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难打车，要不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待会儿我送你回酒店。”
“不，谢谢。”贾巴尔拒绝。
倒不是因为两队在比赛，他不想和波特兰球员场外有联络，而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喜欢和任何人来往。
但雨越下越大，经过图书馆的出租车也非常少，这里不是酒吧电影院，到了午饭时间，肚子肯定很饿了。
甘国阳和王抚西两人就站在贾巴尔旁边，像在欣赏雨水中的雕塑，而周围看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俩可是当下波特兰最有名的人。
贾巴尔忍耐不住了，他只好道：“好吧，我们一起吃点，如果伱的女朋友不介意。我没想到突然会下这么大雨，不然我不该来。”
王抚西道：“我一点儿也不介意，阿甘，我的同学朋友，还有波特兰人都很欣赏你，你很了不起。”
贾巴尔冷漠平静的脸上有些动容，三人去了一家叫“驾驶舱”的校内餐馆，坐下吃点东西顺便等着雨水变小。
第225章 雄狮
贾巴尔和甘国阳之间并没有很深的交情，他们最近一次场下交流是在全明星赛上。
甘国阳当时开玩笑，问贾巴尔“长寿的秘诀是什么？”
贾巴尔白了甘国阳一眼，回他“在死之前活着。”
除了魔术师约翰逊，很少有新人敢和贾巴尔开玩笑。
即便在湖人队内，每次贾巴尔走进更衣室，大伙都会安静下来，给他让道，和他的更衣柜保持距离。
这不是冷落，而是一种尊重，给一头老雄狮空间和安静。
甘国阳在场上喧嚣猛烈，常规赛他几乎将贾巴尔的老骨头折腾垮掉。
但场下他很随性平和，不像大部分黑人年轻球员咋咋呼呼，也不会像某些白人那么傲慢，总是用下眼白看人。
他好像是外面瓢泼的雨水，从天而降下的猛烈，可落到地上又化为涓涓细流，汇入了低洼之处。
这种特质吸引了贾巴尔，让他愿意在一个雨天坐下来和甘国阳一起吃饭，哪怕周围人不断投来好奇的目光让人感到有些不适。
贾巴尔回忆起1982年的夏天，他和J博士欧文等人一道去中国进行表演赛。
当时湖人刚刚在总决赛战胜了76人，贾巴尔正好35岁，人们火热的讨论他会不会这时候选择完美退役。
就像比尔-拉塞尔在1969年34岁那年一样，带着冠军和人们的祝福离开这个联盟，开启新的生活。
贾巴尔却没有离开，相反在漫长的休赛期，他精神和肉体都得到了休息，他重新鼓起了前进的斗志。
尤其是在中国时，离开美国社会的喧嚣和繁杂，他在太平洋的彼岸找到了与自己的风格、哲学理念相匹配的社会。
他和中国的巨人韩鹏山对抗，他在穆斯林的餐厅排队吃饭，他还接受了针灸治疗来缓解偏头痛，他觉得好极了。
不过让他感到可惜的是，1983年一场大火席卷了他的家，将一切都烧成了灰烬。
他心爱的东方地毯，职业生涯获得的数不清的奖杯、纪念品，还有他去中国时留念的部分照片都被大火所吞噬。
他记得自己1982年的行程被一些媒体撰写成文章发表在出版物上，上面可能有当时去中国的照片。
可他在波特兰大学图书馆里翻阅了很久，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内容，其中需要的两本还被借走了。
食物上来了，贾巴尔要了一些蔬菜沙拉、熏鱼和牛肉三明治，搭配全麦面包与少量果酱，看起来很清淡。
当开始吃东西时，贾巴尔打破了沉默，道：“桑尼，听说你中国菜做的很好。”
甘国阳正在喝咖啡，听贾巴尔这么一说差点喷出来，妈的怎么都知道我做饭好吃，难道晚上要去我家吃饭？
“一般般，我…我主要做饭给自己吃，别人都吃不惯，我瞎做而已。”甘国阳心想我马上要成NBA第一大厨了。
贾巴尔咬了一口三明治，道：“我已经一个赛季没有吃中餐了，我对谷氨酸钠有轻微的过敏，这会导致我偏头痛，那是过敏引起的肌肉紧张进而牵扯到脑部血管导致血液循环出问题，进而使得头部疼痛不已。医生对我使用了针灸，现在我的偏头痛好多了，不过我很想念中餐独特的味道。”
偏头痛困扰贾巴尔很多年，最严重时会导致他全身肌肉紧张瘫倒在床上无法起身。
这是巨人的阿喀琉斯之踵，去年和凯尔特人的总决赛中，他除了因为场馆炎热不得不吸氧外，偏头痛还发作了六次一直折磨着他。
“独特的味道？那是中餐特别强调的鲜味，就是来自谷氨酸钠，是调味料里味精、酱油都有的元素，鲜味的来源。事实上中餐并不是都要放味精和酱油的，有很多中国菜不需要放味精酱油，一样可以…”
甘国阳说着说着感觉不太对逐渐沉默，贾巴尔用“还说你不会做中国菜”的眼神看着他。
王抚西突然说道：“贾巴尔先生，你前几年是不是去过中国？”
贾巴尔点头，道：“是的，1982年湖人夺冠的时候，有趣的旅途。”
甘国阳听J博士提过这段经历。
王抚西从包里拿出一本影集，翻到其中一页给贾巴尔看，道：“伱看，这些是不是你当时比赛和旅行的照片？”
贾巴尔看了一眼，果然是自己1982年在中国比赛、访问的照片。
他一下兴奋起来，指着照片里的大高个道：“他叫韩，个子和我差不多，是个很有天赋的球员。他下肢力量很好，就是上肢比较弱。阿甘，为什么你会这么强壮，像头野牛。”
甘国阳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些照片，他没想到原来那时候中国球员已经在和世界上最强的中锋对抗，那些篮球先驱已经在为中国篮球走向世界开山铺路。
“我？我是天生神力啊。”甘国阳回道，“而且我非常注重力量训练，冈萨加大学是最早重视力量训练的学校。”
王抚西却说道：“这个球员叫韩鹏山，1983年的时候他因为心脏病发作去世了……资料里提到的…”
贾巴尔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震惊，那时候讯息不发达，中国一个运动员去世的消息自然不会被美国人知晓。
他面容肃穆的摇了摇头，道：“难怪他没有打1984年的奥运会，难怪他没有…”
甘国阳也很惊讶，原来这么一个有天分的球员这么早就去世了，怪不得后来中国球迷大多都不知道他。
气氛变得凝重了一些，不过有了中国行这个话题，贾巴尔打开了话匣子，和甘国阳聊了很多。
“说实话，我喜欢中国，我喜欢看到一个国家，仅仅通过纯粹的意志力、纪律和实践，而非掠夺和战争，在35年的时间内从封建社会转变为20世纪的现代社会。我觉得中国是一个非常自给自足的民族，内敛、强韧、拥有自强不息的精神，它不是像很多人所说的那样墨守成规，而是始终积极大胆的求新求变。”
贾巴尔对中国的评价很高，成长于种族、宗教、文化大冲突年代的他对美国社会带着天然的愤怒，他一度非常憎恨白人，甚至告诉自己肤色稍白的母亲，他讨厌她身上的每一滴白人血液。
可是作为黑人，他又不那么黑，他曾经向《体育画报》坦诚自己的成长经历，结果让很多支持他的黑人球迷大失所望。
因为他不是来自贫民窟，他的童年并不贫穷，生活在安全、舒适的中产社区，他父母双全，父亲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
他的成长环境充斥的不是枪声和警笛声，而是各种各样的音乐，数不清的书籍，从他卧室向外看到的不是穷街陋巷，而是修道院的博物馆。
这不是黑人球迷心中想象的篮球英雄。
1973年已经皈依伊斯兰的他在密尔沃基购买了一栋大房子给教友们生活，结果在1月18日遭到另外一个教派袭击，两名成年人和一个儿童被枪杀，四名儿童在泳池中被溺死，两人受伤。
而这个教派是个黑人教派。
贾巴尔打完了1974年的总决赛，他无法再在密尔沃基生活下去。
他必须离开，他要回加州，去洛杉矶，去离UCLA和约翰-伍登更近的地方。
不过一切没有变得好太多，质疑、嘲讽、谩骂从没有停止过，当他脑子变秃，戴上护目镜时，人们嘲笑他像个螳螂。
10年过去了，直到今年他的偏头痛终于好多了，随着赛季末湖人打出旋风般的进攻，不断拿到胜利，人们慢慢开始欣赏他那亘古不变的勾手，将之称为艺术。
其中或许有大卫-斯特恩的功劳，自从他上台，尖酸刻薄的媒体在变少，大家都变得友好起来。
也有可能和里根有关，和科技发展有关，社会不再那么动荡，冲突不再那么尖锐，人们的言辞变得温柔。
甘国阳听着贾巴尔对自己祖国的叙述，外面的雨在慢慢变小，甘国阳望着窗外道：“我也很想念那里。”
当雨停时，甘国阳开车将贾巴尔送回了酒店，为了家用方便，经销商又送了他一辆福特维多利亚皇冠。
甘国阳本来不想要，奈何人家就是要送，还亲自送到了家门口，他只好收下了。
临别时贾巴尔问甘国阳：“阿甘，听莱利说你每次赛前准备都非常认真和仔细，甚至会用到统计学和高等数学。”
甘国阳一愣，心想莱利这二愣子还真信了，忙点头道：“是啊，所以你们可要小心一点。”
贾巴尔笑了笑，道：“我才不信你。”
第二天，5月15号晚上，纪念体育馆，湖人和开拓者三番战，纪念体育馆满员。
甘国阳改变了第二场的打法，开始凭借自己的力量猪突猛进，在贾巴尔头上狂揽40分。
但贾巴尔同样在进攻端拿下37分，抓下17个篮板球，送出5次封盖，和甘国阳互爆。
而魔术师约翰逊打爆了瓦伦丁，33分19个助攻11个篮板球三双，湖人122:114，8分的优势拿下关键的第三战。
成功将主场优势给抢了回来。
第226章 I slipped
5月16号，NBA官方公布了1984-1985赛季的最佳新秀人选。
甘国阳和迈克尔-乔丹共享了这一殊荣，成为继1971年戴夫-考恩斯和乔夫-皮特里后，第二对同时获得这一荣誉的新秀球员。
甘国阳因此成为美国职业大联盟历史上第一个拿到此类荣誉的亚洲人。
按照当时斯特恩的新规，所有奖项的颁奖礼将于6月24日在旧金山一同进行。
甘国阳中午接到了拉里-弗莱舍的电话，告知了他这一好消息，甘国阳表面看起来很淡定，但还是用力捏了捏拳头。
最佳新秀的分量不如MVP，可MVP每年都有机会获得，最佳新秀就这么一次机会，过了新秀赛季就没有了。
虽然乔丹也拿到了，导致甘国阳没能在这一奖项上和他拉开差距，但起码没有落后。
而且率先进入季后赛这点已经让乔丹不敢接电话。
“6月24日在旧金山的颁奖礼你一定要来，这里也是你的第二故乡，棒极了。”
“那我还能拿到常规赛MVP吗？两个一起拿就更棒了。”
“暂时还不知道，但有些危险。你能拿最佳新秀已经不易了，篮球是体育行业里最开放，最不保守的。当然，伱的表现无可挑剔，最佳新秀实至名归。”
“我知道，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挂了，我要去训练了。”
“还有一件事，夏天的中国行有眉目了，因为伯纳德-金受伤，所以队伍改成开拓者、凯尔特人、76人和湖人。Avia、匡威赞助，中国方面大力支持，到时候开拓者会是主角，你做好准备。”
“没问题。对了，耐克和芝加哥公牛不参加吗？”
“耐克和公牛？他们可是你的对手，他们开拓中国市场比Avia更早，如果让他们去，岂不是滋长了他们的壮大。”
“拉里，我觉得与其和耐克互相对抗，不如既合作又竞争。中国的市场很大，没有人可以垄断，中国行你们不带耐克玩，他们一样能做起来。耐克在中国布局很早，和他们合作可以共享资源，大家一起将市场发展起来。合作共赢才是出路，而不是一切还没做好准备，就互相争斗。迈克尔和我是场上的对手，但场下我们是朋友。我相信中国球迷也会很喜欢迈克尔的。”
拉里-弗莱舍在电话那头思索良久，道：“甘，你的想法比我们更加深远，或许你是对的。我会尝试和Avia、匡威还有耐克再沟通沟通，你好好准备西部决赛吧。”
挂掉电话后，甘国阳下午去训练馆加练，站在球场上继续思考如何应对湖人，不断去模拟想象和湖人对战的各种情况。
现实的局面比想象的局面还要困难，但甘国阳沉下心寻找最优的解法。
他知道系列赛赢下湖人希望渺茫，季后赛湖人和常规赛湖人是两支球队。
魔术师约翰逊这个点开拓者完全无法处理，瓦伦丁三场比赛攻防已经被打自闭了。
可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这不过是一个起点，甘国阳有这个耐心去磨练自己，去寻找湖人的弱点。
5月17号，西部决赛第四战，已经打出了威势的湖人像暴风一般席卷了纪念体育馆，贾巴尔、魔术师约翰逊都是正常发挥。
詹姆斯-沃西和拜伦-斯科特站了出来，两人一内一外，一个拿下27分，一个拿下31分。
拜伦-斯科特三分球3中3，迈克尔-库珀三分球2中2，湖人全场命中6个三分球，127:109，再度大胜开拓者。
总比分来到了3:1，湖人强有力的进攻，超卓的天赋，还有充沛的体能，在比赛中显露出了压倒性优势。
甘国阳虽然拿下了27分15个篮板，范德维奇也得到了21分，但球队整体上的差距，让开拓者几乎没有反抗余地。
来纪念体育馆支持开拓者的球迷都感到绝望了，湖人的确是更强的那个团队，开拓者有种不知道从何下口的困惑。
此时，波士顿凯尔特人已经4:1淘汰了费城76人，顺利杀入了总决赛，在波士顿花园广场虚席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