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教练，请问您是如何发掘王这个点的？“一个戴着厚镜片的记者抢先发问。
陆远灌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发掘？他在我队里练了四年，每天都比所有人多投200个篮。“
他放下水瓶，塑料瓶底敲在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要说秘诀嘛...大概就是我们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最后一个离开训练馆，第二天早餐能多领个三明治。“
台下响起一阵哄笑。
坐在旁边的麦迪突然插嘴：“然后这混蛋连续吃了四年的免费早餐。“
这句话又引来一阵更大的笑声。
接下来提问的是ESPN那个大波女记者。
今天扎着马尾辫的女记者举着麦，非要他谈谈那个关键的弱侧战术。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教练咋想的。“大郅挠了挠汗湿的头发，英语里还夹着点BJ腔，“他就让我站在那里当电线杆子，结果...“他比划了个开花的手势，“特雷西他们全活了。“
“说说队友吧。“大郅顿了一下，对着话筒说，“没有特雷西的传球，没有杰梅因的掩护，没有本的支持...“
他的英语还带着点口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流利，“我就是个会打球的傻大个而已。“
台下响起善意的笑声。
ESPN的女记者眨了眨眼睛——她采访过无数球星，从没见过哪个NBA球员把“C位“让得这么干脆的。
更衣室里比总决赛夺冠还热闹。
吉诺比利光着膀子模仿大郅那个梦幻脚步，差点一脚踩翻按摩师的工具箱。
“他该改名叫迈克尔-王！“阿根廷人嚷嚷着，他那口带着浓重西班牙腔的英语把“王“字念得怪腔怪调。
大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任由队医往他膝盖上缠冰袋。
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更衣室的地毯上，晕开一块深色的痕迹。
麦迪突然凑过来，把一瓶佳得乐重重怼在他胸口：“嘿，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等着这一天呢？“
“我等啥啊。“大郅笑着拧开瓶盖，冰凉的液体润过火烧般的喉咙，“我就是按教练说的......“
话没说完就被科尔打断：“得了吧！没必要这么谦虚，你练得都快把篮筐磨出火星子了！“
所有人都知道，大郅每天早上六点就会准时出现在训练馆。
保安老汤姆可以作证——这个白发老头总爱跟人唠嗑：“那中国小伙子来得比扫地的还早，有几次我开门差点撞上他在停车场练折返跑！“
大郅突然想起上周三——他在球馆加练到凌晨，突然发现保安老汤姆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那天芝加哥下着雨，他悄悄给老人盖上了自己的外套。
第二天全队都知道了这事儿，阿泰斯特难得没开玩笑，只是上来拥抱了一下他。
陆远办公室的窗户正对着训练场。
很多时候他深夜研究完录像准备回家，还能看见大郅一个人在球馆加练三分。
球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很特别，“砰—唰—砰—唰“，像是某种固执的摩尔斯电码。
篮网队的更衣室里气压低得吓人。
基德沉默地往脚踝上缠绷带，一圈又一圈勒得死紧。
这位联盟顶级控卫很清楚，今天输就输在他们太把大郅当回事了。
每次那个中国大个子往弱侧移动，他们的防守阵型就像被磁铁吸住的铁屑，全乱了套。
但是该怎么办？
基德看向拜伦-斯科特。
他希望教练下场比赛之前能给出有效的解决办法。
“下一场...“拜伦斯科特扫视着垂头丧气的球员们，“谁要是再被那个中国人牵着鼻子走，就给我坐穿板凳！“
角落里，肯扬-马丁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得轻巧，那个7尺大汉往那一站，你他妈能不在意？
联合中心渐渐安静下来。
大郅冲完澡出来时，大部分人都已经走了。
他的手机上有十七条未读短信——2003年的摩托罗拉翻盖机屏幕很小，中文显示更是一个个挤成豆大点。
“儿子！“第一条是父亲发来的，“国内体育新闻播你比赛了！表现真好！“
往下翻还有姚明发来的：“郅哥牛逼！“
陆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更衣室门口，手里提着个塑料袋：“给你带了点好东西。“
他变魔术似的掏出来两份鸡蛋灌饼：“东边街角刚开的，老板是正儿八经的国内老乡，尝尝是不是家里那个味。”
大郅接过来，狠狠的咬了一口，不知道是灌饼里的辣椒还是什么，他总感觉眼眶有点湿湿的。
这一刻，他想起的是上半场听到的那一句“大郅牛逼”。
大郅咧嘴一笑，又狠狠的咬了一口。
确实是家里的那个味道。
早上九点半，公牛训练馆的餐厅里油烟缭绕，煎蛋、培根、华夫饼的香味混在一起，闻得让人肚子直叫唤。
大郅端着满满一盘子食物找了个角落坐下，正准备开动，阿泰斯特就“咚“的一声挤到他身边，凳子腿刮地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嘿中国佬，看看这个！“阿泰斯特把一份皱巴巴的《芝加哥论坛报》拍在桌上，报纸差点撞翻了大郅的橙汁。
头版上醒目的大标题——《“秘密武器“摧毁篮网防线》，配图是大郅在比赛中后仰跳投的照片，动作舒展得像棵迎风摆动的竹子。
麦迪嚼着满嘴的食物，伸长胳膊把报纸拽过去：“'出人意料的中国奇兵'...'篮网的噩梦'...“他边念边咧嘴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伙计，你火了！“
大郅头也不抬地往华夫饼上浇枫糖浆，糖浆太多了，顺着饼边滴到盘子上：“算了吧，我也就是按着教练的吩咐跑战术罢了。“
吉诺比利从隔壁桌探过头来：“昨天赛后ESPN那记者都快把我问疯了——'他小时候打篮球吗？''他喜欢吃什么中国菜？''他会不会打乒乓球？'——见鬼，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这句话惹得整个餐厅哄堂大笑。
就在这时，陆远端着一杯咖啡晃过来，黑眼圈浓得像化了烟熏妆，看样子又熬夜了。
“都吃着呢？“他一边打哈欠一边顺手从阿泰斯特盘子里顺走一根培根，动作熟练得像是排练过几百次一样。
阿泰斯特夸张地捂住胸口：“教练！那是我最后一根！“
“少吃点肉，省得跑不动。“陆远叼着培根含混不清地说，顺手又从路过的吉诺比利盘子里顺了块炸薯饼，“我赌五块钱，下场比赛篮网肯定要换防守战术。“
大本正往嘴里塞第六个煎蛋，闻言呛了一下：“这种一定输钱的赌注我才不干。“
陆远耸耸肩，咖啡杯里的热气把他那张熬夜脸熏得有点模糊：“随便他锁。咱们又不是光靠大郅吃饭的。“
他冲着小奥尼尔眨眨眼：“下次要是他们包夹大郅，你就往禁区里切，麦迪和吉诺比利会在弱侧等着。“
麦迪正想说话，吉诺比利突然把一勺酸奶甩到他T恤上。
阿根廷人一本正经地问：“抱歉，你衣服上那个是战术暗号吗？“
麦迪跳起来要去抓吉诺比利，后者灵巧地钻到桌子底下。
整个餐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连训练馆的胖厨子都从厨房探出头来乐呵呵地看热闹。
陆远找了个空位坐下，随手捞过不知是谁的报纸开始看体育版。
记者们都在猜测斯科特会如何调整战术，有个专家甚至还画了套复杂的防守阵型图。
他没憋住笑出声，把报纸往旁边一推：“看看，这帮人比我们还积极。“
希尔凑过来瞥了一眼：“他们说斯科特可能用肯扬马丁去盯大郅？“
“要真这么干倒好了，“陆远把剩下的咖啡一口闷了，苦得龇牙咧嘴，“肯扬马丁那小子脑子里都是肌肉，让他防大郅？等着双腿被拧成麻花吧。“
餐厅的电子钟“滴“地报时，已经九点了。
球员们三三两两地起身，餐盘刀叉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窗外阳光正好，照得整间屋子暖融融的。
陆远伸了个懒腰，看着这群各具特色的球员，嘴角勾起一抹笑。
管他斯科特怎么变阵呢，他手里的牌可多得是。
G2赛前，热场阶段。
联合中心球馆的灯光暗了下来，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上一场比赛的精彩集锦。
看着镜头里大郅那个关键的弱侧三分命中后绷着脸回防的样子，坐在技术台旁边的陆远忍不住咧嘴笑了。
他站起身来，双手插兜，往更衣室走去。
更衣室里正乱成一锅粥。
阿泰斯特在角落里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大本正往膝盖上缠弹性绷带，小奥尼尔对着镜子往头上抹发胶。
大郅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柜子前系鞋带，麦迪走过去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凳子：“嘿伙计，今晚准备当诱饵还是当主攻手？“
大郅头也不抬地把鞋带系成了死结：“教练说啥就是啥。“
“得了吧，“吉诺比利从淋浴间探出湿漉漉的脑袋，“昨天训练我看你跟T-Mac练挡拆练得可起劲。“
陆远掐着时间推门进来时，正好看见阿泰在偷偷往大郅后背贴“kick me“的纸条。
更衣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向教练。
陆远走到战术板前，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问号：“猜猜看，斯科特这会儿在更衣室说什么？“
“肯定在骂街，“阿泰斯特嚼着口香糖说，“他们那个刚果大个子昨晚肯定连觉都睡不着。“
杰拉德华莱士举手：“我赌他们在研究怎么包夹大郅。“
“错！“陆远把马克笔往桌上一拍，“他们现在最头疼的不是怎么防大郅...“他环视众人，突然提高音量，“是不知道该防谁！“
更衣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连一向面瘫的希尔都露出了牙齿。
球员通道里的灯光有些刺眼。
大郅走在队伍中间，能听见看台上已经有球迷在喊他的名字——带着奇怪口音的“WANG!WANG!“，听起来就像在狗叫。
麦迪凑过来捅捅他：“听见没？你现在是芝加哥的宝贝儿了。“
大郅刚要回嘴，走在前面的阿泰斯特突然转身倒退着走：“嘿中国菜鸟，知道你现在外号是啥不？'红色警报'！“
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差点撞到正在检查设备的场地工作人员。
篮网队已经先一步在场边热身。
基德正和穆托姆博说着什么，后者往公牛队这边瞥了一眼，黑着脸摇了摇头。
陆远注意到斯科特手里拿着个厚厚的笔记本，时不时扶一下眼镜看两眼。
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看来对面真没少做功课。
赛前介绍时，大郅的出场获得了仅次于麦迪的欢呼声。
往中线走的时候，他听见场边有个小球迷用稚嫩的声音喊：“王！给我签个名吧！“
大郅下意识转头，看见个穿着自己球衣的小男孩，正拼命挥舞着双手。
比赛开始前最后十秒，麦迪把队员们聚在一起，公牛球员们低头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