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余怒未消，转向身后几位护卫神将，恨声道：“众将听令，全力出手，给我打破护山大阵，今日定要将玉帝敕令送达！”
跟随太白金星同来的几位天将取出神弓，凝聚神力化作箭矢，拉弓满月射向禅院。
金箭射出，金光一闪，击中护盾也不得寸进，冲撞之下炸成碎屑。
神将出手，气势如虹，虽未击破护盾，爆炸声却声传千里，震得梵净山地界一阵地动山摇。
梵净山顶，一位僧袍宽松的大肚和尚循声朝下方看来，咧嘴笑了笑，拍了拍肚皮便又转身离去。
金灵号上众仙皆认出那正是弥勒佛祖，见他并未理会山下的讨伐大军闹出的动静，几仙都暗暗松了口气。
不愧是大肚能容的弥勒佛，完全不在乎山门脚下这场闹剧，只看看热闹就放任不顾了。
这尊大佛若是都不管大欢喜菩萨之事，不在乎天庭在他道场门口闹腾搅扰他的清净，西方教就更不会有其他佛菩萨来管闲事。
可见，二五仔润人，到了哪里都不会受待见。
只不过，即便大欢喜菩萨孤立无援，菩萨境界撑开的防御大阵，也没那么容易攻破。
几位天将一番猛射，白白耗费神力无数，闹得沸沸扬扬，却连欢喜禅院一片瓦都没震坏。
太白金星脸色愈发难看，神色愈发阴沉。
闻瑞脑筋一转，就猜出缘由。
天庭传玉帝敕令于西方教而对方闭门不受，将会大大损害天庭威望。
“这大欢喜菩萨，是彻底不要面皮了，只闭门不出当了缩头兔子。”
闻瑞试探着问道：“此地毕竟是西方教地头，这厮有恃无恐，仗着法力高强紧锁山门。想把玉帝的圣敕送进去，只靠我们，只怕没得奈何。”
“本官也未曾料到，大欢喜菩萨竟敢拒不接旨。”
太白金星苦笑道：“无非是一番斥责，并无实质惩戒，接了这旨，此事也算有个结果。他这般态度，着实可恨。”
“呵呵，西方教这是摆明了另立山头，宣示主权了嘛。”闻瑞低声嘟哝着，声音虽小，却也能让太白金星听的真切。
天庭是名义上三界正统朝廷，对三界众生皆有统辖大权。
西方教实际上的确早已另立门户，西牛贺洲的土地、山神、城隍皆徒具虚名，就好像黎山土地一样只是个打小报告的信息员，并无实权。
但这等现状却不能拿到台面上来公开，西方教诸多佛菩萨至少要做好表面功夫，名义上尊奉玉帝。
大欢喜菩萨此举，就是在公开驳玉帝的颜面，将西方教和天庭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哪怕天庭占理，但毕竟这里是西牛贺洲，是灵山的势力范围，西方教的菩萨还轮不到天庭来管。
若如来不肯出面保他，天庭为了维护威严再派天军前来讨伐，打破了天庭与灵山之间的默契，迟早引发灵山的反弹。
到时候矛盾焦点就不是大欢喜菩萨的罪孽，而是天庭不该干涉西方教内部教政。
太白金星脸色更加难看，表情也纠结为难起来。
闻瑞不失时机地出言拱火：“长庚兄，大欢喜菩萨狂悖至此、依仗西方教庇护，如此藐视天庭，若就这么算了，你回去如何向玉帝交代啊！”
大欢喜菩萨不是好鸟，想要引发西方教和天庭的对立，从而浑水摸鱼，逃脱罪责。
闻瑞更不是什么好鸟，风浪越大鱼越贵，西方教若是与天庭一团和气、铁板一块，他还真没什么机会渔翁得利，给截教的崛起争得天时。
太白金星眉头紧锁，道：“没道理，只是申斥的圣敕，大欢喜菩萨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肯乖乖接旨走个流程呢？”
闻瑞心中暗笑，心知这是太白金星遇到认知盲区了，以仙官之心揣度菩萨之腹。
这旨能随便接吗？
菩萨之所以为菩萨，是因为发了菩提心，菩提心乃是香火神道宏愿大誓的一种，践行誓言功德圆满即可获得大道回向。
就比如地藏王菩萨发的菩提心：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凭此宏愿大誓，才可占据地界一席，获得地狱统辖权能，源源不断获取超度功德。
若悖信弃誓，则会遭到大反噬，前功尽弃。
西方教的佛菩萨发菩提心和大宏愿证果，消耗的资源很少，是最大的优势之一。
正因如此，西方教菩萨和佛数量极多，给人一种信奉西方教大成就唾手可得的错觉。
但实际上，成就佛、菩萨果位，同样要付出代价，不修功德，座下金莲可刺出刀山刺股、身后日轮可喷涌烈焰焚身、头上金箍可收紧裂颅。
功德果位，既是成就的象征，也是天道枷锁，戒律规则的具象化。
仙人可以道貌岸然，佛菩萨却不可违逆本心。
闻瑞一挑眉，阴恻恻道：“长庚兄，菩萨撑起的山阵法，可不是几名天庭使团护卫就能打破的。单是抗旨不尊，已是万劫不复的大罪，还请您上表玉帝吧，请旨出兵讨逆，诛杀逆天狂徒。”
“这……”太白金星犹豫着说：“此事干系甚大，若本官请旨讨逆，十万天兵天将杀至西牛贺洲，灵山那边作何反应？若是引起冲突，天地不宁，定会生出一场大劫啊。”
“老兄，你想那么多、那么远干什么？要想也想想你怎么办好自己差事呀。”
闻瑞压低声音：“你想想看，若你就这么灰溜溜回去，堕了天庭威严，传旨不达的责任只会落在你一人头上。”
“传旨而不达，最终不了了之，是你一人无能，而不是大欢喜菩萨不敬玉帝。”
“过后，他只需随便找个理由，说他正在闭关未曾听见外面动静，而你却弱得连他山门大阵都砸不开，他想接旨也接不到嘛。”
“到时西方教大佬出面调和，大欢喜菩萨站出来随便道个歉，认个错，说一切都是误会，就能揭过。”
“而你呢，独自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给玉帝和众仙留下个办事不利，畏手畏脚，有辱天庭的印象，还能有前途了吗？”
恶魔在呢喃。
太白金星经闻瑞提醒，也是心中一动。
他越想闻瑞的话越是有道理，即便是最坏的结果，天庭和西方教开战，关他太白金星何事？
他是文臣，不用带兵上战场。
战事不利的罪责，怎么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办好自己的差事，天塌下来，自有一众天尊、大帝顶着，轮得到他一介星君操心？
第228章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太白金星沉吟许久，终是下了决断。
他取出一块玉简，意念投注玉简之上，很快就书就奏章，将那块玉简递给一名天将。
“将此密奏送上凌霄宝殿，呈报玉帝！”
天将接过玉简，脚踏祥云徐徐升空，向南天方向飞去。
闻瑞心中不由一阵窃喜，但表情管理做得很好，并未显露出来，只是缓缓点头道：“正该如此，吾等只需做好该做的，不能因对方是西方教菩萨，就可枉顾天威。”
“贤弟所言极是，幸得提醒，本官就应按规矩行事，管他是凡人还是菩萨，存亡盛衰，皆由帝尊定夺！”
太白金星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咸不淡道：“一切恶果，本就不该由吾等承担。”
就在此时，天上突然传来袅袅禅音，一阵悦耳温和的女声响起。
“且慢，且慢。太白仙官，且听贫僧一言，再报玉帝不迟。”
听到这声呼唤，闻瑞心中大惊，连忙不动声色后退一步，退回另外几位宗主身旁。
金灵号上众仙寻声望去，但见南方天空之中祥云汇聚，云端一位白衣比丘尼庄严雍容，头戴宝冠，身披天衣，腰束贴体罗裙，站在莲台之上，手托着琉璃玉净瓶。
那位得令前去报信的天将与白衣比丘并立云端，正被她拦下去路，尚未登天。
太白金星连忙见礼，道：“见过观音大士。”
四大宗门宗主也纷纷恭敬行礼，闻瑞混在其中，跟着唱了个大诺。
闻瑞当然认得观音，自见她现身，就感不妙，也是没料到竟引来这位大神介入，那他的一应奸计只怕得逞无望。
但细细想来，观音菩萨的出现，定然不是偶然。
这位大菩萨在西方教的身份和太白金星在天庭差不多，乃是如来特使，专门负责抛头露面，代表西方教出面办事。
若她再来晚一步，天庭真派遣天军讨伐西方教的分支宗派，双方的外交斡旋难度定会陡然攀升。
天庭和西方教，都不会承认错误，牵涉到正邪定性，决定着后世万代的众生香火，哪一方都不会让步。
趁着事情还未发展到针锋相对、不可挽回的地步，观音菩萨出面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观音脚踏莲台降下云端，落到了金灵号甲板之上，单手竖与太白金星行了佛礼。
“观音大士，为何阻拦本官上奏玉帝？”
观音浅笑着道：“贫僧早已听闻阐、截两教与吾教的争端，推算因果，特在此时赶来，调停误会，开解冤孽。”
“争端？”
太白金星摇头道：“恕本官直言，大欢喜菩萨门徒所造罪孽，业已查得铁证如山，受害者证言不忍卒读，惨状见之天怒人怨，众生苦不堪言。”
他的态度强硬起来，遥指下方的欢喜禅院，义正辞严道：“本官代表天庭宣读玉帝陛下的申斥敕令，却被那狂僧拒之门外，置之不理。何曾有什么误会？大士既来了，就请助本官破开他护持山门的法阵，好叫本官将玉帝敕令送至他手。”
“非是大欢喜菩萨不敬玉帝，只是一饮一啄皆为定数，太白仙官非是他的应劫之人。”
面对指责，观音菩萨也不恼，笑道：“吾教生灭枯荣，皆为缘起缘灭。大欢喜菩萨在等另一有缘人前去传敕令。不见那人，他执念不消，护山大阵便是贫僧出手也打不破。”
太白金星一愣，愕然道：“本官才是天庭特使，大欢喜菩萨不肯接本官传的圣敕，等的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观音菩萨笑着转移视线，目光投在了闻瑞身上。
得菩萨提醒，太白金星也看向了闻瑞。
不明所以的四大宗主也纷纷注视。
闻瑞被一众神仙盯得头皮发麻，却也无可奈何。
终是小觑了天下神佛，早该想到自己在凡间界闹出那么大动静，搞宣传动员四处爆西方教黑料，有着“观世音”尊号的观音菩萨，又岂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只是之前介入时机不对，会沾染不必要的大因果，观音菩萨才未现身。
如今事端发展到了最为关键的节点，她这才“姗姗来迟”。
闻瑞不情不愿地摊开手道：“菩萨，明人不说暗话，长耳定光仙恨我入骨，自然想赚我进他老巢，好与我同归于尽，可我为何要遂他的愿？”
“他那护山大阵，哪怕你这位大菩萨都破不了，天庭自有道法高深之辈可破。”
“我只需静观其变，就可立于不败之地，何必去送死呢？”
说着，闻瑞抱着膀子，偏开头去，一点都没给观音菩萨面子。
“闻瑞，如你所言，明人不说暗话。”
观音菩萨眯起眼，虽是笑着，语气却重了几分：“贫僧推演前尘过往、缘起因由，正是你扰乱因果，断了大欢喜菩萨成佛大机缘，至使天机纷乱、祸患暗伏。解铃还须系铃人，未免三界动荡，汝这系铃人勿要推辞。”
闻瑞听观音这么说，推断自己背地里搞风搞雨被她所知，眯起眼冷笑道：“要我去见长耳定光仙也行，但要请菩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且问罢。”
“欢喜禅宗弟子们五百年来的所作所为，如来知否？”
菩萨垂下头，无奈答道：“大欢喜菩萨盗走六魂幡，幡尾书有我西方教怀提、接引两位圣人之名，六魂幡摇动，便要坏了二圣的性命，以绝吾教道统。”
“许其成佛，非是酬其盗幡之功，而是偿其延吾道统存续之恩。”
“善缘不偿，则因果不全，吾教立教根基不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