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站了起来。
李冉，易建联，孙悦，刘炜，都愣了一下，但他们立刻明白了教练的决定。
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重重地拍了拍姚明的后背。
兄弟，我们一起！
暂停结束。
决战的时刻，到了。
美国队发球。
勒布朗在弧顶接球。
比赛时间，还剩15秒。
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会怎么打？是自己用坦克般的身体，碾碎中国队的防线？还是传给那个冷血的杀手科比？
李冉像一尊雕塑，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张开双臂，压低重心，眼神专注到了极点。
勒布朗开始运球，他的眼神，却在扫视着中国队的防守站位。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姚明，因为忌惮他的突破，而稍稍离开了禁区。
他看到了科比，在另一侧，利用霍华德的掩护，正在悄悄地向四十五度角移动。
就是那里！
勒布朗动了！
他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朝着篮下，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那一瞬间，中国队的防守阵型，本能地向他收缩！
李冉用尽全身力气顶了上去！易建联从侧翼扑了过来！就连姚明，也迈出了沉重的一步，准备封堵他的上篮路线！
三个人！中国队用三个人，去围剿这个星球上最强的球员！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强行上篮的瞬间。
在空中，已经失去平衡的勒布朗，手腕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外一甩！
篮球，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越过了所有防守球员的头顶，精准地飞向了那个被漏掉的角落！
那里，一道紫金色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科比·布莱恩特。
他接球，拔起，出手。
整个动作，如同一首写了千百遍的诗，流畅，冷酷，而又致命。
孙悦已经反应过来，他像一只大鸟，飞扑了过去，指尖几乎已经碰到了篮球！
但，还是晚了。
晚了零点一秒。
篮球，从他的指尖上空，飞了过去。
在全场九万人的注视下，在全世界亿万观众的注视下，在姚明、李冉、陆远那绝望的眼神中。
它划过一道橘红色的轨迹，像一颗流星，坠入了网窝。
唰。
清脆得，令人心碎。
与此同时，篮板上方的红灯，亮起。
比赛结束。
98:99。
一分惜败。
整个五棵松体育馆，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九万名穿着红色T恤的球迷，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雕塑，保持着各种各样呐喊和祈祷的姿势，一动不动。
针落可闻。
然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鼓掌。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掌声，从一个角落，慢慢地，慢慢地蔓延开来。
从稀稀拉拉，到连成一片，最后，汇成了一股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浪潮。
没有哭泣，没有谩骂。
只有掌声。
送给那群在场上，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英雄们。
球场上，姚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仰着头，看着球馆上方那刺眼的记分牌，巨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搞砸了。
如果那个球进了……
如果最后一防，他能再快一点……
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陆远。
“抬起头来，大姚。”陆远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温暖，“输了，是我的责任。是我，在最后时刻，做了一个最不理性的决定。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姚明转过头，看着陆远，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冉走了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姚明身边。易建联，孙悦，刘炜，朱芳雨……所有队员，都围了过来，将他们的领袖，围在了中间。
他们输了，但他们没有失去彼此。
球场的另一端，是疯狂庆祝的美国队。
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闪光灯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一个记者将话筒递给了勒布朗·詹姆斯。
“勒布朗，恭喜你们赢得了这场艰难的比赛。你对中国队的表现有什么看法？”
勒布朗靠在椅子上，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属于胜利者的傲慢。
他笑了笑，说道：“哦，他们打得非常好，真的。他们打出了很高的水平，给了我们很大的麻烦，尤其是那个7号，他是个很棒的防守者。但是，我们表现得更好。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球队，当比赛进入到最后时刻，我们知道该如何去赢下它。这就是我们和他们的区别。”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这是一场尽在掌握的胜利。
而当同样的问题，抛给科比时。
这位冷血的杀手，却露出了极其严肃和谦逊的表情。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不，”他缓缓地说道，“我不认为我们表现得更好。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一场总决赛级别的较量。坦白说，我们甚至一度被他们压制了。他们的防守，他们的团队合作，他们的意志力，都值得我们所有人脱帽致敬。”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勒布朗，继续说道：“陆远教练把他的冠军基因，带到了这支球队。李冉，是我在NBA遇到的最难缠的防守者之一，今晚也是一样。姚明，他是一个真正的巨人，无论在场上还是场下。我们能赢，只是因为……运气好了一点。”
“最后那个球，”科比的眼神，变得深邃，“勒布朗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而我，恰好出现在了那个位置。篮球比赛就是这样，有时候，它会眷顾你。今晚，它眷顾了我。但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距离输球，只有一线之隔。中国队，他们赢得了我们的尊重。”
科比的话，通过直播，传遍了全世界。
也传到了刚刚走出球馆的，中国队队员的耳中。
他们停下了脚步，在球员通道的电视屏幕前，听完了科比的这段话。
没有人说话。
但每个人心中的那份自责和懊恼，似乎都在这一刻，被稍稍抚平了。
他们输了比赛，但他们赢得了对手，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对手的最高的敬意。
姚明抬起头，看着窗外京城璀璨的夜空。
他知道，这场失利，会像一根刺，永远扎在他的心里。
但他也知道，从今晚开始，一些事情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中国篮球，在全世界的面前站直了身体。
陆远走到他的身边，递给他一瓶水。
“走吧，大姚。”
“我们的奥运会，才刚刚开始。”
更衣室里的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没有摔毛巾的愤怒，没有相互指责的抱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那是一种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心悸的沉默。
球员们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机械地解着脚踝上的绷带，汗水和冰袋融化的水滴在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为一场葬礼敲响的丧钟。
姚明坐在角落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没有脱下球衣，只是低着头，用那双巨大的手掌捂着脸。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没有人知道他是在哭，还是在极力抑制着什么。那最后时刻投失的勾手，和最后一防时那慢了半拍的脚步，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他辜负了教练的信任，辜负了全国球迷的期待。
李冉靠在衣柜上，双臂环抱在胸前。他那身被汗水浸透的7号球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钢铁般的肌肉线条。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西伯利亚的寒流，冰冷而锐利。
他盯着地板上的一滩水渍，仿佛要把它瞪出个洞来。
作为陆远在尼克斯最信任的防守核心，他习惯了胜利，习惯了在窒息的防守中看着对手绝望。
而今晚，品尝到绝望滋味的，却是他们自己。
这种感觉，他恨之入骨。
陆远最后一个走进来，他关上门，隔绝了门外所有媒体的嘈杂。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饮水机旁，拿了一瓶水，拧开，递给了姚明。
姚明没有接，依旧埋着头。
陆远也不催促，就把水放在他旁边的凳子上。然后，他环视了一圈。
他看到了易建联通红的眼眶，看到了刘炜紧握到发白的拳头，看到了孙悦脸上毫不掩饰的懊悔。
这群家伙，心气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