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神秘学使用指南 第242节

  他们不像大长老,记不住西方的发音。

  林安思索片刻,说:“你们私底下可以叫我‘林’。”

  此处的林是班图语发音的“森林”,和中文完全不同。

  “林,我记住了。”米苏鲁认真地说,“林,你想知道‘伐木者’吗?”

  “听听吧,好歹是斑狮的传承。”

  “从小到大,祖母经常把这个故事讲给我们兄弟姐妹听。说是斑狮部落曾经居住于一棵棕榈树下,‘Ommumbolombonga’,婴儿从祂的的怀抱中降生。”

  “棕榈树共有两个头,一侧是女性,另一侧则是留着胡子的男人。从女性叶片中诞生的婴儿懦弱,但温柔;从男性叶片中诞生的婴儿暴力,但善于狩猎,而婚姻是两者再次团聚的象征。”

  “直到有一天,一个皮肤比我们更白,黑发黑眼的年轻人到来,他最初隐藏于黑暗,以阴险、狡诈而雷厉风行的方式,袭击了和我们共同居住的九十九个部落。”

  “年轻人从不留活口,血水如小溪般在帐篷间蜿蜒流淌,小水坑里的尸体随处可见,他制造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屠杀,还砍断了生养我们的棕榈树,故而被称为‘伐木者’。”

  “据说斑狮是伐木者第一百个造访的部落,不知为何,他唯独没有对我们下手,居然任由我们离开,躲进这片雨林,直到现在。”

  米苏鲁一口气说完了这段怪诞又荒唐的过往,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这已是十七年前的往事,我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对此没有印象,部落里的大部分人也不清楚细节。他们在‘大逃难’时还是半大孩子。”

  在医疗条件极差,疟疾、癫痫、传染病频发,感冒饥饿能要了人命的班图雨林,一个人很难活过25岁,就连虎鱼部落的狩猎队也不过是一群不到二十的少年而已。

  换做鹰国,他们还没到买酒的法定年龄。

  大长老属实算得上活着的奇迹了。

  林安偶尔听过南洲的报道,但它们写得比较片面,直到亲自来到此地,才能切身地体会到这里近乎魔幻的现实。

  “祖母的话有夸张的程度。”米苏鲁摊摊手,“应该是这样的。斑狮遭到了‘伐木者’的驱赶,他是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总之他不允许我们住在原来的地方。”

  梅耶的两条粗眉毛打成死结,就连梅佐也不打哈欠了。

  “我不喜欢这个猜测的走向,米苏鲁哥哥。”

  “逃避也没用,那个和虎鱼部落交易的商会正是他们的一员。”

  米苏鲁愤愤不平地握紧拳头。

  “所以我才说没必要深究‘伐木者’的传说,林,这大概是一群为了造酒店或采矿场,把我们赶走的弗兰德企业,而斑狮部落失去经济来源,兜兜转转地搬到雨林。”

  “弗兰德人么……”林安眯起双眼。

  弗兰德王国,鸽国和格勒玛尼亚间的两个低地国家之一,世界范围内最出名的莫过于巧克力、华夫饼和钻石交易所。

  安特杜尔的市中心,戴着帽子的希伯来人奔走于大街小巷,忙着操控股票和钻石价格。

  这个如今的西洲心脏曾给班图带来了数不清的惨剧和阴影。

  和虎鱼部落交易的是弗兰德人?

  该国和爱得莉娅的【黑都】同属西洲,尽管概率极小,林安暗暗在心底记住了这么一伙人。

  就怕这个商会是个世家。

  “叫他们伐木者也好,叫他们樵夫也罢,我只知道他们毁了班图。”

  米苏鲁越说越气,忍不住扬起头。

  “这里的贫穷无处不在,邪恶、贪婪、不公大行其道,山羊妄想领导,母牛也在竞选,而老鼠们登上高官的宝座。世界本应是一座巨大的花园,但我们的眼前只有后院。”

  “那么,你想如何呢?”

  陌生的声音响起,来自一直沉默不语的鬣狗人。

  “我吗?”米苏鲁眼底闪过一丝野心勃勃,“当然是为班图的繁荣而战!杀死敌人,保护亲族!如果每任总统的决策都很昏庸,不如让我来顶替他——终结这毒瘤般的民主制!”

  “一派胡言,这个国家只是单纯地烂透了,你我无能为力。”鬣狗人嘲弄地笑道,“所有努力皆是无用功。”

  “我只有17岁,没什么是我做不了的,没什么是我不敢做的。”米苏鲁冷冽又坚定地说。

  “只有一种方式让班图人活下去,就是不断把混乱的预兆填进他们的生活。”

  “思考生命的意义太过沉重,令人崩溃,令他们惊恐万状、不知所措,因此你需要适当给予他们纷争和仇恨。确保当光明来临的时候,可以把光明挡在门外。”

  “否则光明会提出问题,展示学说和思想,到头来只让人更加糊涂,引发社会病,让传统风俗遭到灭顶之灾,毫无价值的奇谈怪论粉墨登场,这些知识闯出祸端。”

  见米苏鲁神态坚定,鬣狗人面带不屑,尖酸刻薄的话语不停从牙缝蹦出。

  “你不能放置人造太阳,阳光会烧毁树木,污染空气,消灭黑夜——而黑夜是班图的主旋律。没人能终结这两百年来的苦难,你做得到的唯有屈服——以及乐在其中!”

第244章 确定神名

  “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废物。”

  听到鬣狗人的话,米苏鲁胸口发烫,像是憋了一团火。

  “这些都是‘他们’的骗局罢了。前途无路,就得安于现状?不!既然生之为人,就该为扭转命运进行场旷日持久的伟大斗争!”

  “谁不会说大话,嚷嚷着改革和选择,却半途而废,你和军阀又有什么差别?”鬣狗人龇牙嘲讽。

  “至少我有抗衡的决心,而你,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可悲。”

  趁米两人针锋相对,林安让梅耶梅佐再讲了一遍“伐木者”的故事。

  和米苏鲁说得差不多,此人曾杀死了斑狮部落以前的邻居,导致后者不得不搬入偏僻的雨林,苟延残喘。

  尽管米苏鲁一口咬定他们是弗兰德人,林安不完全信服。

  大长老反复提到“伐木者”黑发黑眼、气质神态和他有些相似。

  低地民族可不长这样。

  实际上,越是接触米苏鲁和两女,林安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们让他感到非常亲近,无论是举手投足流露的习惯,或说话方式和不经意间的小动作都让他觉得很可爱。

  这种特殊性仅限于米苏鲁三兄妹,也是林安决定扎根于斑狮部落的原因之一。

  林安询问两女有没有遇见过什么特殊的外来者或是旅客,梅耶迟疑地摇了摇头,梅佐则用奇异的语调说。

  “我在梦中看见黑暗中有两道影子,穿过沉重的暮色,祂们双手相握,银色光芒穿透了死气沉沉的大地,就像一万个水瓶从宇宙中倾泻而出。”

  梅佐的描述天马行空,令人一头雾水。

  在南洲也听到了熟悉的谜语……

  林安想起鹿子哥,心底叹息,只得暂时作罢。

  这时候,几个部落人叫他们离开茅屋,为夜晚的继承仪式做准备。

  斑狮部落人的生活忙碌,捕鱼、打猎、采集、储存食物等工作全部需要亲力亲为,光是满足温饱就花光了近乎全部的精力。

  今天是米苏鲁成为酋长的日子,林安观察着忙碌的人群。

  妇女在处理酸腐难嚼的大块龟肉;男人们收集柴火,布置部落中心的场地。

  来到一处角落,林安瞥了一眼鬣狗人。

  之前不想让斑狮部落的人多问问题,所以一直没有打探鬣狗人的身份。

  “你的观点很有意思。”林安开口,“你的亲族认同你吗?”

  和对峙米苏鲁时不同,现在的鬣狗人语调没那么生硬。

  “护林人,我是狼犬部落的酋长之子,艾德·卡班·莫尼·狼犬。”

  狼犬?

  米苏鲁和林安说过,狼犬酋长正是雨林第一个神秘者,他借助“柯默思”的辐射大肆扩张部落的势力,因污染程度上升而陷入疯狂,从此下落不明。

  失去了神秘者坐镇的狼犬部落被其余部落围攻,分崩离析。

  “你现在明白了吧,我没有亲族,我在世上孤身一人。”鬣狗人舔了舔嘴唇,“除了……挑起两个部落的战争时;那时候爸就会来见我。”

  “你爸?”

  原来,今早林安看见的第三名神秘者赫然是狼犬酋长。

  鬣狗人在部落消亡后,在丛林到处流浪,在浑浑噩噩中觉醒了“大瓦”。

  有了父亲的经验,他研究起了自己的新能力,渐渐掌握了【布尔通金】的神秘术。

  当他某天用其操控了其他人,忽然发现他们彼此争斗时,徘徊于森林的父亲就会被吸引。

  “我也不知道我该何去何从,我无家可归,也无事可做。斑狮祖灵,老实说我也不想和米苏鲁吵架,我太孤单了,所以喜欢和人斗嘴。”鬣狗人咬了口嘴唇,“除此之外,我只想见爸。”

  “迄今为止,你挑起过多少部落之间的误会?”

  “三次。”鬣狗人摇摆着短短的尾巴,“爸是我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亲人。”

  “冒昧问一下你今年多大了?”

  “十一岁。”

  “……”

  听完这位“战争皇帝”的故事,林安百感交集。

  还以为鬣狗人在策划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谁料他不过是一个缺关注的青春期少年而已。

  要是有网络,林安真想给他注册一个贴吧账号,相信以鬣狗人的抬杠和引战能力,一定能混得风生水起。

  一堆部落人也不会因此遭殃了。

  鬣狗人观察林安的脸色,继续跟着他观察斑狮部落的工作,直到靠近两名用树叶编制盛汤器皿时,他忽然从腰间的布条拿出一只玻璃瓶。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尝尝我们狼犬部落的特产,奥膏膏露。”

  “奥膏……?”

  又是个巴巴托斯没翻译的词汇。林安皱眉。

  “一种好喝的酒。”鬣狗人打开盖子,劣质的酒精味弥漫,却让周围人的眼睛直了,“这是提纯发酵的酒椰棕榈树汁。爸以前可爱喝了。”

  林安用气流裹起一滴,略微品尝,明白了这是什么。

  鹰国流传的一般是它的西方名,Akpeteshie棕榈酒,而在南洲当地则把它称作是gógóró,发音神似“奥膏膏露”。

  “祖灵大人,能把它分给我们吗?”

  酒香吸引了许多人,他们殷切地望着鬣狗人手中的瓶子,不停吞咽吐沫。

  “我只有这么一点。”鬣狗人转向林安,征求他的意见,“如果要分给每个人的话,只能多兑点水了。”

  “你们多准备几个杯子吧。”林安挥了挥手,“今晚是米苏鲁继承酋长的重要日子,酒水饮料可不能少。”

  “太好啦!”

  部落人欢呼不止,却没有捕捉到鬣狗人眼底闪过的一丝冷光。

  夜晚降临,柔和的月光扫过雨林覆盖的水汽华盖,宁静之下,斑狮部落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酋长的继承仪式。

  篝火熊熊燃烧,跃动着照亮了周围,火焰在人们脸上跳动,投射出深浅不一的影子。

  由木头桩子制成的鼓声深沉有力,如同生机勃勃的心跳;梅佐和梅耶随着节拍歌唱,嗓子嘹亮而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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