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你,苦了你。”
一句苦了你,饱含太多心酸事,杨铁心眸中含泪。
丘处机拉着他道:“你看看,这就是郭靖。”
郭靖早就等着相认,但他生性淳朴,尊师敬长,没有丘处机、马钰等人发话,便礼数等候,自临安府走来,情绪日积月累,此时听闻丘处机这话,陡然爆发。
他跪地叩拜,“靖儿见过杨叔叔。”
杨铁心看浓眉大眼的郭靖,依稀之间如看到了义兄,他忙搀了对方,未语泪先流,但觉得胸口如压了巨石,千言万语,只化作简单几句。
“好,好贤侄,快快请起。”
杨铁心想要搀扶起他,哪知郭靖武功本就不弱,自临安北上,又得丘处机指点一番,修为精进不少。
郭靖身子一沉,“嘭、嘭、嘭”磕了几个响头。
他千言万语更是难以言说,起身快步走向周岩:“恩公在上,受郭靖一拜。”
周岩稳稳的搀住,郭靖便再下不得身子。
“郭兄弟莫要客气。”周岩话锋一转,道:“杨前辈等候已久。几位道长请落座,我等慢慢闲叙。’
“对,对,几位道长请,念慈。”
杨妙真直爽,说穆念慈越发水灵好看,她脸薄,面红无以言辞,但走南闯北,又在镖局做事,礼数使将起来周全。
杨铁心召唤,她大大方方上前施礼,“念慈见过丘道长、马道长、王道长。”
王处一、马钰见过穆念慈。
两人齐齐道:“穆姑娘莫要多礼。”
丘处机问:“姑娘是周小友所言杨兄弟义女。”
“正是。”周岩道。
“好,英气端庄。”丘处机夸赞。
“多谢道长。”穆念慈盈盈一礼,随后到郭靖面前,“念慈见过郭大哥。”
“妹子好。”郭靖生在草原,性格也直,为人大方,直接称呼穆念慈为妹子。
不过两人一言一句,便没有话题,周语穿针引线,边招呼众人落座,便对丘处机等人道:“这是嵖岈山义军头领杨妙真杨姑娘。”
“小女见过马道长、丘道长、王道长”杨妙真自有高人一筹与人相处本事,她落落大方,施礼道:“今日有福缘,得见三位道长,也算了却一桩夙愿。”
“这话怎说?”丘处机好奇道。
杨妙真笑而不语,看向周岩。
“杨头领父亲曾多次想要瞻仰几位道长,但不曾得愿,便起杨头领为“妙真”之名。”周语解释。
“《妙真经》?”马钰脱口而出。
“正是如此,故而说了却了心愿。”
全真三子闻言唏嘘,确实不曾料到一名义军头领竟和全真教有如此前尘往事。
丘处机是豪爽之人,憎恨金人,道:“杨头领抗金行义勇之事,老道钦佩,他日定到嵖岈山拜访。”
“晚辈受宠,恭候道长。”
“好说,好说。”
“道长请。”
“杨头请。”
众人落座,穆念慈忙前忙后,奉茶奉糕,将簋上菜肴酒水悉数摆上,杨妙真拉了穆念慈坐在身侧。
傻姑则挤到周岩边上。
杨妙真抗金,郭靖要杀完颜洪烈,话题自容易绕不开当下局势。
丘处机道:“我等南下北上,京东路、河北路烽烟狼卷,多有战事,杨头领此番到中都,可是为了金人出兵围剿义军的事情?”
“我劫了前往开封的一名金人狗官,得知蒙古将挥师南下,特意过来打探,倘若真是如此,到时呼应夹击金人。”
郭靖闻言,内心一愣,心道大汗要南下。
马钰、王处一知道郭靖奉大汗之名要拿完颜洪烈人头,情不自禁看向他。
郭靖忙到:“弟子不知此事。”
杨妙真颇为好奇,心道郭家兄弟为何此言。
周岩忽道:“倘若蒙古又是一个金国呢?”
杨妙真不解:“周大哥此话何意?”
“当年宋结盟金国辽灭。后来便是金国兵马南下,生灵涂炭,靖康之耻,朝廷迁都到临安府。蒙古南下或一己之力消灭了金国,或联手临安朝廷灭金,继而便如当年金国呢?”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不曾思及的问题。
周岩此话说来,自是给郭靖听的。
郭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会。”
周岩笑了笑,“我不过是听杨家妹子所言,突发奇想。”
杨妙真豪爽道:“蒙古倘若也似那金人无道,贪图汉家江山,我们两路义军如何打金人,便怎样抗击蒙古。”
丘处机对杨妙真这话极度欣赏,赞不绝口:“老道嫉恶如仇,行侠仗义、济人困厄,然这不过侠之小者。”
“何为侠之大者。”杨妙真问。
“如杨头领这般,为国为民,乃侠之大者。杨头领巾帼不让须眉。老道敬佩。”
杨妙真忙道:“晚辈不过是占据嵖岈山小打胡闹,万万但不得‘侠之大者’四字,不过晚辈当以前辈此言为励,为善除恶。”
郭靖恍惚,刹那间又想起在太湖时二师父所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第148章 悲喜两重天,大力金刚指
“杨老哥。”
洪亮的声音响起时,两匹骏马到了院落外,张望岳、呼延雷自马背跃下。
两人带酒而来,推开门扉。
周岩起身,对丘处机、王处一、马钰道:“我家张总镖头、呼延镖头。”
马钰在中都见过张望岳,不曾有交谈,但早有渊源。
他起身快步走向张望岳。
“贫道马钰,道侣在襄阳遭祸上身,承蒙张总镖头照顾,感激不尽。”
马钰说的自是孙不二。
周岩营救清静散人,但当时自襄阳到荆州,张望岳安排车马,确实照顾有加。
张望岳忙道:“客气,马道长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识,荣幸之至。”
丘处机性格豪爽,全真七子彼此感情深厚,福安照顾过孙不二、杨铁心,他自也有亲近之意。
“张镖头、呼延镖头来的恰好,老道今日和两位、杨兄弟、周小友喝个痛快。”
“恭敬不如从命。”张望岳、呼延雷施礼。
“总镖头,清。”马钰道。
“好!”
杨妙真和张、呼延两人熟悉,三人不做客套。
杨铁心准备充足,自从周岩口中得知丘处机带郭靖到中都会面,他是按照全真七子到访的标准备了宴席。故而院内多桌椅。
周岩搬桌拼凑在一起,穆念慈添了碗箸
所谓“一杯浊酒喜相逢”,又道“酒逢知己千杯少”
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杨铁心期间谈及相逢丘处机,不打不相识,对方当时将革囊往桌子一扔,露出人头、心肝的事情。
丘处机忆往事哈哈大笑,说那人头是狗官王道乾,当年皇帝派他去向金主庆贺生辰,他竟与金人勾结,图谋侵犯江南,一怒之下斩首对方。还说出家人本应慈悲为怀,可是一见了害民奸贼、敌国仇寇,便怒火中烧,非得见一个杀一个。
呼延雷、杨妙真拍手叫好。
郭靖从未自丘处机口中听闻这些事情,少侠有侠气,听的热血沸腾。再想到几位师傅、母亲的敦敦教诲,便心道往后自己亦如丘道长那样,除恶为善。
杨妙真举杯:“道长侠义,小女敬你,我遇到那种狗官,定要想法设法一枪捅个透心凉。”
两人一饮而尽。
呼延雷笑道:“杨头领到中都,莫非也要追杀狗官。”
杨妙真笑:“是劫了金人狗官,审问得出蒙古要伐金,故而到中都打探,想着到时呼应夹击,不过方才周大哥说倘若蒙古会是下一个金国怎办,小妹觉得自己还是鲁莽了。”
张望岳沉思。
杨妙真道:“张总镖头,淮水叙话,小妹敬佩才学,你觉得呢?”
“周兄弟此言不无道理。”
丘处机道:“愿闻其详。”
张望岳端酒杯,斟酌说辞,“在下才学浅薄,具体说不出个原委,然中原板荡,皆因夷狄交侵。远有匈奴,近有辽、女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
“周大哥,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杨妙真问。
“确实和我家总镖头想到一块了。”周岩笑。
“可恨朝廷昏庸,不思进取。朝无贤良。汉陈汤给元帝上书,言‘宜悬头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何等令人血脉偾张。叹迟生数十年,不识岳武穆。要不然老道也将仗剑扫敌寇,而非如今这般杀个狗官泄愤。”丘处机叹息一声,话锋一转:“不过杨兄弟乃杨再兴将军后人,和你相识再相逢,也算是了却一些遗憾。喝酒。”
觥筹交错,丘处机道:“都算不得外人,老道有一事还要对杨兄弟说。”
这是要说包惜弱,周岩心道。
果不出所料,丘处机身道:“杨兄弟,你那孩儿还健在。”
骤然而来的话语如雷落,杨铁心猛地手抖,半碗酒水泼洒在桌上。
“杨老哥孩儿健在,在何处?”呼延雷问。
“远在天边,尽在眼前。”丘处机不卖关子:“岂止是杨兄弟孩儿,母子两人都在一起,就在赵王府,如今身份是金国赵王妃、小王爷。”
杨铁心遇丘处机、郭靖,本就情绪澎湃,如闻此言,颤声道:“道长,这不可能。”
“说来话长。”
“道长细说。”周岩斟酒。
“多谢小友。”丘处机答谢,对周岩道:“事情原委,还和周小友存有关系。”
“这又为何?”呼延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