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数块石板无声而碎,尽如齑粉。
所有人俱是心神大震,攻至半途,面前皆见拳掌来袭,招架中俱是各退半步。
此人身法之快,实在惊世骇俗。
“别留手了,这厮太邪乎了!”
所有人气机狂提,林黑儿更是袖吐双剑,左宗生箭步赶出,一拎那百斤大刀。
眼看众人就要倾力一战,忽见古玉在自己儿子的耳边悄声说了两句。
立见那小娃儿一抡双拳,哇呀一声,就朝矮汉冲了过去。
所有人脸色狂变,“小心!”
然那矮汉却出奇的未见躲避,任由那孩子一双拳头如雨点砸落,木讷的脸上渐渐露出笑来。
“你这小子!!”
熟悉的嗓音响起。
所有人为之一怔,而后又都神情古怪起来,已是知晓眼前人是谁了。
矮汉气息一舒,随着筋肉的颤动,骨骼的轻碰,身段已在不断拔高,待双手一揉面部的骨头筋肉,陈拙已活生生站在众人面前。
“爹!”
他一把抱起无比惊喜的儿子,又望向霍元甲和尚云祥,再看看左宗生眸中忽见水汽,有些泛红,“师兄!”
左宗生亦是目含泪光,笑道:“原来是你小子……哎,回来就好!!”
目光一转,陈拙瞧向古玉和梁朝云,眨眼笑笑。
第134章 罗刹南下,中日较量(中)
夜深人静。
久别重逢,众人尽了酒兴。
屋内,夫妻二人对视相望,瞧着脱胎换骨的陈拙,古玉面如寒霜,似笑非笑地道:“你如今功夫大成,人也功成名就了,想来那宝藏也为你所得了吧,若非你师兄他们在这儿,伱怕是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记起我们娘俩儿……哦,对了,还有朝云妹子。”
言语冷淡暗藏讥讽,可古玉眼里却飘着泪花,只似受了莫大委屈,红唇都快咬出血来了。
陈拙从地上取过一个包裹,从中拿出了季云卿的脑袋,“我替你出气了,你若还有委屈,赶明儿我去那黄公馆走上一遭,反正都不是什么干净货色,那就杀个干净。”
如此一幕,着实古怪,要让旁人瞧见既能吓死,也能笑死。
别人家的小两口,丈夫调情哄弄老婆,要么是动人情话,要不就是珠宝首饰,偏偏搁陈拙这里反倒是捧着颗血淋淋的人头,怎么瞧怎么诡异。
古玉看看那颗惨白的脑袋,表情渐渐木然,又看看陈拙十分认真的模样,似是真能去“黄公馆”走一趟,只能无奈一叹,“造了孽了,我怎么跟了你这么个木头……”
她紧接着噗嗤一笑,又觉得这事儿十分有趣,给了陈拙一个薄怨的眼眸,“算了,也不指望你嘴里能说出什么甜言蜜语、招人喜欢的话……赶快把这脏东西收了吧,怪晦气的。”
陈拙把人头一裹,掠出窗户,不消几分钟又折了回来,已是处理干净了。
但房间里已不只是古玉,还有梁朝云。
“啥时候给个交代?”
古玉开门见山地问。
陈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几番生死都熬过来了,他看向梁朝云,温言点头,“等把这些日本人收拾了,就在上海成亲,把师伯他们也请来聚聚。”
梁朝云问的话却叫陈拙惆怅起来。
“陈大哥,还走么?”
他眸中似有如水光华流转,柔声道:“走,一块儿走,自打来了这世道,还没认真仔细的瞧瞧呢,师父临终前说让我多去见见天地众生,咱们一起去,这次走慢些,走遍山河大地,顺便去国外看看。”
听到答案,梁朝云红着脸起身出了房间。
古玉的脸上总算是露笑了,又看看梁朝云的背影,不无感叹地道:“这丫头总算能得偿所愿了,心思全在你身上。”
陈拙问,“那你呢?”
古玉白了他一眼,旋即又伤感道:“那几十位宗师死了大半,瞧见刘郁白他们带回一块块牌位,我生怕上面有你的名字,心肝都在发颤……人这辈子,有的人见一面少一面,还能奢求什么呢,回来就好。”
她扑在陈拙怀里,终于哭了起来。
“给我说说你这几年的经历。”
“好!”
……
翌日清晨。
大清早的,精武会门口,几个青帮的小头目领着一群青
皮没了往日飞扬跋扈的架势,而是放低了姿态,做足了礼数,堆着笑脸。
“劳烦唤一下古姑娘,帮里有几位老人想要见她一面。”
若论辈分,整个青帮最大的是“大”字辈,便是那几位老师傅、老头目,辈分最高;但若是再算上白莲教,古玉凭圣女的身份还得再高一辈,乃是“天”字辈,陈拙又是“少掌柜”,也是“天”字辈,而且后者的身份还有些不太寻常。
便在昨夜,有人发现了季云卿这个大流氓头子死在了“金银楼”里,吃饭的家伙都被人割了,门外的两个手下更是死的无声无息,到死还站着。
只那割头的手段一露,整个青帮的老头子都坐不住了。
放眼天底下,纵观偌大江湖,有此手段还喜好斩首的只有一人。
消息一经传出,一群人彻夜没敢闭上眼睡觉,生怕合上眼皮就再也睁不开来。
黄公馆内一夜灯火通明,黄金荣连调了两三百名青皮,拉屎撒尿都得十几个荷枪实弹的门徒守着,差点没被吓死。
他原本还想动用巡捕房的手段把陈拙逼出来,奈何只是想想,还没动作呢,洪帮就给他送来了一封信,杜心五的信。
他是自称“天”字辈,想要当青帮的龙头老大,但杜心五却是青、洪两帮弟子共同推举出来欲做双龙头的人物;信里的内容倒也不多,只是简单几句,杜心五和那陈拙原来是义结金兰,同生共死的结义弟兄。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黄金荣手脚都凉了,干惯了江湖上草菅人命、见不得光的黑暗勾当,他自是知道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一招不慎,全家老小恐怕都得死无全尸。
可没人告诉过他这件事情啊,再想想那些故意疏远他的人,更是恨得牙痒痒,摆明了想看他的笑话。
而且白莲教也不容易对付,炸弹愣是玩出了花来,广东水师提督李准和广州将军孚琦先后叫人炸死,一个死在船上,一个死在街上,大小清廷官员更是死了一个接一个,背后指示者似乎就是那位圣女。
再加上近些年南边各地爆发的起yi,这怕是也有关系,明摆着是斩首行动。
所以等不到天亮,他已拉下脸面去请几位说得上话的老头子出山了。
古玉人是出来了,话却冷,“我去见他们?论辈分他们得排我后头,想要好商量,好说,让那姓黄的到我跟前来奉茶行礼,这事儿就算揭过了,至于那金银楼,我瞧不上,也不用还回来了。”
怎料那黄金荣收得动静真就赶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以后辈弟子的身份向古玉奉茶行礼。
但这件事情还没来得及传开,就被中日两国高手即将展开较量的消息淹没。
日本柔道会共遣十三位高手出战。
精武会则是由霍元甲率同门及门人弟子迎战。
双方各自择定公证人,三天后武场较技,一决高下。
“师父、师伯、师叔,消息传回来了,有点不太寻常。”
一日刘振声突然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带回来的消息更令人意外,原来那十三位日本高手中有五位宗师竟是自幼被送入中国,后隐藏身份投入南北武林几派门下,非但精通日本柔道,且还精通不少内家拳,可谓是摸透了他们这边的底细。
剩下的七个也是各自身怀绝技,什么剑道、忍术、唐手层出不穷,皆乃一脉顶尖高手,有备而来。
霍元甲奇道:“五位宗师?各派门中高手?看来是场恶战啊!”
左宗生沉声道:“什么切磋较量,研究功夫,全是扯淡。”
陈拙眼中杀机渐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上了个好时候,正愁遇不到仇敌来验证那地穴所学。
他只是轻吐一字,“杀!”
快了,快了,别催了,第一卷总得收好尾,就这两天。
第135章 罗刹南下,中日较量(下)
作为各方势力推举扶植出来的精武会,如今大战在即,声势自然不会太小,且更得造大势,尤其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为的便是将霍元甲彻底树立起来,要的不是人,而是一盏灯,一把火。
南北武林、商帮、黑白两道,都有人应邀前来观战,还有各校学生代表,爱国志士。
此战原本是由日本柔道会提议于虹口道场一较高下,但日本半途更改,当于精武会一战,话里话外打着踢馆的心思。
陈拙并未露真容,而是以缩骨易形的手段坐在角落里。
“黄金荣你不会真放过他吧?大庭广众奉茶受辱,今天他能碍于形势低眉顺眼,赶明儿可就得时时提防了。”
古玉坐在他身旁,黑衣劲装,双手叠放在腿上,抿嘴一笑,红唇轻吐,“你忘了‘神手门’了?”
陈拙这才想起来,自己老婆也是位有仇必报,喜欢杀人满门、斩草除根的主。
昨夜俩人聊了许久,南边起义,古玉帮衬了不少,无论是提供武器还是情报消息,都出了大力气。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了?”
古玉白了他一眼,又看看和霍东阁打闹嬉笑的陈白虎,不温不火地道:“我不像他爹,光顾自己,一心只想着什么天下苍生,老婆孩子都不管……我得给儿子铺路;上海这地界不错,龙蛇混杂,把这小东西放进去闯闯,也不说让他当皇帝,但衣食无忧、滔天权势不能少,反正不能受欺负。”
她算瞧明白了,若真的可以,陈拙怕是能把所有家底都砸进乱世的涡流。
陈拙哪能不明白古玉话里的意思,木讷古板的脸庞动了动,心里也觉得亏欠了这娘俩,“好,这事儿伱拿主意!”
古玉突然转颈瞧来,眼神狐疑的瞪着他,“你有没有怀疑过我会重操旧业?”
“哪能啊。”
陈拙这次回应的很快。
至于那旧业,无非就是造反当皇帝。
如今清廷将亡,乱世已现苗头,用不了多久便是各方割据的场面……
老实说陈拙还真有过这种隐忧,古玉握着白莲教的势力,且经营这么多年,实力雄厚,简直无孔不入,渗透到了各方;他若在身边守着也就罢了,若是没在,就怕自己这老婆哪天一念之差以白莲教圣女的身份振臂一呼,南边可就彻底乱了。
而且见识过了枪械之利,古玉非但没有抵触,反而暗地里和英国人做了不少交易,连洋文都学了,花重金囤了大量的武器弹药不说,还打算培植心腹手下去国外留洋……昨晚听到这些,陈拙心肺都跟着一颤,生怕这娘们嚷出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
见陈拙似是真情流露,古玉这才娇蛮的“哼”了一声,接着狡黠一笑,附耳低语,“你可千万把我守好了,万一哪天我醒来瞧不见
你,心慌意乱,保不准就在南边起事了。”
听到这半玩笑半认真还带着威胁的话,陈拙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要不,咱们再要个孩子吧,免得你整天胡思乱想。”
古玉清寒冷艳的神情立马变了,俏脸一红,呸的“啐”了一口……
正当她想还嘴的时候。
“来了!”
有人高嚷了一声。
会馆内所有观战宾客全都精神一振。
遂见一行日本人鱼贯步入精武会,后面还有不少柔道会的日本学生跟着,个个趾高气昂,鼻孔朝天,穿着上白下黑的武士服,脚踩木屐,在地上踏出一串哒哒哒的声响。
为首几人步履沉稳,神情严肃冷酷,腰配黑鞘武士刀,额系白色武士带,上面印着一颗太阳状的红印,气息若有若无,神华内敛,绝非凡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