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约定时间已过去七分钟，还没有人影。
这不像琴酒的做派。
通风管道传来鼠类窜动的窸窣声，老派克酒的气息在喉头凝成苦涩的块垒，他不知第几次将手放在西装内袋里的瓦尔特P99上。
这把枪不知道多少次陪伴他出生如死，这么多年过去，纵使每天都精心保养，内里也和他一样变得有些锈迹斑斑了。
回去就换掉它吧？
皮斯克想。
“是在等琴酒？”
少女的声线裹着蜜桃味硬糖的甜脆，枡山宪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和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吓了一跳，在视网膜残留的紫斑里看到一丝清丽的轮廓。
“你是......迷路了吗？”
他摆出温和的样子，看向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女，松弛的脸上堆满褶皱。
在酒窖里说出“琴酒”再平常不过，在确定之前，他不能自乱阵脚。
“啊，我没有迷路啦。”
少女貌似不谙世事地用清澈的嗓音开口，同时没什么戒心的走到他身边。
“因为警方封锁了现场嘛，我之前是在等服务生端新的琴酒上来的......结果半天都没等到，就只好自己下来找了。”
听到合理的原因，枡山宪三松了口气。
他差点以为这种小孩子会知道组织的事情......还好自己多留了心眼，没有暴露。
“你还没到喝酒的年龄吧？是犯法的哦。”
皮斯克的语气缓和，说的话真的像是关心后辈的老人。
“没人说出去不就好了。”
少女背着手往前走。
“让我看看这里有什么。”
“嗯......这个样子竟然还是个酒窖？怎么什么都不剩下了。”
酒架上明明摆着各式各样的酒，少女却视而不见的说着瞎话。
“啊咧，只有这里有了啊。”
她弯腰躬下身，从最底层抽出一瓶裹得严实的酒。
标签上规规矩矩地写着英文——“PISCO”。
“只剩下这一瓶皮斯克了......可惜放得时间过了头，大概不能喝了吧。”
......
皮斯克的脸色重新阴沉下来。
事到如今，他再听不出对方话里有话就是真的傻子了。
“你到底是......”
他刚刚想要质问，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名字。
“‘星光’？”这次带上了笃定。
“诶？竟然认识我吗？”
嘴中是疑问的话语，可皮斯克怎么听都像是对自己的嘲弄。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从牙缝中挤出单词。
“大概就是贝尔摩德嫌弃你太蠢，给好处让我来帮她带班而已。”星光用不在意地语气说着。
皮斯克又一次松了口气。
原来是友军。
早就听闻“星光”性格恶劣，很难相处，现在看来传言没错，甚至有点保守了。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好处？是什么？”皮斯克追问。
看来这位“星光”不仅是发明家，还有类似雇佣兵的业务？不知道价格自己是否能够接受。
“嗯......说出来就没什么意思了，你不一定付得起。”
“尽管说吧。”
皮斯克还真是好奇了。
虽然在组织的代号成员里，靠着老资历地位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但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知名TOP汽车公司的董事长，私底下还掌握着不少其他的产业，什么样的代价是贝尔摩德一个演员能够支付，他却付不起的？
“一家发明起家的公司的实际控制权，你能给我吗？”
皮斯克眉头挤了挤。
贝尔摩德是傻子吗？能许出这样的条件？
“那有什么不行。”虽然代价与回报根本不成比例，但光说的话，自己手下也正好掌控着一家效益还算不错的发明公司......
等等，贝尔摩德为什么会答应这种条件？
不提回报付出不成比例的事情，她自己本身就根本不可能掌握这样的产业。
枡山宪三忽然明白了过来。
猛然间一股危机的冰冷预感爬上脊梁，他下意识地想要后撤。
一把闪烁着银色光泽的枪用他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抵住了他的额头。
“嘘......别乱动。”
“星光”笑着，“怪不得琴酒喜欢拿枪指别人的头......这样的感觉确实不错。”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看着近在咫尺的枪口，皮斯克因为恐慌而变得气愤。
“我为boss服务了几十年，你敢动我的话组织不会放过你的。”
皮斯克想要仗着自己组织元老的身份给对方上上压力，却看见“星光”的神色更加啼笑皆非。
“你以为我接到的任务是什么？”
“任务？！”
皮斯克终于意识到了，他干瘪的声带挤出气音：“那位先生......”
“我就是个雇佣来的打手，可什么都不知道。”
“星光”打断他的话。
“不过，你表现得好的话，我可以当作没发现你。”
“你什么意思？”皮斯克想要反抗，可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下，已经七十多岁的身体不再值得去信任。
他只能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无论它是否有毒。
“这样，我的目的反正也只是你手里的那家公司，你死不死呢，和我没什么关系，死了其他财产也是组织的，我又弄不到手。”
少女状似认真的跟他梳理利害关系。
“所以呢，你签个合同，把那个公司的控制权给我，我就当没找到你，直接走人，好不好？”
“星光”的语气像是诱骗亚当与夏娃吃下禁果的蛇。
第137章 你怎么刺杀都刺不来
皮斯克半天没回答，眼神阴晴不定，似乎在权衡利弊。
见他半天不回答，“星光”继续说道：
“友情提示一下，你没有时间思考了。”
“......就这样吧。”
皮斯克终于叹了口气。
“明智的选择。”
“星光”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递上早就准备好的钢笔和协议。
这种法律上的东西对组织高层成员来说没什么约束力，不过非常适合在外围成员失去“领头羊”的时候拿出来，顺理成章地收下完整的团队。
毕竟对他们来说，在谁手底下做事是没有区别的。
皮斯克的指尖在转让协议上凝滞，老式钢笔的墨水在羊皮纸上洇开深色斑点。
通风管道的铁锈味混着雪莉酒陈香钻进鼻腔，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秘鲁亲手处决那个发明家时，对方实验室里也飘着类似的金属腥气。
自己也老了啊。
换做年轻时，再怎么样也要搏一搏。
他想道。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岁月从不饶人。
“枡山集团旗下三家子公司，换您这条为组织鞠躬尽瘁的老命。”星光晃了晃签好的协议。
“划算不是吗？贝尔摩德可不会给你这种选择，感谢我吧。”
“呵呵。”皮斯克只能笑笑，“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当然，我说到做到。”星光侧过身，为他让出出去的路，“轻便。”
皮斯克像是又老了十岁，佝偻着身形往门外走。
他缓缓拉开大门......
黑洞洞的枪管顶在他头顶。
身体一瞬间僵硬，被伯莱塔逼得节节后退。
伏特加走在琴酒身后，带上打开的门，像是合上了皮斯克的希望。
“琴酒......”
皮斯克用干涩的嗓音开口。
“你这是干什么？”
原来如此，boss派出琴酒+贝尔摩德的豪华阵容作为“协助”，根本不是为了那个小小的议员......
金属门轴彻底合死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琴酒指节叩了叩伯莱塔枪管，银发在通风口渗入的冷光里泛着刀锋般的寒芒。
“还真是蠢啊，皮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