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万两千支箭,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般,将晋军先头部队所淹没。
战场当中出现了一块短暂的无人区。
但立刻又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填满。
“李!昌!平!”
站在戏台上的李存勖目眦欲裂。
一双拳头不自觉捏紧,并且不断用力,直到一滴滴血液顺着指缝滴落。
自从来到潼关以后,他察觉到往日那个战无不胜的自己正逐渐消失。
此前,这种低级的错误自己绝不会犯。
面对李昌平,始终一种深深的自卑萦绕心头。
跟这满身自信,意气风发的大唐正统相比。
自己仿若画上了跟镜心魔一样的妆容。
此时竟生起了从未有过的逃命念头。
“朕是李天下!朕才是大唐皇帝!”
李存勖怒吼着强调,像是无能的哀嚎,又仿佛在努力驱散内心深处的恐惧。
“镜心魔!前军变后,后军变前,长矛手准备,盾牌手向前,挡住他们!”
在短暂的愤怒过后,李存勖恢复了些理智。
无论如何,大唐正统都必须死,大唐皇帝也只能是他这个唯一!
“打不赢他,便拖下去,只要静等其粮草耗尽,朕就不信……”
话音未落,李存勖突觉胸口一阵冰凉。
接踵而至的,是一阵阵令人不适的刺痛感。
刚要转身查看,背后却又是几道“噗呲”声。
随着脑中传来一股缺氧之感,李存勖有些迷茫的转过身子。
“镜心魔,是你……”
说话间,他沾满鲜血的手指艰难往镜心魔脸上抚去。
似乎想揭开这张诡异面具,看看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陛下,如今大势已去,不如叫我送你一程?”
此时的镜心魔,再无往日卑微态度。
甚至是有些嫌弃的,将手中带血宝剑往李存勖身上擦了擦。
可那如破麻袋似的身体,仍旧不停往外喷涌鲜血。使得剑锋上红色越抹越多。
镜心魔像是看不见似的,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继续抹着。
李存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都倒在了血泊当中。
顶着头上直对自己数把剑锋,他抓住了镜心魔裤角:“朕,可是李天下!”
“从今以后,你便不是这天下了……”
镜心魔脸上满是得意和嘲讽。
接着他一挥手,围拢在李存勖身边的戏怜四散而开。
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道正缓步走上戏台的身影。
与此同时。
镜心魔没有半点犹豫的单膝点地,也第一时间从怀中掏出玉令。
“不良人天罪星,参见殿下!”
“天罪星?”
李存勖喃喃自语,眼中也闪过了一丝释然。
“朕的身边,居然有不良人?镜心魔,你藏的好深!”
“放心,你爹也会很快下去陪你的!”
冷笑声中,李昌平从镜心魔手中接过了玉牌。
一同接来的,还有擦拭了好半天,却仍旧带血的宝剑。
“现在,孤要以你这颗头颅,来收服晋军。”
“大唐复不了!”
在生命留存的最后,李存勖恶狠狠看着李昌平放下狠话。
“我死后,中原诸侯将视你为祸患,漠北耶律一族也不会放过你。他们要的是李氏傀儡,并不是开疆雄主。这世间,大唐余脉也不止你一人,你的路将寸步难行。”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
说着话,李昌平把宝剑架在李存勖脖子上。
同样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孤虽只有这七尺血肉之躯,但未尝就铸不得那大唐金石之翼!”
话音与剑光几乎是一同落下。
当李昌平说完这句话,镜心魔头低的更深,一颗硕大的脑袋也被甩出老远,“咕噜”着在戏台上滚落了好几圈。
“李存勖已死,将此头颅高高挂起,以慑诸侯!”
仿佛是配合着李昌平……
当他话音响彻,秦王破阵乐也演奏至高潮。
仿佛万马奔腾,又似是金戈交击。
在一阵阵沉闷而厚重的战鼓声衬托下,两方所有军兵的目中,都已被戏台上那道身影所填满。
他们根本没看清李昌平是怎么上的擂台,好像上一秒还在奋勇杀敌,下一秒就已瞬移而出。
接着,便是人头飞起。
李存勖这位战神,就在潼关脚下为自己生命画上句号。
轰~
一声巨响传来,始终树立在李存勖背后的大纛轰然倒塌。
没了主将指挥,晋军陷入混乱。
他们刚才还在一往无前的为李存勖拼命,根本不知道李存勖是怎么死的。
他们只能看到,当李昌平站上戏台的时候,李存勖的脑袋便已搬了家。
没看到不代表没有想象力。
况且阵前斩将这种事,李昌平又不是第一次做。
李存勖再厉害,岂能强过朱友文?
与此同时。
歧军也向着晋军发起最后冲击。
————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战斗。
也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战斗。
从李存勖开始信任镜心魔的刹那,他的命就已经不由自己掌控。
如果说秦王破阵乐摧毁了他以往的所有骄傲,镜心魔便是压垮他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曾经,他一直以为那张滑稽的脸只为取悦自己。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张面具下面还藏着另一副面孔。
随着李存勖的人头被高高挂起。
镜心魔才小心翼翼问道。
“殿下,大帅那边……”
“不良帅要你做什么,你只管去便是。用你之时,不良令自会去找你。”
摆摆手让镜心魔退下,李昌平叫来一个亲兵。
“传孤之命,让梵音天,多闻天准备善后事宜,叫王彦章亲率大军,进拔汴州!”
“是!”
亲兵干净利落的领命退下。
李昌平身形随之一闪,也离开了戏台。
————
李存勖战死潼关。
这个消息如一股滔天巨浪,瞬间席卷中原大地各个角落。
还在等待消息的一众诸侯尽皆骇然。
谁也没想到,被称为战神的李存勖会死到如此轻易。
潞州战梁,取河北,攻汴州……
他一切一切所有的功绩,都用自己人头给李昌平这位大唐皇子做了嫁衣。
而他的死亡,也预示着东至登州,南至襄州,北至镇州,西至潼关这数千里沃野都成了无主之物。
这块巨大的蛋糕足以引起任何一位诸侯的窥伺。
太原。
晋王府后院。
李克用缓缓将眼前的战报放下。
也没看他有任何动作,身前那偌大棋盘上,一条由白子组成的巨龙轰然炸裂。
无尽碎石拍打在四面八方的墙上。
有些深深嵌入墙壁,有些则被反弹而回。
而站在他身后的,是看起来一阴森一婀娜两道黑色身影。
见碎石飞来,被抱在怀中的石婴双眼染上血红,诡异气息散发而出,使的任何东西都无法近身。
李克用低垂眼眉微微挑动,目光灼灼的看向了棋盘上那所剩唯一一颗,直插入白龙心脏的黑棋。
“李昌平出身苗疆,巫王可对此人有所了解?”
“是我巫人的血婴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