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伏妖传 第535节

“喝酒……”傻子笑嘻嘻的,刺溜吸了吸鼻涕,突然就挤眉弄眼的朝我身边凑了凑,说道:“新娘子……新娘子……”

“新娘子怎么了?”

“新娘子以前……以前是个疯子……”

“你说什么!?”我一下就皱起了眉头,秀秀小时候的事,村子里没人知道,但傻子突然就这样说,我顿时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新娘子……以前是个疯子……”

“你听谁说的!?”我一把揪住傻子的衣领,但我是练功夫的人,力气很大,自己觉得没用力,傻子却受不住了,哇哇的开始哭。他一哭,我唯恐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赶紧松开手。

我一松手,傻子拔脚就跑。打谷场到处都是村里的人,我也不能追着傻子乱跑。

看着傻子的背影,我定下心神,傻子就在村里住着,跑也跑不掉,等婚事过了,我再找机会暗中问问傻子。

一场酒席喝完,我带着应龙他们回家,几个好朋友早就到了,等着我回来痛饮一番。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我百感交集。算算时间,从我当年第一次踏上河滩江湖路,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多东西都变了,唯独不变的,就是这些老朋友。

老药更显老了,这几年完全就靠着那些天材地宝之类的灵药掉命,过一天算一天,黄三儿的脸上都是皱纹,也开始做些正经的生意,不死道人和小黄的名声依然很臭,专门河滩那些为富不仁的豪门大户作对,孙世勇这样的七门兄弟,常年在外行走奔波,只不过四十多岁,看着却好像五十开外的样子……

“老六,日子过的怎么这么快。”老药老的连酒杯都快拿不动了,眯着眼睛,唯恐把杯子掉到地上:“当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只是十几岁,这一眨眼的功夫,你儿子都二十出头了……”

“大侄子长的真是俊朗,侄媳妇也眉清目秀,老六,将来抱孙子的时候,咱们还得聚一聚。”

“我们几个来的匆忙,大伙商量了一下,凑了点份子,不要嫌少。”不死道人一手抓着半只烧鸡猛啃,一手在怀里胡乱一抓,哗啦啦的掏出一大把七零八碎的物件,有散碎的黄金和白银,有现大洋,还有各类首饰:“老六,拿去给孩子,要是不够,我跟小黄再去拾掇点。”

江湖朋友,没有花言巧语,说话虽糙,可句句都是掏心窝的话。我又高兴,又有些难过,跟众人推杯换盏,直喝到午夜时分。

这么多年,这一次我没有任何顾虑,敞开了怀的喝。或许是酒喝的过量,紧闭了许久许久的心门,自己打开了。我倒了满满一杯酒,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应龙终于成家立业,他娘如果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我们又喝了半个时辰,可谁都不愿散去,黄三儿嚷嚷着继续喝。我的确喝的过量了,头脑昏昏沉沉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心毫无来由的紧了紧,就好像被一根针给扎了一下似的。本就昏沉的脑袋,乱成了一锅粥。

我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想到河滩去看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不能控制。

“你们先喝着,我出去解手。”我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对他们几个人说道:“屋角还有两坛子老白汾……都是应龙十来岁的时候……我存下的……你们都打开……”

我交代完了,一个人出了院门。夜里的风很凉,但是吹在身上,燥热的心好像平缓了一点。

可是,那种毫无来由的感觉,却像是一道催命符,催着我朝河滩那边走。我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出村子,虽然喝了酒,但这么多年打熬的根基仍在,我越跑越快,几里地的路,不多久就跑到了。

河滩上的风一阵接着一阵,我跑到了河滩,又朝着河边跑去。酒劲儿没有过去,眼前眩晕不断,但是,当我跑到河边的那一瞬间,一道孤零零,又干瘦如柴的身影,立刻映入眼帘。

那道身影站在一口石棺里,仿佛一截没有生命的枯木。

这一刻,我的眼神骤然明亮了,充斥在心口的酒意,仿佛也随着河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道身影,我不会看错,即便相隔再远,我也不会看错。那是庞独,一定是他。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没有见过庞独,如今猛然看到他,我好像呆了,整个人也变成了一截干枯的木头,不会想,不会动。

“哥……”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喃喃的喊了一声,这一刻,我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回到了自己刚刚踏上河滩的岁月,不顾一切的拔脚就朝着庞独跑过去。

我总以为,因为庞狗子那件事,庞独和我彻底恩断义绝,可现在的事情是明摆着的,他没有忘记和我的兄弟之情,应龙成亲了,庞独用自己的方式,来到小盘河河道,他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通知我,或许,他只想在这里停一停,看一看,尽尽自己的那份心。

我一口气奔到了浅水边,可是不等我下水,站在石棺里的庞独骤然一挥手,示意我不要再朝前走了。

两个人距离一近,我看的更清楚。二十年岁月沧桑,庞独的头发,彻底的白了,他的脸庞被晒成了深深的古铜色,本就干瘦的身躯,现在变的皮包骨头,脸上的皱纹千沟万壑。

“哥!我是老六!”我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和当年十几岁时一样,放声大哭起来:“哥,二十年没有见你,我想你!!!”

第七百二十一章 不能再问

我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喊,希望庞独能给我一点回应。我的眼泪在不停的流淌,话语哽咽,喊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庞独还是默默的站在那边,他一定能听到我的话,可是,他就好像石化了似的,一动不动。

河风吹动着庞独一头斑白的头发,此刻的他,如同在这条大河中孤独的漂流了一百年。我的视线模糊了,不知道是消散的酒意重新涌上心头,还是此情此景让我意识错乱,我突然看见了二十多年前,我初见庞独时的那一幕。

那时的我,正当少年,那时的庞独,也正意气风发。可不管是那时的我,还是那时的他,或许都料想不到,二十多年之后,我们彼此都会变了模样。

“哥,你上岸来,今天是应龙成亲的日子……”我想庞独想的苦,强忍着眼泪,几乎带着哭腔央求道:“你来喝一杯酒……”

可庞独还是不说话,又默默的站了片刻,他脚下的石棺贴着水面开始后退,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漂到了远处的河面上。

我一下子站起身,挣扎着朝水中扑去,我的水性好,村子里的人都说,小盘河的老六是鲤鱼精转世的,水性出神入化。可再出众的水性,也追不上那口石棺,追不上庞独。

他渐渐的漂远了,我能看到的,似乎只有他的背影,还有那一头随着河风不断飞舞的白发。

七门的庞家,一门忠烈,言出必行。庞独失去了独子,心灰意冷,再也不想上岸,再也不想和七门的人打交道。我知道,他一定是死心了,可他说的话,还是字字如山。这二十多年时间里,镇河的人早就该更换了,但庞独没有找人替换他,即便孙世勇求他,叫七门别的人来接班儿,庞独也不肯。

他失去了太多太多,已经没有什么可再失去,或许他早已把这条大河,当成了自己的归宿。

我在水中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庞独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回过神。庞独既然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我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小盘河,黄三儿他们还在喝酒,谁都不知道我去干什么了,谁都不知道,那个孤独的镇河人,心中比我还苦。

应龙的婚事之后,黄三儿他们络绎离开,日子又恢复了平静。我专门把正屋让给了应龙和秀秀,自己搬到院子里一个原来当做柴房的小屋中。

等到过了几天,我暗中去找傻子,想要问问他,关于秀秀的事情,到底是谁告诉他的。傻子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二十好几的人了,成天傻不愣登的,什么活也不会跟干,全靠爹娘养活。前两年,傻子的爹得病死了,傻子的娘再也养活不了他,也离开了小盘河,傻子就靠着在左邻右舍家乞讨糊口。我去傍晚去傻子家的,为的就是避人耳目,但傻子不在家,估计跑到谁家蹭饭去了。

又等了有半个时辰,傻子才一颠一颠的跑了回来。等他跑近了,我从藏身的地方挺身而去,一把揪住了傻子的衣领,傻子刚要叫,被我捂着嘴巴拖到了屋后。

“我问你,是谁跟你说,新娘子以前是个疯子的?”

“唔……唔……”傻子被吓坏了,两只眼睛瞪的很大,因为嘴巴被捂着,也说不出话,只能呜呜的叫个不停。

“不要乱叫,好好的和我说了,我给你糖吃。”我慢慢的松开了手,对傻子说道:“你要想吃糖,就老老实实的跟我说实话,明白了吗?”

“嗯嗯!!!”傻子有点怕我,忙不迭的点头,刺溜着鼻涕,吭吭哧哧的说道:“有人和我说……新娘子以前是疯子……”

“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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