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完，她等了一阵，正打算再喊一次之际，身旁地面松动，闻瑞讪讪地扒开泥土爬了出来。
刚钻出地面，他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根弯曲的管子，对准不远处半死不活的罗姓修士就来了三发点射。
“闻师兄，我已经补过……好吧。”
鹤凌云阻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蝎尾毒针就已命中，那破烂不堪的身体抽搐起来，活像一条离了水的鱼，扑腾了一阵才再度安静下来。
神识探查过去，鹤凌云发现那人竟还没有死，只是气息更加微弱了。
“师兄，拜托你先去洞里看看鲵师妹怎么样了，她好像受了重伤，我不擅长治疗，请你……”
鹤凌云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几名金属傀儡人从洞穴中鱼贯而出，为首的两台金属傀儡抬着一副担架，鲵溪渃就躺在担架上，双手被刺穿的伤口早已经过包扎。
跟着走出来的另外三台金属傀儡人，每台傀儡都扛着一名先前被鹤凌云打倒的修士。
少女大大地松了口气，朝闻瑞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我就知道师兄不会丢下我们不管呢！”
闻瑞黑着脸道：“哼，少在那里自作多情，我只是根据合同规定来替你们收尸而已，可惜你们都没死，白跑一趟了。”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根承装的金色药液的透明琉璃试管，递了过去：“喝下这瓶药。”
鹤凌云眉眼弯弯，接过药水毫不迟疑地一口饮尽，药剂入腹部，效力发挥的很快，她立刻就感觉断掉的胳膊和青紫一片的肋下完全不疼了。
肋下淤血很快消散，胳膊也神奇地在肌肉自行牵引下扶正，断骨处好像粘合在一起，虽然没有未受伤时那般坚固，却也不影响手臂的正常行动。
“哇，这是什么药啊？”
“金灵万能神液。”闻瑞答道：“我金灵宗疗伤圣药，什么外伤都能治，特别是对金创、内腹损伤和筋骨损伤有奇效。”
修真界的疗伤圣药品类繁多，瞬间治愈伤势倒也不算太过神奇，但是鹤凌云知道，这类圣药往往价格不菲，闻师兄却毫不吝啬随手拿来给她治疗，不由得心中生出几分暖意。
闻瑞给她喝下的药剂其实是高浓度纳米机器人溶液，这种溶液曾在鸾青羽体内造成各种伤害，后来还当成了观察灵气在体内运行路线示踪剂，但其实最正常的用途本该是从内部修复人体损伤，加快新陈代谢促进伤口痊愈。
金属傀儡人将担架放在鹤凌云身旁，担架上的鲵溪渃显然经过了治疗，当下正陷入沉睡，气息平稳缓和，伤势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肉身的损伤我已经替鲵师妹治愈，但她精神创伤不轻，受了太大惊吓，三魂七魄差点散了。”
闻瑞解释道：“我给她注射了镇定剂，使她陷入深度睡眠恢复神魂损伤，待她醒来之际，需要身处在一个安全、熟悉、舒适的环境，还需要亲近之人的陪伴安慰，这样就能渐渐治愈精神创伤。”
“喔喔！”鹤凌云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连连点头：“我记下啦，多谢师兄！”
两人对话期间，金属傀儡已将定光宗诸人在地面上依次排开，一共六个人，齐齐整整。
鹤凌云见状，犹疑着问道：“师兄，他们怎么办啊，你能‘点化’他们，让他们将来也做好人吗？”
“点化那帮拟人生物？”闻瑞讶道：“我的佛法可没那么精深，还是交给地藏王菩萨吧，我们能做的只有送他们去见地藏王菩萨。”
听出了闻瑞的弦外之音，鹤凌云皱起眉，面露难色。
她走过去查看几人的伤势，缓缓摇着头道：“圣母娘娘说过，造杀业是不对的……”
“求求你，救救我，我是被逼的……我不想死……”
说话的是六人中唯一的女修士，她的脸都被炸烂了，身上也遍布焦痕，看起来非常凄惨。
女修士气息微弱，说话声音很轻，只有鹤凌云能听到，鹤少女表情更加纠结了，愈发于心不忍。
转回到闻瑞身旁，鹤凌云道：“师兄，能不能再给我一瓶金灵万能神液？”
“那种药很珍贵的哦！”
闻瑞露出肉疼的表情，但还是掏出了一瓶递过去，就在鹤凌云要接的时候，他稍稍收回手道：“这药只能用在你自己身上，可别乱用，白白浪费好东西！”
鹤凌云不敢与他对视，心虚地点点头，这才接过药剂试管。
拿到了药，鹤凌云又来到那女修士身旁，俯下身将试管口递到她嘴边，低声道：“喝下去，这瓶药能治你的伤。”
女修士已黯淡的眼神顿时有了光彩，连忙张开嘴贪婪地将救命药剂喝下。
然而药剂入腹，她本流露出感恩假笑的脸僵住，渐渐变得狰狞痛苦起来，她脸上的伤口开始加速溃烂，身上的焦痕破裂流出脓血，嘴里也开始吐出掺杂着内脏碎片的秽物。
“呕，呕，贱人，你下毒害我，我诅咒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呃啊啊啊……”
女修士发出厉鬼般凄厉喑哑的嚎叫声，然而没吼几下就双腿一蹬，当场嘎了。
鹤凌云被这恐怖诡异的场面惊呆了，拿着还剩一半金色溶液的试管一脸无辜地看向闻瑞，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闻瑞也装出惊讶的神色，厉声责难道：“我不是说了只能给你自己用吗？这种药对妖族是疗伤圣药，但对人族是致命毒药啊！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诶？诶！！！”
鹤凌云莫口难辨，她不可置信地反复查看试管里剩下的药液，甚至大着胆子浅尝了一小口，果然自己服下之后只感觉更舒服，伤势恢复的更快了。
其实，纳米机器人完全由闻瑞操控，既可以修复致命损伤，也可以造成致命破坏，跟使用对象是人是妖没有关系，是毒是药只在闻瑞一念之间。
这才反应过来女修士被自己好心办错事给害死了，鹤凌云颓然跪坐在地，无比惶恐，双眼都失神了，好似承受了巨大的打击。
上次法山骗她出手，尚能算成借刀自杀，鹤凌云并未直接杀人，体验感并不强烈，这一回却算是真正意义上拿了“首杀”，个人履历上杀人数统计实现了零的突破。
“我杀人了？不……”鹤凌云无比失落地喃喃低语着。
“你不是已经杀过人了么，怎么反应还这么大？”闻瑞继续装傻，讶然道。
“法山是借我之手自……”
“我说的不是法山啊，守卫洞门的那两人不是你杀的么？”
“诶？诶！！！”
鹤凌云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脸错愕道：“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明明收了力的……”
她连忙起身跑去查看，却见最初被她吊在半空掐晕的两人脖子扭曲，头歪在一旁，已经断气了有一段时间了。
少女脸色煞白，再度瘫软着跪坐在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起来受到的打击不轻。
闻瑞不失时机地凑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试着宽慰道：“师妹啊，别太伤心，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哎，不对啊，那种人渣杀就杀了，有什么值得难受的？”
少女满脸委屈地看向闻瑞，可怜巴巴道：“可是，我造了杀业……圣母娘娘说过，杀人是怙恶不悛的大罪，有损功德，滋生魔障……”
“哎~师妹啊，你这么想就错了。放纵恶人继续逞凶才更损功德吧？斩业非斩人嘛，对于某些无可救药的拟人生物，早杀早斩断恶业，也是拯救苍生的善举啊。”
闻瑞正色道：“正道修士不都喜欢喊除魔卫道、诛杀妖孽么？佛说众生平等，不能有分别心，那么除人卫道、诛杀人孽也是一样，遇到该杀的类人杀了便是，只要不滥杀、不枉杀、不虐杀，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听完闻瑞的歪理邪说，少女眨了眨眼，迷茫地看向他道：“是这样的吗？似乎有点道理，但细想也不对……那个女修士好像是无辜惨死的……”
“她无辜？定光仙宗的柳如烟，那可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榨汁姬，一手双修术魅术不知榨死了多少精壮汉子，修为都是靠榨男人元阳提升上来的。”
闻瑞嗤笑道：“她在这个团伙的作用便是假装受伤的弱女子求救骗人上钩，鲵师妹就是被她骗出了黎山辖区，落入了陷阱。”
第57章 废物利用的垃圾处理
鹤凌云哪里听得懂“榨汁姬”这类虎狼之词，但她听闻瑞说鲵师妹是被此女所骗才遭难，失落的心情倒也稍稍缓和了几分。
但毕竟是鹤生中的第一次，一次还连续三个，鹤凌云一时之间也无法调适好心态，仍旧蔫蔫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没办法坦然接受已经不再纯洁无暇的自己。
“守门那两人也是人中之屑。”
闻瑞继续道：“他们在宗门中地位低，经常受高位者欺压霸凌，结果就把自己所受折磨的痛苦转嫁给更弱者来发泄。但宗门中没有多少比他们更弱的，他们就盯上了凡人，不知有多少凡人女子被他们糟蹋而死！”
指着其中一人，闻瑞恨声道：“尤其是那个叫赵极的家伙，不知受过什么刺激心理变态，最是喜欢对夫妻、情侣下手，糟践女性的时候一定要让其丈夫、恋人在一旁看着，以此取乐……”
闻瑞的描述对于阅历尚浅的鹤凌云来说太过耸人听闻，她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也想象不出为何会有人能邪恶到这等地步。
“这些恶心事，我还是少说与你听为好，免得污了你的道心。总之，你只要知道，你今日所杀之人皆是该杀之人，将来再遇到这种该杀之人，切勿手软，狠狠地给我杀了便是！”
鹤凌云下意识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头道：“师兄，我也分辩不清什么人该杀啊……”
“分辨不清的时候可以问我呀。”
闻瑞挑眉道：“我让你杀谁你就杀谁呗，不必承受心理负担，不用做过度思考，斩业积德，两全其美。”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鹤凌云眯起眼，狐疑地看着闻瑞：“那我岂不沦为你的杀人工具了，师兄，你不会又在骗我吧？”
闻瑞尴尬地假笑几声：“嗨嗨嗨，这是哪里的话，师兄我最是遵循帕累托最优原则，我或许大赚，你肯定不亏，这就是双赢，双赢你懂吗？赢麻了的那种赢！”
鹤凌云似乎没以前那么好忽悠了，摇头道：“不行！圣母娘娘要是知道了，定会重重责罚我……”
“若是圣母娘娘怪罪，你就全推我身上，说是我逼你杀的，送死…咳咳…斩业你去，黑锅我来背。“”
闻瑞连忙趁热打铁：“今天你杀的这三个人，将来若是被黎山老母知道了，大不了也算我头上，我闻公子买单，这辈子所杀之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不差这三瓜俩枣。”
抛开事实真相不谈，这番话说得倒也算诚意满满，只可惜鹤凌云油盐不进，就是不断摇头抗拒。
再忽悠下去可就过犹不及了，闻瑞寻思着脱敏训练将来再找机会继续安排，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天也教不出个杀人魔，今日份户外教学暂且到此为止。
若是21世纪法治社会现实时空，闻瑞断然不会将一位无知少女忽悠成冷血杀手，但现在是什么时代？
自西周建立到唐僧取经这近两千年的时光，阐、人两教的势力范围南瞻部洲道德水准一直在走下坡路，及至唐初，如来佛祖予以的评价是：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
这条恶评可不仅仅针对黎民百姓，而是对整个区域放的地图炮，大范围的地域黑。但老百姓再坏能坏到什么程度？唐初的李氏朝廷也不是昏君奸臣当道的王朝末世。
那么这条恶评到底是在评价谁、针对谁？西游量劫取经消业消的又是谁人造的恶业？
需要品、细品。
面对如此恶劣且每况愈下的外部环境，黎山圣母这位大圣母却教出了一群小圣母。
她老人家法力高强自可以滥发圣母心不必担心遭受反噬，小圣母们若是心里没点B数，不折不扣谨遵大圣母的教诲，那就是妥妥的取死之道了。
圣母娘娘舍得牺牲弟子割肉饲鹰、以身饲虎，闻瑞却舍不得，这些孩子可都是截教复兴的种子，曾经万仙云集的截教就剩下这么点修真天赋异禀的苗裔，若不好好加以保护和培养，将来总不能闻瑞一个人去对抗全世界吧？
野蛮其精神，强健其体魄，自由其财富，将呆萌小师妹们都培养成独当一面的大女主，文如武后治天下，武如桂英帅千军，五百巾帼英雄在手，何愁截教不兴？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改造小圣母的第一步，就是教唆她们杀人练胆，这有毛病吗？
不管旁人怎么想，反正闻瑞觉得完全没毛病，非常合理合法合规，除恶务尽可比佛门劝人向善靠谱多了。
“好吧，你不想谈这个话题就算了，但那几个死剩种怎么处理？”
闻瑞摊开手道：“这几个人都是定光仙宗弟子，被你杀了三个，若是放走另外三个，他们回去找家长搬弄是非，定光仙宗的师门长辈定会找上门来讨说法，你又该如何向黎山老母交代？”
“诶？”鹤凌云当场愣住，无比心虚地嚅嚅道：“是他们绑架我黎山弟子在先……我也是为了救人……才，才被迫出手误伤性命……圣母娘娘会体谅我救人心切的心情……吧？”
“啧！别说我事先没提醒过你，定光仙宗与佛门关系匪浅，他们的老祖都快成佛了哟。”
闻瑞撇撇嘴，道：“以我对黎山圣母她老人家的了解，不管你有什么理由，连杀了三名准佛弟子都是事实，你怕是落不了好！还是听我的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说着，他伸出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几下。
“这……这……”
鹤凌云方寸大乱，她误杀杀法山的时候就摄于法山乃是大势至菩萨弟子的身份而心惊担颤，如今杀的是准佛弟子，还是主动出手连杀三人，更是罪上加罪，不由得魂都快吓飞了。
“喏，过去一人捅一剑，动动手就能永绝后患，现场和尸体我会帮你处理好，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不要啊，我做不到……求求你，不要逼我……”
鹤凌云俏脸惨白，哪有刚才女战神降临般的威风堂堂，修长挺拔的身子瑟缩如鸡，脑袋甩得像拨浪鼓，虚推着手连连后退，就好像闻瑞想要把她怎么样似的。
闻瑞恨铁不成钢地白她一眼，叹口气：“罢了，我送佛送到西，替你处理他们。你只需把鲵师妹带回宗门，这总行了吧？”
鹤凌云就好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般手足无措，犹豫了半天又低声道：“师兄，你能不能也不要杀人……，难道不杀人就解决不了问题吗？”
闻瑞装出一副被她逼得抓狂，想要掐死她却又下不去手的愤懑表情，像是被她的天真打败了一般，有气无力道：“行，我既不杀他们，又帮你料理妥当，这总行了吧？”
少女都觉得自己的诉求有些离谱，还以为会被痛骂一顿再被威胁一番，却没想到闻瑞竟然答应了，不禁无比诧异地看向他。
“真的假的，师兄你打算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