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周围，稀稀拉拉地站着十几个看客。他们的眼中或是呆滞，或是看戏，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不过是在那颗好似在发光的脑袋上而已。
“同时，这也是在警醒我们，要……”老人注意到了逐渐走近的弗里德曼，声音戛然而止，“呃！各位亲爱的信徒们，今天的传授就到此为止，请各位不要忘记每日的祈祷与感恩，我们明天再见！”
说着，老人将书夹在了腋下，用了好大的精力才从木箱上爬了下来，人们在一旁观看完老人最后的退场表演后，才意兴阑珊地一哄而散。
“这边来。”老人走向弗里德曼，在经过对方身边时，用几乎耳语的声音说道，随即便自顾自地挤过人群，独自离去。
弗里德曼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在追随对方绕过两三个街道后，停在了一栋看起来就像要塌掉的平房前。
老人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门，示意弗里德曼进来。弗里德曼望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什么跟踪者后，方才步入屋内。
刚一进屋，老人便随意地抬起一根手指来，用法术点燃了屋子中央的木柴。接着，他从墙边拿起一只生锈的水壶，往里面塞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草料，架在了柴火上。
事毕，老人向后蹲坐在草垫上，用手迎向另一个草垫，向弗里德曼道：“请坐吧，拉森大人。”
弗里德曼顺从地坐了上去，杂乱的枯草穿透他的厚羊毛裤，无情地扎在了屁股上。
“好久不见了，潘森大人。”弗里德曼问候道。
“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大人了。”被称作为潘森的老人敞开双手道，“看看周围，再看看我，不过是个老乞丐而已。”
“我对您的处境感到十分抱歉，”弗里德曼语气真诚道，“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到您的吗？”
“别太在意，我只是调侃一下我自己罢了。事实上，我现在过得很舒坦。”潘森和蔼地笑道，“比穿着教袍，坐在冰冷的高椅上可舒坦太多了。”
弗里德曼颇为敬佩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老人——诺鲁阿德.潘森。他是摩根的最后一任国家大主教，也是在弗里德曼的骑士入职礼上为他主持仪式的人。他曾给予过弗里德曼许多具有启迪性的指引，既是弗里德曼的友人，也是弗里德曼的老师。
在威尔格弗国王强行取缔教会后，潘森主教气愤地拒绝了为其在宫廷中提供的职位，并且变卖掉自己全部的家产，搬到了底城区。
不若其他暗中成立“影子教会”的同僚们，潘森主教选择走上街头，公开向底城区的人们继续传教，希望以一己之力维持西明神的信仰。但这一举动无疑是杯水车薪，光是看看那些看客们的眼神，弗里德曼就为他感到心痛。
“倒是你，”潘森的表情变得十分担忧，“现在可不是个好时候，斯特洛韦尔的人到处都是，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回到摩根？”
“为了完成我的主人交给我任务。”
“啊……是那两位自称为谕者的年轻人吗？”潘森微微向后仰去，抬眼望着半空道，“我听说过不少关于他们的事迹。我真希望我能见见他们，或许，他们真的是诸神所选择的人。”
“我相信会有机会的，就在不久以后。”弗里德曼诚恳道，“现在，时间紧迫，我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
第271章 诸神联络专线
“与……与神明对话！？”在听到弗里德曼的请求后，潘森差一点没晕过去。
“我听说您年轻时曾收到神明的回应，也正是因此而成为主教的。”弗里德曼解释道。
“那是谣传。我接过诸神赋予的权柄，担起神圣的职责，完全是依凭自身的信仰。”潘森断然否定，短暂的犹豫后，又补充道：
“好吧，我确实曾收到了神明的回应，但那远称不上是对话。那是在我25岁那年，正值人生的迷茫期。我三天三夜不进食，不入寝，不间断地祷告，想要求得神的启示。就在我快要因极度劳累而瘫倒时，我的启示纸上浮现出了一行字。”
“是什么字？”弗里德曼迫不及待地问道。
“呃……是‘你该休息了，孩子’。”
“……”
两人沉默地望着中间熊熊燃烧的火焰，挂在上方的水壶正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抱歉，让您失望了。”潘森道。
弗里德曼感到十分不甘心。毕竟，这是他目前所知的，能最快联系上奥古斯都大人的方法。
“虽然这么说有些强人所难，但您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与神明建立沟通吗？”弗里德曼问道。
“方法是有的。倒不如说，所有的仪式最终都是为了与神沟通。当然，其中也有一些更具目的性，比如所谓的通灵仪式，也就是脱离物质态，在精神态上感受诸神的存在。”潘森回答道，随即叹了口气。
“不过，妄想以凡人的头脑直接沟通神明，未免太过疯狂。伟大的意志向来不会轻易作出回应。即使是那些负责传抄西明史诗的人，甚至是有权直接接收神谕的十二位教宗，也难以主动与神明建立联系，无非是被动地接受指示，再加以执行。况且，那些还都是为诸神所熟悉的人。”
“为诸神所熟悉的人……”弗里德曼念叨着潘森的话，“就是这个！”
“嗯？”
——没错，为诸神所熟悉的人，弗里德曼难道不算其中之一吗？
“潘森大人，”弗里德曼急切地向前探身，抱起对方的手道，“可否请您帮我主持通灵仪式？”
“唔……仪式本身的流程并不难，甚至那些圣仪器都是不必要的。关键还是在于内心……告诉我，”潘森严肃地盯着弗里德曼，问道，“您这么急切地想要联络神明，是否是处于纯洁、高尚的目的？”
“关于这一点，我可以用自己的荣誉和性命来担保。”弗里德曼诚恳地回答道。
“那样便好。”潘森转变为一副慈祥的笑眉，缓缓地站起身来，将弗里德曼带向了墙边的祷告台。
“但我还是要提醒您，您的诉求不一定会被诸神收到。即使为诸神所听见了，诸神也有可能不作出回应——或者说——基本不可能作出回应。”潘森一边清理着桌面的，将一张启示纸恭敬地放在台子的中央，一边对弗里德曼说道。
弗里德曼没有做出回应，而是默默地望着老人佝偻的背影。
将最基本的东西布置好后，潘森将两张草席端正地放在台前，示意弗里德曼与自己一起跪上前去。
“据说，神明之间的交流并不依靠口舌，而是直接以精神传达信息。祂们有自己的方式，能够随意地支配精神态的世界。那是一种极其复杂、超绝的技巧，即使是人类中最为顶尖的修行者，也不过能探知到其中的分毫真理罢了。”
潘森一边抚平自己那件破旧的衣服，一边解释道。
“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保持一颗恭敬、忠实的心，并以此呼唤诸神，让祂们听到我们的声音。现在，跟我一起做。”
潘森收拢双手，摆出了西明教会的祷告手势，弗里德曼也照着他的样子，虔诚合眼，以手抵心。
“我将引导您进入精神态的世界，但记住，这只是一张通信证。接下来，您需要依凭自己的力量，让诸神听到您的声音。”
说完后，潘森便不再发话，而是专注于塑造自己的精神力。
弗里德曼能够明确地感受到那股涌动而起的无形之力，那是魔力的汇聚与交错。无数的魔力冲入脑海，激发了最深层次的意识。他感觉自己仿佛荡漾在无穷无尽的宇宙当中，在那里，千变万化的光点如同是璀璨的耀明星海，在缠绕、碰撞中建立起彼此的联系——那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万千生灵的意志。
弗里德曼收紧自己的心神，避免被那些光点所干扰，他将内心塑造为最虔诚的姿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
——我以此卑微的灵魂，呼唤您的名字，至高的存在，奥古斯都。
——我以此卑微的灵魂，呼唤您的名字，至高的存在，奥古斯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