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 第140节

小梳子双臂一抱:“说吧,当上什么了?”

许三金:“走,前头就是许爷住的客店;回店里再说!”

15.客店外。

小梳子跟在许三金后头,问:“你说,那碗店的洪掌柜,死就死了呗,怎么连这满店的碗都打碎了呢?”许三金笑:“这也不明白,你想想,连饭都没得吃了,还留着碗干什么?”小梳子:“你变聪明了!”许三金:“许爷本来就不笨!”

16.店屋内。

小梳子跟着许三金推门进来,果然看见店小二笔直地站着,手里拎着一身官袍。

许三金赏了店小二几个铜子,将袍子往身上一穿,红翎帽往头上一戴,笑着问:“信了不?”小梳子伸出手,用手指捏捏袍上的绣兽:“不会是你自己染的画的吧?”

许三金打掉小梳子的手:“什么话!这可是正经的官袍!”小梳子:“说吧,当上什么了?”许三金:“还记得你给米少爷出的那个主意么?”小梳子:“什么主意?”

许三金:“你让米少爷上酒楼去看那些当官的喝酒,猫边上听人家说些什么话,听到有人要托着办事儿,就往那官员的宅门口躲着去,把那送礼的给喊住了,记下那送的东西,记下日子时辰,再记下个名字,等着把事儿积多了,就找那官员,对他说,您老大人的事儿全在我的纸儿上记着,要不要替您给清流言官们捎个信哪?

那官员不信,就给说上几件事儿,把他的脸给吓白了,就说,您大人自己看着办吧,要不,你就会同某某大人、某某要臣,给在下捐个官做做,也算是交个朋友了,往后呀……“

“别说了!”小梳子:“这主意是我出的!怎么,米少爷自己没干,让你干了?”

许三金:“这是米少爷成全我!”小梳子:“米少爷为什么自己不干?”许三金:“这下三烂的活儿,米少爷能干么?”小梳子笑了:“其实,这主意也不是我小梳子想出来的,是我听剃头的人说的!——怎么,有人真给你捐上官了?”

“这还假?”许三金拍着袍子,“货真价实!许爷如今当上河道营把总了!”

小梳子笑:“真有出息,怎么不当个藩库的把总啊,没事的时候,偷几个官银元宝玩玩!”许三金:“我可是听了米少爷的话,才让人给捐上这个官的!”

小梳子:“不会吧?”

许三金:“我没骗你!米大人说,要我当个河道官,把替我捐官的那些人没办成的事,给办了!”小梳子笑起来:“那你还不快去找米少爷!他那儿,正缺人手哩!你去了,他准让你吃上香馍馍!”

许三金:“香馍馍?”小梳子:“对!不过是用糠拌着河泥做的!”

17·街上。

小梳子摊着手心的“洪”字,向路人打听着什么。路人摇头。小梳子失望地走开,突然回头大声骂:“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替你们开仓放赈的!”看看没有人理会自己,小梳子挂下了脸,又往前走去,摊着手心问了起来。

18.洪府大门外。

小梳子看着手心的字走来。府门的灯笼上一个大大的“洪”字。

小梳子笑了,正要奔上台阶,便听得门轰的一声响,走出几位官员来。小梳子急忙躲到石狮后头,探着头张着。从大门内出来的是卢焯。“卢大人?”小梳子差点叫起来,急忙捂住嘴。

送卢伸出门的是个大腹便便的红脸膛老头,脸上堆着笑,拱着手道:“卢大人三番五次光临寒舍,洪某不胜惶恐!”

卢焯也拱了拱手:“如今遍地饿殍,流民塞路,卢某身为浙江巡抚,深感不安哪!所言捐粮之事,还望洪先生鼎力相助!捐粮之后,本大人亲自为洪先生在西湖边立一块功德碑!”

洪先生:“好说!好说!洪某定当勉力!”

卢焯:“那就告辞了!本官在巡抚衙门等你的好消息了!”

洪先生:“不敢!不敢!待洪某去仓房看看,若是确有存粮,一定全部捐出!”

卢傅抱拳:“卢某在此先谢过洪先生了!”说罢,卢焯给洪先生鞠了一躬,走向自己的轿子。

小梳子从石狮后问了出来,见轿子匆匆抬走,便奔上台阶,对着正欲关闭的大门喊:“洪先生!洪先生!”

洪先生回头:“什么人?”

小梳子刚要开口,洪先生重重地对左右家丁骂了句:“怎么,连乞丐也管不住了?”几个家了不由分说,一把架着小梳子就往台阶下扔去。小梳子重重地摔在地上。洪府的大门又轰的一声关上。

小梳子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对着黑漆大门狠狠啐了一口,大声骂道:“洪胖子!小心有人把你也当菜人吃了!”

她一脸懊丧地向一条弄堂走去,踢得地上沙石飞扬。

19.巡抚衙门外。夜。

马蹄声急响,在衙门前停住。米河翻身下马,向衙门大门内急步走去。

衙门司官已在等着,见了米河,手一让:“卢大人让米大人先去西厢房等着。”

米河:“卢大人不是有急事传我来见么,他人呢?”那司官:“卢大人在茅房里。”

米河似乎明白了什么:“多少时辰了?”那司官:“有一个时辰了!”米河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瓷瓶:“这是高大人让我交给卢大人的菜油,给卢大人送到茅房去,告诉卢大人,手指沾着油抠,或许能解下手来。”那司官接过油:“下官这就送去!”

匆匆走了。

20.衙门西厢房。夜。

米河在房里不安地走着。门推开了,卢焯走了进来,笑道:“你可让本官痛快一回了!吃了那河泥拌的糠饼子,这肚里就像结成石头了,怎么也拉不下屎来,要不是用上你送来的菜油,这会儿怕是还在蹲着哩!——坐,坐!”米河站着没动:“卢大人深夜传我来见,必有大事!”卢焯的脸上泛着浮肿的光亮:“米河,流民日增哪!”米河:“我从处州一路骑马过来,都看见了!”“不,”卢焯摆摆手,“我说的是你们米镇!”米河一惊:“米镇的人也都汇人流民了?”卢烨:“不仅是米镇,嘉兴、湖州、长兴一带的灾民,也都在向杭州拥来卢米河松开紧扣的衣领,声音沉重:”这么说,流民所过之处,更是一片狼藉?“卢焯:”据各县急报,这些已陷绝境的流民,如过境之蝗,越汇越多,若是不立即拦阻,一旦拥入杭州城内,与城内现有的流民聚成一团,那么,这杭州城也就该彻底毁了!可要知道,人饿急了,是什么事也做得出来的!“

米河:“流民已成江河之势,该怎么去拦阻呢?”

卢焯:“是啊,我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办法了!唯一能将流民阻于杭州城外的办法,就是拿出粮食来让他们吃。可是,朝廷的赈粮还刚从通州启程,因运河水枯而不能行船,只能靠车拉驴送,一日也行不得几十里路。”

米河:“我已接到驿报,最快能送到的赈粮,也得在三天之后!”

卢焯:“三天之后,这杭州城里,怕已是一片废墟了!对了,皇上已有六百里加急谕旨下来!”

“皇上怎么说?”米河急声问。卢焯:“皇上说,若是流民成匪,再行驱散就晚了!要各省巡抚会同总督大人将拦阻流民之事当做头等大事,不可因稍有懈怠而酿成天下大乱之局面!”米河:“火已成势,再灭也就难了!——卢大人,此事让米河去办吧!三天之内,不让流民进城!”

“不,这事你办不了!”卢焯目光黯淡了一下。

米河:“为什么?”

卢焯:“因为我还没有把皇上的一句话告诉你!”

米河:“皇上还有什么话?”

卢坤迟疑了一下:“皇上说,若是流民拥人杭州,浙江衙门官员无一人可免死罪!”米河的脸白了:“这么说,城门若是被打开,杭州城里就无官可活了?”卢焯点点头。

米河急声:“刀已及颈之时卢大人还信不过我米河?”

“不要说了!”卢焯将门窗关上,低声:“本大人要保全你!”

“保全我?”米河一惊。卢焯:“对!保全你!——米河,你如今是刑部主事,并非浙江官员!我让你押解几名重犯去北京交差,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从浙江脱身了!——明白我的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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