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凝胶中，含有天然的酶。”
叶铭再次一怔，随即目光灼灼起来——墨谷既然郑重地过来找他，显然不是说一个常识性的问题。
是的，天然酶在地球上也不是罕见的，很多食用的植物和动物都有天然食品酶，它们无时无刻都在影响着食物的状态——譬如水果采摘后的后熟和冷却肉的天然排酸嫩化等等。
而且，墨谷说的酶，很显然是采用的地球标准。
“你说，什么酶？”
“催化光合作用的酶。”墨谷轻轻呼了口气：“实验结果，是核酮糖-1，5-二磷酸羧化酶。”
“嗯？”叶铭的声音瞬间抬高了起来：“含量呢？”
“很高。”
“等等！”
叶铭眉毛瞬间一扬。
在当初为了刷理论等级，他是把整个生物和医学学科的本科乃至研究生阶段的课程全部学完了的——不然他也不会被人誉为全能天才了。
他虽然平时自诩“我不太懂”，但他所谓的不太懂，指的仅是他没有从事该领域的工作而已。
你说他真不懂……那可就真闹笑话了。
核酮糖-1，5-二磷酸羧化酶，是目前人类在进行人造淀粉中最大的障碍！
如果……这玩意的产量可以搞成天然橡胶那种……
“你先说清楚，真的可以确定吗？”
“确定——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我觉得，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那些进食这种含酶凝胶的小动物，它们的生物特性是什么。”墨谷眼睛闪闪发亮：“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动物，它们可以通过进食这种酶，可以自己合成食物？甚至，它们可以进行光合作用？”
叶铭轻轻呼了口气，随即缓缓点头。
他就知道，这个星球上的动植物，不能以地球的生物圈来做简单地认知。
第444章 误了谁的人生
在苍蓝星发现大量在自然状态下可采集的光合作用酶的消息很快便引爆了整个生物领域。
这样说吧，追求人工合成人类所需要的能量来源，是一个“面向未来”的，天然的科学追求。
一旦实现，它不仅可以实现工业化地生产粮食，维持生态，更重要的意义是它可以从技术上让人类摆脱“自然界”的桎梏，完全依靠科技来进行生命循环。
简单地举个例子，如果要让一艘载人飞船承担起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太空旅行——或者太空漂流、逃亡——的任务，粮食将会是比燃料更头疼的麻烦。
譬如太空城，在“终极计划”中，太空城将不仅仅是一座彰显文明等级和技术的宇宙建筑，它还将会承担起在最危机的时候——譬如地球生态彻底被摧毁这种时刻的自循环功能。
别以为人类成立了太空联合防御力量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就算造出了反物质炮，地球本身也拥有足以摧毁当前生态的不稳定因素。
别的不说，黄石火山，多巴火山，只要全面爆发，就足够人类喝一壶的了。
因此，在太空城计划中，它将会拥有一个庞大的太空种植工厂和生态圈，模拟地球生态的同时也实现食物的循环供给。
但就算是再牛逼的立体技术，其单位空间的产出比依旧是有上限的。要承担起数万乃至更多人的粮食自循环，种植工厂占用的空间也会成比例上升。
太空中，任何布满空气的空间，都是成本。
因此，人工合成粮食，便成了近乎唯一的选择。
而早在数年前，国内就率先完成了从二氧化碳到乙醇再到淀粉的人工方案——其原理是跨越光合作用那高达五十余个阶段的冗长步骤和时间，将其缩短到十余个步骤并最终节约大量的时间。
直接一步到位，不需要植物进行光合作用。
在这中间，最关键的便是光合作用酶的成本。
但墨谷说得没错，除了有可能将工业化合成淀粉变成现实之外，科学家们关注的还有一点，便是那些苍蓝星上的动物，是如何利用光合作用酶的。
……
一个月后，墨谷在省城主持召开了一场全球生物领域的学术发布会。
“通过一个月的追踪和观察，我们发现食用凝胶的这些动物，在其生活习性中并没有进行其他进食……说得更准确一点，就是它们体现出了植物性。”
“因此，我们大胆地进行了尝试性的解剖，发现这些动物的消化系统与地球，乃至苍蓝星其他动物的消化系统都有差异。”
“这是一个特殊的物种，它们虽然拥有动物的外形和行为定义，但它们的生命循环却类似于植物——不需要进行光合作用的那种。”
“我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它们就是行走的淀粉合成工厂。”
墨谷看了一眼时间，继续做着报告：“接下来，我们的计划是对该生物进行更长久的观察和追踪，并对其进行地球生态的模拟。”
……
墨谷完成报告，进入对话提问环节，很快，下方便举起了无数双手。
一位来自英国的学者提问道：“墨谷教授，请问在苍蓝星有没有发现高智商的哺乳动物？”
“哺乳动物有发现，但很遗憾，符合人类定义的高智商哺乳动物并没有发现。目前我们观察最多的还是类恐龙动物，它们并没有表现出比地球上大猩猩更高的智商。”墨谷笑着回道，同时再看了一眼时间。
她确实很忙，很赶时间。
作为首批被确认要踏上苍蓝星的远征考察队的一员，她在主持完这次发布会后马上就要奔赴太空训练基地做长达八个月的培训。然后在八个月后，不出意外的话，她便会乘坐由最新的太空船改造而成的科考船前往虫洞。
这艘太空船算是问月号的姊妹舰，本来都已经定下来，甚至连名字都被命名为“望月号”了。但由于苍蓝星科考的紧迫性，因此它被临时加挂了致密引力恒流技术模块，拥有了穿越黑洞的能力。
而既然是要去苍蓝星，那么再继续援用“X月号”就有点不太合适了，因此它被重新命名为“苍蓝号。”
之所以取这个名字，主要还是为了体现人类对该文明的敬意。
毕竟……相隔这么“近”，大家算是邻居一般的存在。
只是，都还没有轮到邻居做自我介绍，它就直接嗝屁，以至于连名字都只能由人类来定义。
而现在的发现，怎么说呢……碍于探测器的空间，使得其能做的很有限，甚至活动范围都无法超过十公里。
而根据太空中的观察，苍蓝星目前的生态区面积，大概是地球的二分之一左右……
这都已经不能算什么管中窥豹了，而是管中窥鲸，你说能发现什么？
但又正因为才方圆十公里的考察面积，就有了如此多的发现，甚至还撞见了地下城……
那么自然的，人们对其他区域，也充满了幻想。
譬如根据壁画解读出来的历史，苍蓝星是在一场陨石事件中陷入了冰期，继而转移向地面的，而在之前，他们也是一个遍布大陆的文明——那么那些冰层下，会不会存在保留完好的遗迹？
会不会出现更多的地下城？
会不会遇到更多的生物，智慧种族？
乃至遇到幸存的，文明程度倒退了的苍蓝星人？
这些都让人无比的向往。
……
结束完会议后，墨谷快速赶回脑机中心，来到叶铭办公室。
而且她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便听到了一阵阵开怀大笑。
办公室内，叶铭，周向南，以及李东升都在，甚至还有漆与墨也在。
“老周，定下来了？”墨谷笑着给周向南打着招呼，很自然走向自己的表妹。
漆与墨抿嘴一笑，拉过一把椅子放到自己身旁。
“定下来了。”
“东升呢？你也定下来了？”
李东升压抑着激动，微微点头，笑着回道：“寻星8号带了那么多无人设备，肯定需要我们出个售后队伍过去。”
“那你呢？在这里干啥？”墨谷又转头望向漆与墨。
不消问，漆与墨这妮子肯定是去不了的。
“咳……我是来玩的。”
“嗯，那伱们还有事没？”墨谷又笑着望向周向南和李东升，替叶铭下了“逐客令”。
那二人自然是精得不行，知道了墨谷今天才开完会就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当下两人便起身告辞。
漆与墨站起身来，把这二人送到门口，顺便关上了房门。
随后，她便一脸好奇地看着表姐：“姐，有啥事？”
“嗯……其实我刚才问有事没，其实也包括你在内……”墨谷瞥了叶铭一眼，又笑呵呵地对漆与墨道。
漆与墨盯着叶铭，只见叶铭也有些莫名其妙，便满头黑线：“你和他有啥话是我不能听的？”
“嗯……”墨谷盯着叶铭的后脑勺，半响后笑了起来：“好吧，反正都这个时候了……叶铭，你要不要做一下手术？”
听到这话，漆与墨再次愕然起来。
要不要，做一下，手术？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立刻便意识到这句话……里面的信息量很有意思。
意思是叶铭有个可做可不做的手术？
那是啥手术？需要她来做？
割阑尾，还是割扁桃体？还是割鸡眼
总不至于是割皮包嘛！
迎着漆与墨的愕然眼神，又看到墨谷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脑勺看，叶铭马上便回过神来。
他轻轻咳了一声，苦笑起来：“没有必要。”
“其实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如果你真的不需要了的话。”墨谷正色道：“你现在身份不一样……这种手术，别人可能都不敢做了……”
“嗯……我觉得不怎么影响吧。”叶铭摸了一下后脑勺——自从伊塔通过超距通讯模块和她的躯体建立干涉连接后，她就再没有用过生物电与维波干涉技术——网速太慢了！
“等等，到底是什么手术？不会是……割……”漆与墨脸一红，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叶铭的裆下：“割那个吧？”
叶铭与墨谷何许人也，瞬间便明白了这丫头纯粹是想歪了。
“咳……不是！”事关清誉和功能，叶铭马上一口否认。
“那是什么手术？”漆与墨马上问道。
“呃……小手术，我之前植入了一块芯片，现在基本上用不着了。”叶铭摆了摆手：“别问了，没事，也没后遗症。”
漆与墨马上便不开腔了。
她和叶铭相处这么久，太清楚叶铭的性格了——这家伙太怕麻烦和唠叨了，而且他甚至还和自己坦白过，他是真不愿意将生命浪费在无意义的说明和解释中。
在漆与墨看来，叶铭这其实是给她画下了一条线。
——我就是这个性格，包括结婚之后也是。
而漆与墨，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清楚地意识到，当时墨谷告诫自己说“叶铭不会是个称职的男友”是什么意思。
叶铭这种人……天然就不是围着家庭琐事的男人，或者说，爱情这东西，在他眼中，远远比不上科学来得更有吸引力。
坦白说，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漆与墨还是有点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