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穿廊过院,匆匆来到后宅,眼前豁然开朗。
这后宅占地极广,足有三亩有余,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两旁栽种着四季常青的灵植。
东南向阳之地,以竹篱围出半亩灵田。
打理得井井有条,各种灵谷郁郁葱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旁边,一株足有两百年元枣树亭亭如盖,枝头挂满了青中透红的果实,眼看就要成熟,飘散着淡淡的枣香。
柳庆文的居所是一栋雅致的二层精舍,白墙黛瓦,飞檐翘角。
正待推门而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灵力波动。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二十几道流光划破天际,降落在后宅空地上。
为首者是一名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身披灵鼋卫制式青灰法衣,腰间令牌在阳光下流转着青熠熠的玄光。
其人身姿挺拔如劲松,周身有锐利轻灵的风属性灵力自行流转,气息赫然已达炼气大圆满之境。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根基极为夯实质朴,体内灵力澎湃如潮,显然积淀已足。
在李易看来,只待一枚筑基丹,便可引动灵力,叩开筑基之门。
在他身后,雁翅般排开一列神情冷漠,煞气隐隐的灵鼋卫甲士。
队伍中还夹杂着几名昨日负责押送劫修前往驻守点的魏家修士,只是他们此刻个个面色沉重、眉头紧锁。
非但不见立功后的喜悦,反而透着一股惴惴不安的凝重。
那精壮大汉见到李易,原本前呼后拥的气势顿时收敛。
立即上前几步,姿态恭敬的抱拳行礼:“晚辈岛主府执事许道宁,负责监察百草谷、赵家堡、庆丰山及栖霞坊市四处修士事务,兼记修士功绩。
“昨夜五更时分,有百兽山道友急报驻守驿站,称遭遇鹤长生手下截杀运送前线的物资。幸得一位筑基前辈出手相助,并击杀筑基中期劫修一名。”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李易,语气更加恭敬:“不知可是前辈所为?”
第251章 重情重义李前辈(二)
李易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许道友辛苦,正是在下。”
许道宁闻言,他上下飞快地打量了李易一番。
如此年轻,周身灵压也堪称凌厉,却分明只是筑基初期巅峰境界。
竟能独自击杀一名以凶悍狡诈著称、斗法经验老辣的筑基中期劫修?
这实在远超常理。
一时间,他竟生出几分怀疑。
李易早已料到对方会是这般反应。
易地而处,他自己恐怕也会心生疑虑。
不过此刻,他没有心思与这些底层执事多费唇舌解释原由。
手腕一翻,一枚通体赤红雕刻着九种不同灵焰的玉牌,便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精准地抛向了对方。
“此乃郑岛主亲赐的九焰令。”李易的声音陡然转冷。
许道宁下意识地接住令牌。
待看清令牌上那独特的九焰图案,他登时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果真是岛主府核心子弟方能持有的身份信物:九焰令。
不过一瞬间,又有一个疑点在他心头升起。
九焰令,绝非寻常客卿或普通关系所能得到。
流落在外的总数不过十二块而已,且极少赐予年轻一辈的修士。
正当他心神剧震之际,身后一名心腹手下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急促地附耳提醒:
“大人,您忘了?
“前些时日岛主确实亲自赐下一块九焰令,据说是给了南宫世家引荐来的一位年轻客卿,想必就是眼前这位李前辈了。”
许道宁闻言猛地一拍自己额头,暗骂一声糊涂,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给忘了?
他脸上的惊疑和倨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恭敬甚至是一丝惶恐。
他上前两步,双手将九焰令奉还到李易面前,语气变得无比谦卑:“晚辈有眼无珠,不知是李前辈驾临,多有怠慢,万望前辈海涵。”
李易随手收回令牌,看也不看便纳入袖中,沉声道:“许道友,现在我说你听,并详细记录。
“第一,劫修鹤长生公然截杀运往抵御兽潮前线的灵材,其势猖獗,你必须立刻详细禀告岛主府,警醒此事。
“否则前线那些护岛大阵修复时却无灵材可用,届时阵破岛陷,多少同族要成为兽潮下的冤魂?”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第二,那销声匿迹多年的魔头灵阴上人也已再次现身。
“昨夜此獠潜入别院,意图劫掠三车铜精。柳庆文道友发现后挺身而出,奈何此獠凶残成性,竟将柳道友残忍杀害。”
说到这里,李易袖袍一甩,一面阴气森森的古朴小盾铛的一声落在地上。
那盾牌中间虽然有一道被雷法劈出的裂痕,可四周缭绕的阴煞之气却依旧浓郁得化不开。
“此乃灵阴上人仗以成名的防御法器:七阴盾。
“上面的损伤便是昨夜交手时,被我雷法所破。那魔头见宝物受损,自知不敌,这才仓皇逃窜。”
话音刚落,一旁被李易救醒的百兽山魏家修士们立刻群情激愤,纷纷出声附和:
“没错,就是灵阴那狗贼。此獠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多亏李前辈及时出手,否则我等早已命丧黄泉。”
“还请修盟与岛主府为柳掌殿报仇。”
然而,此刻许道宁耳中早已听不进这些旁证之言。
死一个魏家的修士,跟他有什么关系?
只要三车关乎前线战事的铜精没有在他的辖地出事,他就万事无虑。
况且,自九焰令出现起,所有关于真伪的疑虑都已变得毫无意义。
他现在满心想的,是如何弥补方才的失礼,如何在这位背景深不可测、且极受岛主重视的李前辈面前竭力表现,留下一个得力能干的好印象。
他立刻挺直腰板,脸上露出无比郑重严肃的神色,声音也提高了许多,“李前辈两次力挽狂澜,救下关乎前线战局的紧缺灵材,此乃天大之功。
“更莫说重创那恶贯满盈的灵阴上人。
“这等功绩,便是上报修盟真灵岛也当得起重赏!
“请前辈放心,此事关乎重大,晚辈绝不会假手他人,必将亲自前往岛主府,面禀综务殿徐长老,将前辈的赫赫功绩详尽上达。”
他说完,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热切地望向李易,期盼能得到对方一丝半点的肯定或赞许。
然而,他看到的却只是李易一个淡漠的侧影。
不知何时,这位李前辈已经推开精舍大厅两扇木门,身影没入了略显昏暗的厅堂之内。
他面色一紧,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飞速跟了进去。
厅堂内,十几个侍女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的紫檀木屏风后,个个面色惨白,衣衫不整,显然昨夜是在慌乱中躲藏于此。
见到众人进来,她们更是将身子缩成一团,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几双惊恐的眼睛在暗中偷瞄。
当目光触及随后进来的上官玉奴时,侍女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侍女扑过来抱住玉奴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玉奴姐姐,我们还以为你也遭了毒手。”
玉奴平日待这些凡人侍女极好,从不摆修士的架子,此刻见她们吓成这般模样,连忙柔声安慰。
她轻抚着小丫鬟的后背,声音温柔似水:“团儿莫怕,已经没事了。”
又取出绣帕为另一个哭花脸的侍女拭泪,“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动作轻柔,语气温婉,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媚态,倒像个体贴入微的长姐。
侍女们渐渐止住哭泣,却仍紧紧围着玉奴不肯离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些许安全感。
玉奴也不催促,耐心地安抚着每个人的情绪。
此刻,柳庆文的尸身已被魏家族人从二楼的卧房小心翼翼地抬至厅堂。
那颗被李易用一袭云纹法袍仔细包裹的头颅,也与身躯重新摆放在一处,也算保全了几分死后的体面。
此人虽心肠狠辣,但对手下却出奇地大方。每月发放的灵石从不克扣,偶尔还会赏赐些丹药符箓,极得人心。
此刻见他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有受过恩惠的百兽山修士不禁红了眼眶,几个年轻弟子更是垂下头去偷偷抹泪。
玉奴安抚好那些受惊的侍女,缓步来到李易身侧。
当她目光触及地上那具残缺的尸身时,突然掩面哭泣起来。
起初只是低声啜泣,肩头微微颤动,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最终化作撕心裂肺的哀泣。
到了最后,她竟一头扑进李易怀中,将脸深深埋在他胸前,哭得浑身颤抖。
在场众人无不动容,一个外室能这般伤心,实属难得。
但谁都没有注意到,玉奴埋在李易怀中的脸上,那双泪眼深处却满是冰冷的清明。
其泪水也不是为柳庆文而落。
哭声里饱含着二十余年颠沛流离的痛楚,是被当作货物般买卖的屈辱,如今这一切终于了解,算是用泪珠与过往做一个彻底的分割。
李易没有推开,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宣泄情绪。
魏家族人见了,非但没有觉得不妥。反倒觉得玉奴如果能跟随这位李前辈,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几个心思活络的,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如何通过这层关系与李易交好。
说不定日后相遇,这位得宠的美娇娘还能在李前辈面前为他们美言几句。
就连许道宁,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动容。
他暗自记下这个细节,准备回岛主府汇报时,定要着重描述这位李前辈不仅修为高深,更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奇男子。
这样的评价,对李前辈日后在修盟中的发展,无疑大有裨益。
而自己也能卖个人情。
李易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在于许道宁身上,“此间之事已了,在下即刻便要启程,前往青竹山坊市,与玄律司的玄清道友商谈一桩要事。”
他略作停顿,视线微转,看向怀中面色略显苍白的玉奴,“此外,上官仙子此前为抵御魔头,法力损耗过巨,脏腑亦受了些震荡,需寻一清净之地好生调理。
“她便随我一同前往,坊市内亦有丹师可为其疗伤。”
许道宁一听“玄清”二字,本就微弯的腰身顿时躬得更低了,脸上堆满了敬畏之色。
玄清老道曾在岛主府内担任要职,修为更是筑基中期。
论起辈分和地位,乃是他许道宁需要仰望的存在,甚至可说是他顶头上司的级别。
他连忙诚惶诚恐地赔笑道:“还请李前辈帮晚辈向玄清前辈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