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好一招“偷天换日”。
好一招“喧宾夺主”。
这个魏明，一上来，就想把“燎原计划”的成功，从一个由陆远主导的、半市场化的精英培养项目，扭曲成一个由他领导的、彰显“举国体制”优越性的政绩工程。
他要的，不是篮球的胜利。
他要的，是政治的资本。
“孩子们，安静一下。”魏明满意地看着眼前这片被他成功煽动起来的狂热，笑着压了压手，“我知道大家很激动。但成绩，只代表过去。我们要着眼未来。”
他话锋一转，终于，将矛头，对准了陆远。
“在这里，我也要特别感谢一下我们的陆远同志，王治郅同志和姚明同志。”他用一种领导表扬下属的口吻说道，“这几年来，你们作为我们计划特聘的海外技术顾问，也付出了辛勤的劳动，为我们引进了国外先进的篮球理念。你们的功劳，组织上是看在眼里的，是不会忘记的。”
“海外技术顾问”？
听到这个称谓，王治郅的拳头，瞬间就攥紧了。
他差点就要忍不住冲上去，跟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家伙理论。
整个计划，从理念的提出，到资金的募集，到基地的建设，再到每一个训练模块的设计，哪一样，不是陆远亲力亲为，呕心沥血的结果？
现在，到了摘果子的时候，他居然被轻描淡写地定义成了一个“海外顾问”？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无耻！
陆远却依旧平静。
他只是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大郅的后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的目光，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静静地看着那个在舞台中央，尽情表演的男人。
他想看看，这个人到底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魏明显然没有让陆远失望。
“现在，我们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我们不能骄傲自满。”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而庄重，“为了更好地备战明年的伦敦奥运会，也为了让我们的这些好苗子，能够更快地成长为国家栋梁。我在这里，宣布总局党委经过慎重研究后的两个决定。”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从今天起，‘燎原计划’正式纳入国家队后备人才统一管理序列。所有学员的训练、比赛和生活，都将由总局新成立的‘国家男篮精英队’进行统一领导，统一管理。”
他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为了保证这些年轻球员能够得到最好的锻炼，避免被外界不良的商业风气所侵蚀。所有学员未来的商业开发、经纪签约、以及海外球员输送等相关事宜，将全部由总局指定的官方经纪团队，进行统一规划和运作。”
轰——！
这两条决定，像两记重磅炸弹，在陆远和王治郅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如果说，之前那些话，还只是在抢功劳，玩弄概念。
那么现在，这就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要夺权了！
收编！
他要把陆远这四年，用无数心血和资源浇灌出来，独立于体制之外的“特区”，一口吞下！
变成他自己的私家花园！
他要把这些前途无量的年轻球员，从一个个独立自有的个体，重新变回一枚枚可以被他随意摆布的体制内的棋子！
他要掐断陆远与这些球员之间，最核心的连接！
这一招釜底抽薪，狠毒到了极点！
在场的记者们也都不是傻子。
他们瞬间就嗅到了空气中那浓烈到化不开的火药味。
闪光灯闪得更疯狂了。
他们知道，今天要出大事了！
“魏局长。”
一个平静的，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魏明的慷慨陈词。
陆远，终于开口了。
第399章 小丑
他从人群的边缘一步步缓缓地走到了魏明的面前。
他没有看魏明。他的目光越过魏明的肩膀，落在了那些同样满脸震惊和不解的年轻球员身上。
“我想，我有必要在这里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以及这个计划。”
陆远的声音通过魏明助理手中那个还没来得及关掉的扩音器传遍了整个球馆。
“我叫陆远。是‘燎原计划’的发起人和决策者。”
“这个计划从第一天起，就是在运营、财务和人事上完全独立的、非盈利性的体育发展基金会。”
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精准的子弹，射向魏明刚刚构建起来的那座虚假的功劳簿。
“它的第一笔启动资金来自我的朋友，纽约尼克斯队的老板詹姆斯·多兰先生。一个亿，美金。”
“它的后续运营资金来自恒太、万可、阿丽等十五家顶级民营企业组成的‘燎原发展联盟’。他们每年都会向我们的基金会注资超过五个亿人民币。”
“它的医疗保障系统由我和我的另一位朋友，金州勇士队的拥有者大卫·陈先生共同出资建立。这个系统只对我和他指定的医疗团队负责。”
“至于它的海外输送渠道，”陆远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一脸茫然的记者，“我们和美国的杜克大学、UCLA以及欧洲的皇家马德里、巴塞罗那篮球俱乐部都签署了独家的、战略性的人材培养与输送协议。”
陆远每说一句，魏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陆远所说的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机构，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这些都是魏明乃至他代表的单位都无法染指的、属于陆远个人的庞大资源网络。
“所以，”陆远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脸色已经有些铁青的魏明身上。
他的眼神平静但冰冷。
所有人都被陆远这番话给彻底震住了。他不是在商量，他不是在辩解。他是在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和不容置疑的法律依据，当着所有媒体的面直接宣告：这个地方，我说了算。
他笑得云淡风轻，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所以，我还是那个问题。”陆远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死死地钉在魏明的眼睛里。
“你，凭什么？”
魏明被陆远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武器在对方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他引以为傲的权力和身份，在陆远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甚至完全不属于他这个游戏体系的“玩家”面前根本毫无作用。
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让魏明失去了最后的理智。
他指着陆远，几乎是嘶吼着说出了那句最愚蠢也最致命的话。
“好！好！好！陆远，你有种！”
“你不是说你独立吗？你不是说你牛逼吗？行！我告诉你，我凭什么！”魏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我凭的是华夏篮协！凭的是我们能够组建官方集训队，代表这个国家去打国际比赛的权力！”
“你们‘燎原计划’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不接受我们的统一管理，以后就永远别想穿上那件代表最高荣誉的红色战袍！我看到时候是你们有骨气，还是那些渴望为国争光的孩子们有骨气！”
这是一个恶毒的阳谋。
他企图用“为国效力”的至高荣誉来绑架这些年轻球员，从而逼迫陆远就范。
他算错了。他面对的是陆远——一个早已经把所有棋局都推演了无数遍的真正棋手。
陆远看着暴跳如雷的魏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川般的冷漠，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平静。
他没有立刻反击。
他只是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那近百名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而陷入巨大震惊、迷茫甚至恐惧的年轻球员们。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挣扎。
一边是他们视若神明的恩师，是那个为他们打开了通往世界大门的人。
另一边是那件代表着至高无上荣誉的红色战袍。
陆远看懂了他们眼神中的挣扎。
这种挣扎像一根毒刺，精准地刺入了这些年轻孩子心中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为国征战……”陆远轻轻地、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球馆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裁决。
突然，陆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为国征战，靠的不是一件球衣，更不是一个由外行领导的、腐朽的管理机构！”
“靠的是实力！是能站在世界赛场上击败任何对手的绝对实力！你们现在告诉我，一个连基本的球员保障、科学训练、医疗康复都无法提供的机构，一个只会用行政命令来打压真正做实事的人的机构，它配得上‘荣誉’这两个字吗？”
“它给你一件球衣，让你去打毫无希望的比赛，让你在伤病中挣扎，最后把你像一块破抹布一样丢掉！这就是你们想要的荣誉？！”
“你这不是在维护荣誉！你这是在为了你那点可笑的对权力的控制欲，亲手摧毁华夏篮球的未来！你这是在犯罪！”
陆远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魏明的心上。他的声音更是通过那些记者手中的摄像机和录音笔，在这一刻同步传向了整个世界。
魏明彻底懵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你血口喷人！”魏明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苍白无力的嘶吼。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陆远冷冷地看着他，然后抛出了那颗早已准备好的、足以将对方彻底埋葬的炸弹。
“而且，魏主任，你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陆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死神般的微笑。
“你凭什么认为，没有了你那个所谓的‘官方集训队’，他们就无法为国征战了呢？”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陆远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绝对的自信。
“‘燎原计划’从成立的第一天起，它的法律构架就是参照国际奥委会和FIBA（国际篮联）的相关章程来制定的。它在法律上是一个拥有独立法人资格的国际性体育组织。它的总部设在华夏，但它的分部遍布美国、德国和西班牙。”
“根据FIBA章程第39条B款规定，任何一个拥有独立法人资格、并获得其所在国家或地区篮协认证的篮球组织，在球员非国家队比赛周期内，都有权组织其旗下的球员以俱乐部的名义参加由FIBA认证的、或由其他洲际篮球联合会举办的所有级别的国际赛事。”
“换句话说，”陆远看着已经面如死灰的魏明，一字一句地给出了最终的审判，“就算你不征召我们任何一名球员，我照样可以带领他们去参加亚俱杯、去参加世俱杯，去和全世界最顶尖的俱乐部真刀真枪地较量。我们赢得的每一场胜利，都会被计入FIBA的官方积分系统，全世界都会知道有一支来自华夏的、名叫‘燎原’的青年军正在崛起。”
“到那个时候，你再看看。当我们的球员在世界舞台上大放异彩，而你的官方集训队连亚洲都无法出线时，你，魏明，该如何向全国人民交代？”
“当全世界的媒体都在讨论为什么华夏最优秀的一批球员都不在他们的官方代表队里时，你又该如何去维护你口中那份早已被你亲手玷污的荣誉？”
死寂。
整个球馆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太狠了！
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釜底抽薪？不，这已经不是釜底抽薪了。
这是直接在你家旁边另起炉灶，然后用无可匹敌的产品和服务，把你活活挤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