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赶尸人 第507节

我一手提着水杯,另一手夹着公文包,在村民那里问明了路,往村长家赶去,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此时正门口劈柴呢,见我上门,过来招呼。

我撒谎说是县里的工作人员,因为耽误了时间,想要村长家住一晚!我将此前买的山菇拿了出来,当做礼物送给村长,村长憨厚地笑着,说多个人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根本不叫事儿!

村长收起了斧子,陪我在堂屋聊天。

不一会儿,饭菜都上来了,热腾腾,香喷喷,闻上一口,顿时感觉胃里长了一只手,要从喉咙里伸出来抓食物一样。也难怪,从岑城出发被宁夏催着就一直匆匆忙忙的。

一整天都要赶路,什么也没吃。

不对,也不是什么都没吃,倒是抽了两口烟,不过烟管什么用啊!

为了不失态,我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文雅一些,虽然如此,电饭煲里的饭也有一少半是我一个人吃的,我颇有些不好意思,又给村长家的孙儿塞了一百块的红包。

村长老婆见我那么大方,原本繃着的脸也露出了笑容,在饭毕还摆了一盘五香瓜子出来。

一边磕着瓜子,我开口问道:“叔啊,这里是小灌村么?”

村长点头道:“对的,这里是小灌村!”

我皱眉说道:“名字很熟悉,不过我这是第一次来,对了,我妈跟我说过,她有个同学也是小灌村的,名字好像叫张仙月,小灌村里有这个人吗?”

“张仙月,你说张仙月啊!”村长点燃了一支旱烟,抽了一口,叹息道:“有的!”

村长不似其它人那么顾及别人的感受,吸的旱烟比其它烟的味道要浓上一倍,他也没有客气一句,吐出第一口烟气,就让我咳个不停,村长看了我一眼“小陈啊,你这是感冒了吧?”

可能在他看来,他旱烟不可能呛到人,烟味那么美妙,怎么可能呛到人呢!

那么,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我着凉了。

此时的我,也懒得与村长计较这些,伸手将烟气拨开,我问道:“叔,你叹什么气啊?是不是张仙月阿姨嫁得太远,你很久没有见到了?”

村长又是一声叹息:“小陈啊,我跟你说,你的张阿姨要是嫁人了我倒是欣慰了……”

“怎么地,难道她出家了?”我疑问。脑海里顿时出现了灭绝师太的形象。

村长苦笑着摇头道:“她要是出了家,我也不至于叹息,虽然青灯古佛的生活凄苦了一些,却总算是活着啊!”

我惊问道:“叔,你的意思是说,这位张阿姨,已经不在人世了?”

“是啊,已经快二十年了!”村长吐出的烟气,让整个房间都烟雾弥漫。

村长磕了磕烟灰,看了我一眼道:“如果仙月还活着啊,孩子估计也与你差不多大了!”

村长似乎颇多感慨,其实也不难理解,看村长的年龄,应该与这位张仙月是同时期的人,那个时候,大学录取率极低,一个镇子十多个村,能够录取两三个大学生就不错了!

试想一下,在这样的前提下,张仙月在小灌村是什么样的存在?

肯定是男男女女们仰慕的对像,别说是小灌村,估计周边几个村都响遍了张仙月的芳名,她就是广大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看得出来,村长也曾经喜欢过她,也因为如此,对于张仙月之死痛惜不已!

我将瓜子壳扔进垃圾桶,又拍了拍手,看向村长道:“张阿姨,她怎么死的啊……”

“淹死的!”在说出这三个字时,村长的神情黯了黯。

村长告诉我,张仙月的家境很不好,她的妈妈是家里的独女,长得很漂亮,所谓一家女百家求嘛,张仙月妈妈年轻的时候很多人追,而他最终选择了一个上山下乡来的城里人。

两人好上没多久,就赶上了知青返城潮,张仙月的爸爸要回去,让张仙月的妈妈跟他一起回去,做为独女,张仙月的妈妈怎么能够丢弃自己的父母呢?因此就没有答应。

而后是张仙月的出生,她是双胞胎,还有个姐姐,当时分给张仙月的父亲了,离开小灌村的时候还没有起名字,因此也不知道叫啥。张仙月的妈妈生了孩子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

而张仙月的爸爸回城没多久就经人介绍与同单位的女子结婚了,可能是身体确实不好,也可能是太难过了,张仙月的妈妈没有撑过张仙月出生的那个冬天……

张仙月是他的爷爷奶奶养大的。

但是爷爷奶奶的寿数也有尽时,在张仙月考上大学的当年,老两口就相继辞世了,张仙月大学的学费,还是村长父亲的号召之下,由全村人募捐而来的。

村长的父亲很喜欢张仙月,想将他娶做儿媳妇,但是村长自己却知道,自己只是村里的牛,而张仙月是枝头的凤,她迟早会飞出去的,因此,他尽他所能帮助她,呵护她,却不管有丝毫逾礼的想法!

张仙月对乡亲们的厚爱十分感激,她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上山拾野山菇,下河捡河贝河蟹,然后每一家每一家去送,临上学的前两天,几乎将全村人都送了一个遍,就剩下村长家没送了。

村长胡文战反而很高兴,因为这表示张仙月拿自己当做最亲近的人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的经历,你欠了别人钱,总是先还比较疏远的朋友,而亲近之人反而最后再还,因为亲近之人会宽容和理解你,而普通朋友未必能够做到这一点。

这一天张仙月跟胡文战说她要到灌水的下游去,因为听说下游的蟹特别的肥,她要抓上几斤蟹送给他!

第722章:府有余庆

下游河水深,村长本来想跟着去的,但是被张仙月拒绝了。

张仙月跟他说如果他也帮忙去抓蟹就不算是她送他们家的了,既然是她送他们肥蟹,就应该自己一只一只抓来,这样才显得虔诚。

村长见张仙月那么坚持,也只好作罢了,他嘱咐张仙月凡事小心一些,便随同父亲去镇上赶集去了,他们家种了有几亩糯包谷,而卖包谷的时间只有几天,过了那几天,包谷就老了,没有人要了。

村长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清早,他的父母就租来了一辆小货车,一家人忙活了四五十分钟,将小货车塞得满满当当,连顶棚都堆了好几袋糯包谷。

由于村长家的糯包谷个头大,上市早,卖得很好,连着包谷芯卖一毛钱一斤,卖了六七百块,为此村长的父亲难得地奢侈了一把,砍了两斤牛肉一条大草鱼,还称了一公斤酥糖。

临上车的时候村长父亲拍了拍村长的肩膀,让他呆会儿回家就去找张仙月,让她来家里吃饭,村长胡文战巴不得呢,车子一停,就像是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灌河的下游地势平坦,河面也变宽了一倍也不止,河水有深有浅,浅的地方没不到膝盖,深的地方谁也不知道有多深,胡文战在河岸上欢快地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呼唤着张仙月的名字。

胡文战沿河找了四五里路,也没有找到张仙月。

他估摸着张仙月已经回去了,匆匆往回赶,但是张仙月家里无人回应,她的邻居也说她没有回来,胡文战心慌意乱,连饭都没来得及回家去吃,又来到了灌河边。

他沿河一边询问两岸的居民,一边寻找张仙月可能留下来的蛛丝马迹,一直到明月挂上中天,胡文战的父亲才将几近魔怔的胡文战找到,胡文战的父亲一巴掌甩在胡文战的脸上“小混蛋,你被鬼打墙了吗?我让你叫仙月去家里吃饭,你在河边转来转去干嘛呢?”

见到父亲,胡文战憋着一口气终于散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父亲的腿哭泣道:“爸,仙月她,仙月她不见了……”

胡文战的父亲听胡文战这么一说,脸色变了,揪住胡文战的衣领道:“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胡文战将寻找张仙月的过程说了一遍,胡文战的父亲又是一巴掌抽在了胡文战的脑袋上:“你这脑袋里装的是豆腐脑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和我说?”

父子两人沿着河岸一直找到第二天早上,到了第二天,他们又租了一艘船,沿河打捞,一直到第三天的下午,张仙月的尸体才从水底浮出来,她的手里仍然紧紧地握住一只网兜,网兜里满满一网兜的螃蟹。

螃蟹虽然饿了两三天,却仍旧是活蹦乱跳的,而人却已经死去多时,身体都泡大一倍了。胡文战的父亲气得一脚将胡文战踢到了水里,说张仙月是二十年来村里唯一出的一个大学生,在古代那就是解元,离状元就一步之遥,是文曲星,命是很精贵的,十个胡文战也抵不上,又将一网兜的螃蟹都砸成了一瘫稀泥,这才背着张仙月的尸体,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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