植繁茂,花木葱茏。
苍翠的修竹与灼灼的桃花林相互簇拥,显得别有洞天,在这坊市之中算得上一处难得的雅居。
此刻,见到一艘唯有筑基修士方能拥有的灵舟径直朝着自家院落飞来,门房的下人早已机灵地飞奔入内禀报。
不过片刻功夫,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修士便领着一位身材丰腴,腰肢却纤细无比,五官极为精致的美艳妇人,脚步匆匆地自院内迎了出来。
两人脸上带着恭敬与些许不易察觉的紧张,为首的中年修士率先拱手,语气谦卑地说道:
“晚辈陆炳,携内子辛氏,拜见前辈。
“不知前辈大驾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前辈海涵。
“若有差遣,我陆家定然竭尽所能,绝不推辞半句。”
李易知道对方误会了。
将自己当成了前来问罪或有特殊目的的高阶修士。
“陆道友,在下恰巧遇见故人王伯。听闻他在此处,特前来拜访叙旧,并非有何要事,二位不必如此拘谨。”
待一行人下了灵舟,王伦便迫不及待地将方才在松林边遭遇海贼偷袭,以及李易如何神兵天降般,雷霆手段尽诛强敌,原原本本地说与了陆炳与辛氏知晓。
叙述完毕,他还不忘捋着山羊胡,不无得意地吹嘘了一番自己与这位筑基修士的交情是何等深厚,渊源是何等深远。
陆炳与辛氏听着这惊心动魄的经过,脸色随之连连变幻。
直到此刻才知晓自己的一双儿女方才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感激与后怕交织之下,两人情绪激动,竟要大礼跪谢。
王伦见状,连忙伸手将他们拦住,笑着摆手道:“行了行了,快起来。
“易哥儿的性子我了解,他最不喜这些虚头巴脑的俗礼。
“你们若真要谢他,赶紧去吩咐人安排一桌上好的灵酒灵菜,再准备几间清净雅致的客房,让易哥儿的女眷好生歇息,这才是正理,比磕一百个头都强。”
陆家在这南寰岛也算家底殷实,宅院宽敞,自然不缺招待贵客的地方。
陆炳夫妇亲自张罗,将宅邸中最好的一处独立客院收拾出来,紧接着便是大开宴席,各种蕴含灵气的珍馐美味如水般呈上,极尽地主之谊。
宴席之上,宾主尽欢,直至夜深方散。
待酒宴结束,将楚清棠与李英南安顿好,又将装有赤蛟鲤的木桶妥善安置。
李易这才与王伦来到他所居住的那处清静小院。
两人在静室中相对而坐,煮上一壶清茶,终于问起了埋藏心中许久的疑问。
“王伯。”
李易神色略显凝重,他直视王伦双眼,“当日在那火云上人洞府中,那具碧玉骷髅突然自灵泉内现身,情势危急万分。
“众人皆仓皇奔向出口,你为何反其道而行之,不往外逃,却偏偏要冒险朝着洞府更深处行去?”
王伦似乎早已料到李易会有此一问。
他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先不紧不慢地取出一方干净手帕,仔细擦了擦嘴角上的油渍,随后才重重叹了口气,坦言道:
“此事,就算易哥儿你不问,我也会同你讲。
“其实,老夫手中也握有一份关于火云上人洞府的残图。
“而且,比起崔仙子与赤火老怪手里的那份,还要详尽上几分。”
他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道:“据我那地图所示,在那洞府深处,隐藏着一座小型的古传送阵,激活之后,可直接传送至谷外安全之处。
“当时那般情形,出口方向必然是众矢之的,凶险无比,倒不如搏一搏那传送阵,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说完,他便从怀中取出一张材质古旧,且边缘处略有破损的兽皮地图,递给了李易。
李易接过仔细查看。
其上详细标注了进入洞府的数条路径。
机关、灵泉、藏宝架以及那处传送阵的位置应有尽有,甚至架子上的一些宝物都列举出了名称。
确确实实比崔蝶当初展示的那一份要详细不少。
然而,李易心中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这张兽皮地图固然详细,但王伦毕竟已经亲身进入过洞府,完全有可能在事后凭借记忆重新绘制出一份更为详尽的图来。
这并不能作为决定性的证据。
从心底里,李易一直隐隐觉得这位看似潦倒,喜好流连勾栏的王伯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其身上似乎总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迷雾。
但无论他如何用神识感知,对方确确实实就是炼气期巅峰的修为。
灵力波动,肉身状态,毫无破绽。
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大能修士隐藏修为的痕迹。
两人又闲聊了些别的琐事,饮尽杯中残茶,李易便起身告辞。
王伦亲自将李易送出小院门口,还不忘调侃两句夜风寒凉,莫要让楚仙子久等之类的话语,举止与平日并无二致。
然而,当李易的身影彻底融入沉沉夜色,那扇木门缓缓合拢,隔绝内外天地的刹那。他脸上那副游戏风尘的嬉笑表情,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般,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并非是什么阴冷算计之色,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