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凌云却是没来由地有些怀疑，怀疑闻师兄是不是又在韬光养晦，藏书楼中也存有黎山圣母还叫做无当圣母时听通天教主讲道的记述，记述里通天教主所讲的内容完全跟这套书对不上号。
但毕竟圣人讲道都是微言大义，一个字就能引申出几百兆信息量，鹤凌云也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境界太低解读不了通天教主讲道原文，才无法在闻瑞编撰的丛书中找到对应内容。
伸出白嫩柔夷轻抚过书页，嗅到淡淡油墨清香，鹤凌云情不自禁地对这些装帧精美的书籍生出喜爱之情，抛开内容不谈，单单是书本的装帧和材质，就独具匠心。
黎山仙宗的藏书楼虽名为“藏书”，但其中存放的真正意义上的“书本”并不多，只有一些贝叶经和羊皮书算得上“书”，更多的是玉简、竹简、碑刻、龟壳、甚至还有几百尊铜鼎。
凡间倒也有桑皮纸或者麻叶纸，但由于太过粗糙不利于书写文字，也很容易损毁，藏书楼并不会纳入收藏。
闻师兄送给她的书，是由洁白无瑕的白纸装帧而成，封面还有一层不知什么材质的防水薄膜，印在白纸上的文字清晰整洁，图片还是彩色的。
不用想鹤凌云也知道，这白纸和印刷之法一定也是闻师兄的发明，用灵力渗入纸张探知，鹤凌云能感应到制造如此精美白纸的主要材料不过是一些木浆和纤维，也未曾使用任何超自然材料和力量。
小小一本书中承载的知识，要比几车竹简都要多，阅读也更方便，这样惊人的发明创造，也只是闻师兄随手所为。
这套不蕴含任何超然力量，未记载任何修行秘笈的丛书，在寻常修士眼中毫无价值，纯粹是屎上雕花，功夫用错了地方。
但在鹤凌云心中却弥足珍贵，这套书给她打开了一道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使她看待世界的方式与以往完全不同，甚至都觉得脑子有点痒，好像开始二次发育了。
她将《数学》和《物理》两本书珍惜地叠在一起，紧紧抱在怀里，思绪已经从知识海洋中飘飞开来，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闻师兄那张沧桑丑脸。
“我只是区区一只道行浅薄的蒙昧小鸟，能助他分担复兴截教的重任吗？”
鹤凌云嗫嚅呢喃着：“可……可是，师兄只把这套宝书送给我，一定是他在我身上发现了旁人没有的特质……”
她抱紧了怀里的书，道：“无论如何，我要珍惜这份独一无二的礼物，毕竟师兄他选中的只有我才拥有的特质，只希望我不会让他失望……”
少女的朦胧憧憬却是被一串乌鸦叫声打断：“哇哇哇，闻瑞那个丑鬼，真是丑人多作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修改金灵宗兑换规则。鸦鸦我呀，正玩到兴头上被赶出来，真是气死啦！”
鹤凌云循声望去，正看到气哼哼的鸦言歌手中挥舞着什么东西走进藏书楼，她身后跟着许多彩云峰的师姐妹们。
“啪嗒”一声，怒气冲冲的黑衣少萝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正好摔在鹤凌云面前，她定睛一看，正是一本自己抱在怀里视若珍宝的《数学》书。
“就是咕就是咕！”
与鸦言歌孟不离焦的白衣少萝也咕咕叫着说：“以前用血啊，羽毛啊什么的换灵石不是挺好的吗，现在改成答题攒积分了，积分才能兑换灵石和天上人间的门票。”
“还发给我们一堆不知所云的破书。”
跟在她们身后的彩衣鹦鹉少女也义愤填膺道：“说什么考题就在这些书里，考试不会划重点，通篇都是重点！”
“我还以为要考校我们的修行知识，结果翻开一看都是些什么鬼画符，跟修行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学了也于修行无益，白白浪费时间。”
黑衣少萝不解气，边说还边走上前踩了丢在地上的《数学》书两脚：“那丑鬼就是在消遣我们，有点臭灵石了不起呀，就是个满身俗气的油腻坏心眼老男人！”
鹤凌云傻眼了，这才发现自己无比珍惜，以为是独一无二礼物的“截教九年义务教育丛书”，闻师兄不要钱似地到处散发，在场的师妹们人手一套。
鹈鹕化形的大嘴少女苦着脸道：“这下惨了，若是没有金灵宗的灵石支应，月底灵根反噬的滋味可不好受啊。这套破书不学也得学了……”
“说什么黎山仙宗基因样本采集已趋近饱和，如无新样本提供，已多次重复采样的血液、羽毛、爪牙的科研价值无限接近于零。还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大帅批、少女欲遂平生志，五更勤向窗前读。’净说些怪话，拿这些我们听不懂的东西骗我们！”
黑衣少女阴着脸道：“哼哼，还对我说‘三条腿的乌鸦不好找，两条腿的师妹满地都是，你不想学，有的是师妹学！’那丑鬼如此戏耍我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听说西绣岭脾气暴躁的师姐们已经商量着逮到闻瑞那厮给他套麻袋敲闷棍，揍他一顿出口恶气，只要打不死他，圣母娘娘是不会降罪的。”
“难啊，以前也不是没有师姐妹们想组团揍他，只是那厮狡猾得很，平日出行总走地下，根本寻不见踪影，就算与我们见面，也永远保持十步距离，就好像我们能吃了他似的。”
“想必是那厮心知我们一众黎山师妹对他嫌恶得紧，且义愤很大，早有防备啊。”
……
第34章 开始内卷的黎山师妹
鹤凌云悄咪咪缩在一旁侧耳倾听，大致理清了来龙去脉，彩云峰师妹们如此恼火，正是因为闻瑞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再收购血液、羽毛、爪牙之类的材料。
闻瑞开展这项收购业务已近二百多年，鹤凌云入门之前就已经开始了，黎山仙宗弟子们出售身体小零件补贴家用已然形成习惯，是除宗门发放的月例灵石之外最重要的灵石获取途径。
有些宗门大比失利的师妹，出卖肉身小零件从金灵宗获得的灵石远比宗门发放的多，一旦少了这项收入，平时修炼都会受到很大影响。
再加上天上人间开业，一众师妹刚刚尝了个鲜，游玩兴质正浓，想要再次体验却改为了考试合格才准入。
常人都喜欢待在舒适圈，一旦制度发生变化，总会引发多数人的不安。
再者“斗米恩，升米仇”乃是人性弱点，修行者也难免俗，何况黎山仙宗的妖修阅历尚欠，很多事情难以看透，不免对闻瑞的改革产生不满情绪。
鹤凌云可不是吴下阿蒙了，这些天的经历使她成熟不少，看待闻瑞有了滤镜加持，心中不由得为闻师兄抱不平。
少女心想：“妖修的血液、羽毛、爪牙甚至鸟蛋这些东西，即便有价值，也没地方卖啊。闻师兄肯出灵石收购，明明是变相帮助大家，大家不但不感激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这项制度取消了反倒怨愤于他，这合理吗？”
本来她想挺身而出将这番话说出口，替闻师兄辩白一番，可是话到嘴边又想到本应独属自己的丛书如今人手一份，自己根本不是闻师兄的唯一选择，心中不免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酸意，犹豫了片刻却是没有开口。
同时，鹤凌云也很疑惑，闻师兄怎么搞的如此声名狼藉，明明是在尽心尽力地帮师妹们，却不肯把话说清楚，默默付出了很多但得不到半点半点感恩与尊重。
再联想到天上人间管家机关人的刻意抹黑，偷偷向一众师妹灌输他是个无才无德的丑鬼概念，藏拙和韬晦之计用到了极致，这又是为何？
反复思索下来，鹤凌云能得出的唯一合理解释便是，闻师兄乃是全心全意为师妹着想的正人君子啊！
男人有钱、有才华、有爱心、有理想、有智慧，但凡不是丑得惊天动地，就对女性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鹤凌云曾认真观察过闻瑞，他形象是很邋遢不羁，那也只是一层伪装，只要好好拾掇拾掇，洗洗头剃剃须，又能有多丑呢？
如果他打理好外在形象，摆出生人勿进的高冷姿态，对师妹们不假辞色，绷着高岭之花的做派，那只是故作深沉罢了，反倒会加大对不谙世事的师妹们的诱惑力，反而会成为黎山仙宗一众师妹心中的白月光，搞不好还会闹得宗门内部雌竞成风纷争不断永无宁日。
近百年来愈发与西方教亲近的黎山老母最忌讳门下弟子思凡动情，一旦发现宗门女弟子有了私情，无论是人妖禁忌之恋，还是与男性妖族厮混，都会被无情地清理门户逐出宗门。
闻师兄是正人君子，不愿害那些对他动情的女孩受罚，极力避免出现“一遇闻瑞误终生”的悲剧。
他想得更深一层，婉拒师妹垂青的办法也非常巧妙，与师妹们交往时做得更过头一些，不惜自污引得一众师妹人嫌狗厌，彻底绝了隐患。
一个人族，毫无利己的动机，不惜损害自己名誉和利益，把黎山仙宗妖修师妹们的修行前程和切身安危当作他自己毕生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
鹤凌云不禁想起闻瑞对小妖精们说的话：“家族只是指血脉相遇吗？家族是陌生人相遇，然后建立起来的东西，互相怜爱的心才是使众生组成家族的原因……”
相互印证之下，少女渐渐理解了闻师兄的初衷，他是真心把黎山师妹们当成了亲妹妹看待，也只有亲妹妹才会对明明十分优秀且全心全意怜爱自己的亲哥哥产生嫌恶感。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他真的，我哭……想到这里，鹤凌云的眼角又湿润了。
藏书楼中的闻瑞批判大会渐渐接近尾声，彩云峰的小鸟们叽叽喳喳骂累了，纷纷散开来各自找到几案坐下不情愿地捧起了书本。
就连骂得最凶的黑衣少萝也讪讪地捡起了被她踩出两个爪印的《数学》书，乖乖落座认真翻看，边看还边用手指在几案上写写画画，似乎是在做着验算。
说归说，骂归骂，叵耐这年头有灵石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
尤其是对于穷困潦倒得只剩一副好看皮囊的黎山仙宗弟子们，不在金灵宗答题赚灵石，就要冒着十死无生的风险远离宗门庇护范围去和无比敌视并觊觎她们的阐教、人教、西方教门徒争抢资源。
这些女孩子对闻瑞厌恶程度，也被闻瑞拿捏得刚刚好，嫌归嫌烦归烦，但升格不到恨。
能做出的最大报复念头，也只是套麻袋揍一顿撒气，可惜闻瑞从来不给她们机会，以至于怨念郁积也只能骂一骂了事，骂完了还得按闻瑞定的规矩办。
能修成人身的妖精，没有几个智力过于低下的，这套丛书本仅仅是初高中难度，还有很多小学教纲内容。
师妹们难题答不出来，答出几道小学生习题获得积分也能勉强维持得了生活，只不过想要去天上人间潇洒，就要下一番苦功了，棍子上的胡萝卜不过如此。
鸦言歌恰巧跪坐在了鹤凌云附近的几案，她一边翻书作着验算，一边小声嘟哝：“也没多难嘛，考试排名前五能获得实习生资格，月例一千灵石呢，也许可以搏一搏哟。成了金灵宗实习生的话，更容易接近那丑鬼，说不定有机会扇他一个大巴掌……”
这么嘟哝着，她的学习热情一下子高涨了不少，翻书验算得更勤了。
整个藏书楼都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刷刷的翻书声，偶尔也有背诵九九乘法表的诵读声，学习氛围那叫一个浓郁。
鹤凌云不由得悚然一惊，她很了解这位黑衣女孩鸦言歌，别看那只小乌鸦叫得最欢，厌学情绪最重，但其实彩云峰众师妹里，就属她脑子最聪明，最有可能学好这套丛书。
鹤凌云是努力型的学霸，小乌鸦却是天赋异禀的学神，若是鸦言歌狠下心苦学，为数不多的实习生名额铁定有她一个。
再看藏书楼中的其他师姐师妹们，都在认认真真埋头苦学，不管是因为怕赚不到灵石遭灵根反噬，还是想考个好成绩去天上人间玩耍，亦或是盯上了月例一千灵石的实习生职位，总之个个学习动力十足。
这股劲头，可比她们修炼时积极多了，彩云仙师尊并非严师，金灵宗的灵石补贴也使得门派大比排名资源分配制度变的没那么残酷，这群生性爱自由的小鸟们之中除了鸾青羽和鹤凌云这样心高气傲的佼佼者之外，余者平时长期保持着平安喜乐的放羊心态。
危机感一下子降临在鹤凌云心头，她开始心慌，生出复杂的忧思。
在师妹们在天上人间免费期游玩的这三天里，鹤凌云已经在不眠不休地学习了，身体虽说没太疲惫，精神却有些懈怠，本想就此中断学习找地方观霞赏鱼放松片刻，此时却立刻放弃了这念头。
她连忙把怀里的两本书放在几案上，迫不及待地翻开《数学》书，争分夺秒地开始了下一章“二元一次方程”课程的学习。
少女暗下决心：“绝不能让那只坏心眼的黑乌鸦有机会接近闻师兄。比学习是吧？姐姐我一定要卷死你们！”
……
金灵宗地宫十二层行政大厅。
闻瑞此刻却是不知被他从天上人间清退了的一众师妹有多么想揍他，也不知道如今黎山仙宗难得地形成了比学赶帮超的浓厚学习氛围。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怎么断句要看语境，反正能达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就行。
“妖神将”殖装研发已经告于段落，对师妹们的妖族基因样本采集工作就成了鸡肋，哪怕这是个扶贫项目，如果不能维持起码的收支平衡，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以考试积分制取代基因样本兑换制，闻瑞就是要测试一下宣扬传播经他魔改的截教精义能不能提升复兴截教任务的进度。
接济截教同道没毛病，但不能平白无故地接济，容易养出一群好逸恶劳的废物活爹活妈。
毕竟谁家的灵石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闻瑞能攒下匹敌托尼老师的不菲身家，乃是他五百年来拓展商业版图连蒙带骗赚来的；制造自动采矿机器人一钻头一钻头挖来的；包工程、出苦力、卖水货、恰烂钱用一滴滴辛勤汗水换来的。
当然，跟他继承了便宜老爹、截教凡间代言人、殷商太师闻仲在绝龙岭陨落后留下的巨额遗产也有亿点关系，但不能因为这区区亿点遗产，就否定了他这么多年的不屑努力。
此时此刻，闻瑞正坐在行政区总裁办公室的老板椅上，翻看着贾维斯送过来的年度财务报表。
财务报表上是一串串黎山仙宗弟子们看到后会吓得尖叫的天文数字，那些数字代表的灵石数量，足可以使她们中任何一人在短短百年内直升大乘期，甚至渡劫成仙不在话下。
当然，前提是灵根品阶足够优秀，不然身体根本承受不了如此巨量的灵气灌注，会直接将丹田气海撑爆。
闻瑞有些时候也很羡慕黎山师妹们，他空有巨量灵石，却半颗都用不到自己身上，修行境界就从来没突破练气期，唯一熟练使用的神通法术只有遁地术。
在立项开发生化铠甲殖装前，闻瑞也曾动念走“绝境病毒”或“5号化合物”人体基因改造路线，给自己变异出一条顶级灵根出来。
只不过妖族基因实在是过于不稳定，在不同实验体身上表现出的性状表达完全不可控，贸然给自己改造很可能将自己的身体玩坏。
他也算理解了为何“穷人靠变异，富人靠科技”，钢铁侠和蝙蝠侠明明有能力开发人体基因改造科技，却不肯为之。
穷人只有烂命一条，不赌一波毫无机会，赌赢了成为超级英雄，赌输了腐烂在臭水沟里。
幸存者偏差之下，人们只看到一两个成为英雄的特例，没看到几百万死在臭水沟里的尸体。
富人的命金贵得很，完全没有必要孤注一掷博那百万分之一的成功率。
绿魔奥斯本给自己改造，也是因为得了绝症不得已而为之，而且改造效果也相当一般，隐患巨大。
闻瑞身体恒定健康，哪怕任务失败也能再苟上许多年，真没必要放着朴实无华且枯燥的日子不过，去玩什么富贵险中求，他已经花开富贵了，还求个嘚儿啊。
第35章 活下去的意义
经过多年的机械学习，贾维斯的经营管理能力已经达到了一定水准，可以直接向洪荒各地的商会发号施令。
闻瑞可以干预的地方并不多，他放下财务报表，不再关心自己资产如何稳步增长了。
踩到风口，猪都能飞上天，何况闻瑞的起点就很高。
华夏商业的起源，正是武王灭商后，殷商遗民因封地和特权被剥夺，多数人只能从事商业，“商人”这个名词词源由来于此。
闻瑞乃是殷商忠臣闻仲之子，商朝遗民中的领军人物，他借助身份便利统合人脉资源，将现代经营理念传授给“商人”们，成立了当前时代凡间界唯一的商业垄断托拉斯。
这个组织名字便是“商会”，名字越短逼格越高，无需前缀，商会就是商会，世间唯一的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