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 第6节

刘统勋心中一抽,急声:“和尚真这么说了?”

汛兵垂首:“军中无戏言!”

刘统勋给老木递了眼色。老本将灯笼又抬高了些。“打开!”刘统勋道。汛兵张开双臂,画幅赫然展开!刘统勋的眼皮渐渐狂跳起来。老本看着主子,不安地问:“老爷,看到什么了?”刘统勋没做声,惊得一步步后退着。老木看不见画幅上画的是什么,又急问:“老爷,您看到什么了?”刘统勋脸色煞白,惊声:“快把这人赶走!快赶走!”

老木急忙对着汛兵喝道:“刘大人发话了!还不快走!还不快走!”

那汛兵展着画,跪着不动。“走!”刘统勋吼道。

汛兵抬起泪眼:“刘大人真的不收此画?”

“不收!”刘统勋的声音斩钉截铁。

汛兵:“刘大人要是不收,小的就重回黄河边,把画还给和尚!”

刘统勋怒吼:“不要说了!快走!快走!”

汛兵卷起画,将画轴放进竹筒,从地上爬起,对着震惊着的刘统勋作了一揖,然后将竹筒斜扎在背上,翻身上马。马狂奔而去。

刘统勋红着眼,看着汛兵远去,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老木小心地问:“老爷,这画上……画的是……”“住嘴!”刘统勋喝道,“上车!”

他急步朝马车走去。猛地,从胡同口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三三两两的街坊朝一间矮棚子跑去。

那剃头匠也闻声从铺子里出来,向人打听了一下什么,对正要上车的刘统勋喊:“喂!客官!刚才还说着的那个宋大秤,死了!”

刘统勋一愣。

18.宋大秤住的窝棚。

刘统勋推开挤在门边的人群,钻进窝棚。棚里的泥地上放着一盏油灯,火苗儿被寒风吹得乱颤,两块打火石就放在灯盏旁。刘统勋认出,这两块石头就是老本送给这宋老头的。老头躺在床上,僵硬的身上盖着一条破被。刘统勋轻轻掀开被子一角。一根雪白的细辫从破枕上挂了下来。刘统勋托起细辫,在枕边摆好,从地上拾起油灯,举着,望着宋大秤的脸——这是一张瘦骨磷峋的老脸,眼窝深陷,半开着的嘴里没有一颗牙齿。“怎么死的?”刘统勋问门外的人。从人丛中走出一位老者,回道:“刚才还看见他在屋里烧着东西,边烧边胡诌着一句疯话。这不,才一泡尿的工夫,这老头就喝下了老盐卤。”

刘统勋皱紧了眉:“他那句疯话怎么说?”

老者道:“他说,他在给大清国化纸钱儿!”

刘统勋眼皮一跳:“给大清国化纸钱儿?”

“小的亲耳听得,不敢胡言。”

刘统勋猛地意识到什么,低脸朝脚下看去。一只大瓦盆里积满了纸灰,盆里还在冒着一股淡淡的散烟。几页还未烧尽的残纸还隐隐夹在纸灰中。刘统勋弯下腰,伸出手,将这几片残纸拾了起来。他吹去灰烬,借着灯光看了好一会,辨认出纸面上是三个道劲的楷字:治漕策。他心里一紧,急忙蹲下,往灰盆里翻找起来。纸灰腾飞,抓出的全是灰烬。一股哀伤和失望攫紧了刘统勋的心,他站起身,回头望向破床,对着老人摇了摇头,沙声道:“宋大秤!有人说你做过知县,我不敢信。要不,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没有听说过我刘统勋的大名,找我替你扛秤杆呢?这京里京外,谁不知道我刘统勋爱帮人管闲事!……可这会见了你的面,我信了。半个时辰前,你还在路面坐着,拦我的车,要把你的那杆残秤托付给我!……可是我……

唉!你刚才骂对了,我刘统勋,是个有眼无珠之辈!“

风从棚外刮来,纸灰纷飞。刘统勋拂去落在老人脸上的纸灰,又托了托老人的下巴,那半开着的嘴合上了。他看看手中“治漕策”三个残字,又摇了摇头:“这可不该是化给大清国的纸钱儿!——好吧,我办回傻事,用你这三个字,换我一口好棺材吧!”

他转身走出棚子,突然又回过头来。老人的一只手挂在床外,手指拳曲着,显然握着什么东西。他迟疑了一下,走到床边,掰开老人的手指,把东西取了出来,眼皮不由自主地又猛跳起来——取出的是一只乌黑的秤砣!

刘统勋掂着秤砣,想着什么。青筋在他的太阳穴上跳动。

他突然抬起脸,对老木大声道:“快快上车!追上黄河汛兵!”

19.街面上。

刘统勋的马车在狂奔。老木重重地打鞭。刘统勋的脸探在车窗外,不停地喊:“快!快!”马蹄在石板路上打起火星儿。

20.一条长长的胡同。

马车在穿过胡同。

车上的羊角戳灯颇得大动,灯罩儿呕嘟一声碎了。

21.永定门高阔的城门。

马车飞快从城门里驶出来。刘统勋张望着,一脸急色。

22.深长的刘府胡同。

马蹄疲惫地击着石板路,车轮缓重碾动着。车窗内,刘统勋一脸沮丧,马蹄声碎。马车终于在刘府门前停住,刘统勋打帘下马。

突然,他的脸上露出了惊色:府门的台阶上,跪着那个黄河汛兵!汛兵手中高高托举着那幅长轴!

定格。

第2集

1.养心殿寝宫。夜。

炭火通红。一只烧得红红的白云铜炭盆搁在廊外,炉沿上摆着几块大卵石。御前老太监张六德弯着腰,把烘烤得极烫的卵石一块块用火钳子夹着,裹在棉笼内,[奇/书/网-整.理'-提=.供]小心翼翼地捧着,走进寝宫,将棉笼塞入滚龙锦被。

张六德回过身,垂着身子道:“万岁爷,被窝暖上了。”

小太监李小山在榻旁“噗哧”笑了一声。张六德听得笑声,抬起脸来,这才发现乾隆不在房里,忙问:“李小山,主子呢?”

李小山长着一张机机灵灵的孩儿脸,笑道:“回张公公话,我也纳闷着呢,怎么一转眼,主子就不见了呢?”

张六德:“刚才谁来过了?”

李小山:“张廷玉相爷来见过主子。”

张六德:“张相爷对主子说些什么了?”

李小山:“张相爷说,黄河水傍晚时分已经送到大内。”

张六德叹了声,道:“看来,主子今晚上是不睡了,准是要连夜称水。”李小山道:“不会吧?快到于时了……”话音未落,深宫内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爆竹声:嘭——!

张六德和李小山都吓了一跳。

2.通往上书房的御道。

一只年轻的手握着一支爆竹,药捻子噬噬地喷着火。爆竹猛地一纵,直蹿过高高的宫檐,在夜空中炸开。嘭——!在这皇城的深夜听这爆竹声,响得竟是如此惊心动魄!

放爆竹的是二十六岁的年轻皇帝乾隆。乾隆快步走着,边走边放,显得兴致勃勃,一路上又连着爆响了三声。跟在身后的是内阁总理大臣张廷玉和几个内廷太监,他们显然有些跟不上乾隆的步子,走得气喘嘘嘘的。三朝老臣张廷王身材不高,左手患有手颤毛病,一边喘着大气,一边颤着手,说道:“皇上,让奴才替您放吧!

要是伤着了皇上的手,奴才可是死有余辜了!“

乾隆穿着一身便服,戴着圆结顶便帽,清秀圆润的脸上闪着一对晶莹生辉的眸子,显得英气逼人。他从太监手中又要过一支爆竹,边点上火边笑道:“衡臣,这放爆竹叫大起的主意,可是你出的!要是朕的手真的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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