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悬念，都指向了那个夜晚。
8月10日，五棵松体育馆。
今夜，这里是世界的中心。
比赛开始前两个小时，五棵松体育馆的球员通道里还很安静。
工作人员正在进行最后的场地检查，巨大的穹顶之下，空旷的看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陆远一个人，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中圈的LOGO上。
他仰着头，看着悬挂在球馆上方的巨大电子屏幕，眼神平静。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嘿，陆。”
一个温和而又充满力量的，纯正的美式英语。
陆远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个难得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迈克。”
来人正是美国梦八队的主教练，NCAA的传奇教父，迈克·沙舍夫斯基，人称“老K教练”。
他穿着一身蓝色的美国队教练服，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湛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智慧和善意。
他走到陆远身边，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
“好久不见，孩子。你看起来……更不好惹了。”老K教练拍了拍陆远的肩膀，笑着说。
“你也一样，教练。看起来还是那么能赢球。”陆远回应道。
“再能赢球也比不过你啊。”老K教练爽朗的大笑起来。
老K教练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真正了解陆远篮球哲学的人之一。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对这场比赛，抱有任何轻视。
“我看了你们的发布会。”老K教练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们就是死亡’，这可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谦虚的中国小子会说出来的话。”
陆远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专注。
“人是会变的，迈克。尤其是在地狱里待了一个月之后。”
老K教练的目光，扫过陆远平静的脸，他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压抑着怎样一股汹涌的暗流。
“你把他们藏得很好。”老K教练说，“所有的情报，所有的录像，都成了废纸。我很好奇，你到底把他们，变成了一群什么样的怪物？”
“不是怪物。”陆远纠正道，“是一支球队。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球队。”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向空无一人的中国队替补席。
“迈克，你知道，我们中国人，骨子里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它平时被藏得很深，被谦逊、被礼貌、被中庸之道包裹着。但一旦被逼到绝境，一旦有了值得为之付出一切的目标，那东西就会被唤醒。”
“那是什么？”老K教练好奇地问。
陆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血性。”
老K教练沉默了。
他看着陆远，这个比他小了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眼神里第一次涌起了浓重的忌惮。
他知道，陆远不是在说大话。
他派出的情报人员，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能探听到中国队集训的任何一点内容。
这本身，就说明了这支球队，拥有着怎样可怕的纪律性和凝聚力。
“好吧，陆。”老K教练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看来今晚，我们有麻烦了。但别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们。”
陆远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
“我从没想过要吓到你们。”
他的眼神，穿过整个球场，仿佛看到了那些即将登场的，星光熠熠的对手。
“我只是想，打败你们。”
……
晚上七点，中国队更衣室。
气氛压抑得像一块凝固的水泥。
球员们已经换好了红色的比赛服，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姚明在闭目养神，朱芳雨在用胶带一圈一圈地加固自己的手指，孙悦在对着墙壁，模拟着防守的脚步。
没有交谈，没有音乐，只有胶带被撕开的“嘶嘶”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陆远站在战术板前。
他没有像老K那样，发表什么激情澎湃的动员。
他只是转过身，用一种冰冷到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开始布置最后的任务。
“姚明。”
“到！”姚明睁开眼，目光如电。
“霍华德是个野兽，但他不是个战士。他的力量来自于他的情绪，他的兴奋。所以，你的任务，就是摧毁他的情绪。从第一个回合开始，用你的身体，你的体重，你的力量，去碾压他。每一次卡位，都要让他感觉像被一辆卡车撞了。每一次掩护，都要让他感觉到疼。不要跟他喷垃圾话，不要有任何表情。用你的沉默和你的力量，在他的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我要让他在第二节的时候，就开始害怕和你进行身体接触。”
“明白。”姚明缓缓点头，眼神里燃起一团火焰。
“孙悦。”
“到！”
“科比，是这个星球上最好胜的球员。他渴望得分，渴望成为英雄。这既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你的任务，就是成为他今晚的噩梦。利用你的身高，你的臂展，像一张天罗地网一样罩住他。不要去想抢断，不要去想盖帽。你的唯一目标，就是消耗他。让他每一次接球，都无比困难。让他每一次出手，都感觉别扭。他会因为投不进而变得急躁，他会开始强行出手。那时候，他就不再是那个冷静的杀手，他会变成我们防守反击的，启动器。”
“收到。”孙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李冉。”
“到！”
“勒布朗詹姆斯，他们叫他‘国王’。他喜欢用推土机一样的突破，来摧毁对手的防线和意志。很好。今天，你就是那道，他永远也推不倒的墙。沉下你的重心，用你的胸膛，你的核心力量，去吸收他的冲击。他强，你要比他更强。他横，你要比他更横。我允许他突破你，但我绝不允许，他轻松地突破你。每一次对抗，都要像一次小型的车祸。我要让他在比赛结束的时候，一想到要冲击篮筐，双腿就会发软。”
“是！”李冉带着惯常的痞笑点了点头，对付詹姆斯，他太有经验了。
“朱芳雨，刘炜，王仕鹏，阿联，大郅……”
陆远的声音，在寂静的更衣室里回响，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每一个对手，下达着每一个指令。
最后，他停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十二张写满了决心的脸，看着他们眼中燃烧的，名为“血性”的火焰。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一个月的地狱，就是为了这一刻！现在，上场！用我们的方式，告诉全世界——”
“这里，是我们的主场！”
“吼！！！”
十二个男人，如同一个人，发出了震天的怒吼。那股气势，仿佛要将整个五棵松体育馆，都震得地动山摇。
……
比赛开始前半小时，球馆内已经座无虚席，一片由九万名观众汇成的红色海洋，在灯光下翻涌着无声的巨浪。
美国队的半场，星光璀璨。
科比·布莱恩特正在进行着他标志性的投篮热身，每一次出手都从容不迫，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自信。
勒布朗·詹姆斯和卡梅隆·安东尼在场边谈笑风生，不时对着镜头挥手致意，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一场奥运揭幕战，而是一场轻松的表演赛。在他们看来，这场比赛的悬念只在于他们会赢多少分。
而在球场的另一端，中国队的半场，气氛却截然不同。
球员们没有进行投篮练习，只是在助理教练的带领下，进行着最后的战术演练和拉伸。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默得像一群即将踏上战场的斯巴达勇士。
他们的眼神，越过中线，像一把把冰冷的探照灯，死死地锁定着对面半场那些谈笑风生的巨星。那眼神里，没有崇拜，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原始的，即将开始狩猎的专注。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央视解说席上，于嘉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京城奥运会男篮揭幕战，东道主中国队，迎战美国‘救赎之队’！双方首发名单已经出炉，这绝对是今晚最大的爆点！”
张卫平指导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一丝震惊和狂喜：“没错！美国队这边是他们最强的五人组：保罗、科比、詹姆斯、安东尼和霍华德！而中国队这边，陆远指导派出的首发，简直就是向全世界宣告，他要用自己最熟悉，最成功的方式，来打这场比赛！”
“中锋姚明！大前锋易建联！控球后卫刘炜！得分后卫孙悦！最后一位首发小前锋——李冉！！”
当“李冉”这个名字被念出时，整个五棵松体育馆，乃至全球正在收看直播的NBA球迷，都瞬间明白了陆远的意图！
这不是一个惊喜，这是一份战书！
“李冉！那个在纽约尼克斯队，跟随陆远指导拿下三枚总冠军戒指的男人！”于嘉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那个在NBA季后赛中，无数次锁死对方箭头人物的防守悍将！那个被《纽约时报》称为‘来自东方的篮板野兽’，被球迷们誉为‘中国罗德曼’的男人！他回来了！他将代表中国队，首发出战！”
张卫平指导的分析一针见血：“这个对位太有说头了！姚明对霍华德，是技术对野兽；孙悦对科比，是身高对技巧。而李冉，陆远将他手中最锋利、最坚韧的防守大锁，直接对上了这个星球上冲击力最强的球员——勒布朗·詹姆斯！这不仅仅是奥运赛场上的对决，这是NBA总决赛级别的宿命重逢！”
是的，宿命重逢。
就在几个月前的NBA季后赛上，李冉所在的尼克斯，和詹姆斯率领的骑士队，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无比的大战。
在那轮系列赛里，李冉像一块狗皮膏药，用他那近乎无赖却又极其聪明的防守，将詹姆斯防得苦不堪言。虽然詹姆斯的数据依旧华丽，但他的每一次得分，都付出了远超平时的体能和精力。
那是尼克斯王朝防守体系的精髓所在。
而李冉，就是那台机器上，最关键、最不知疲倦的齿轮。
现在，陆远将这台机器的核心部件，移植到了中国队！
球场上，勒布朗·詹姆斯看着对面那个正在进行最后拉伸的、面无表情的7号，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又是他。
这个在NBA赛场上，如同自己影子一般的男人。
他原以为，奥运赛场会是一次轻松的旅行，却没想到，第一个对手，就是他最不想遇到的那个噩梦。
更衣室里，陆远冰冷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李冉的脸上。
“李冉。”
“到！”李冉挺直了身体，目光灼灼。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陆远的声音平静无波，“勒布朗是一辆重型坦克，他习惯了碾压一切。但再坚固的坦克，也有履带。你的任务，不是去拦住他，没有人能拦住他。你的任务，是成为一颗最硬的钉子，在他每一次碾压过来的时候，都狠狠地扎进他的履带里。用你的脚步，你的预判，你的意志，去消耗他，去激怒他，让他打得不舒服。他每在你身上得到两分，都必须付出一身汗的代价。你，就是我们防守体系里，那根最坚韧的钢丝。”
“明白！”李冉的回答，掷地有声。
“好。”陆远转过身，面向所有人，“一个月的地狱，就是为了今晚。现在，上场！”
“吼！！！”
……
“嘟——”
当入场的汽笛长鸣，当两支球队从球员通道里跑出来，当姚明和霍华德站在中圈，准备跳球。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裁判将球高高抛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