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第二天,李达康签完合同,刚把材料交到市政府,就被刁难。
刁难他的人正是市委秘书长田国强。
田国富的弟弟。
“达康县长是吧,你们这个钢厂合同有问题,我不能给你交上去。”
“为什么?”李达康不解,“田秘书长,合同我审核过了,都是按照政策执行的,没有一点问题。”
“我说有问题,它就有问题。”
市委办公室。
田国强把材料随意丢在桌上,接着翘起了二郎腿。
李达康很不舒服。
轻咳两声后,放低姿态道:“田秘书长,这个钢厂对我们延远县真的很重要,它的出现,不仅能解决就业问题,还能解决财政问题,而且税收是县里和市里对半分,对大家都有好处。”
“你说的没错,钢厂建成,延远县和市里都能增加创收,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拿半毛钱!”
李达康心惊。
这是一个市委秘书长说出来的话?
太不可思议了。
早前,他就听说过陕甘这个地方,官僚作风严重,可没想到严重到如此地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沉默半晌,李达康只能陪笑道:“田秘书长说的是,是我疏忽,没考虑到你的感受!这样吧,我车里还有一盒茶叶,就当孝敬田秘书长的,我这就取。”
见李达康这么懂事,田国强拿起桌上的合同,欣慰地点点头。
十分钟后。
李达康拿出他一直舍不得喝的白茶,谄媚地放到了田国强的桌前。
这次他可下了血本。
要知道,这罐白茶还是他从汉东带过来的,价值一百二十块。
老丈人都舍不得送。
却送给了这个瘪犊子。
“嗯,不错。”田国强盯着茶叶罐,贪婪地问道:“什么馅的?”
李达康一愣。
馅?
茶叶有什么馅?
不等他反应过来,田国强已经打开茶叶罐,满眼的期待。
可看清罐子里的茶叶后,脸色立刻黑了下来。
似乎不相信。
又把茶叶全部倒到桌上,直到确认罐子里只有茶叶,没有其他东西后……笑了。
阴森地笑了。
“好好好,达康县长,耍我是吧?行,有种!敢在延红县耍我田国强的,你是第一个。”
不等李达康开口,他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零散的茶叶,撒落一地。
“滚,我不想看见你,现在就给我滚!”
看着面红耳赤的市委秘书长,李达康明白了。
原来这孙子说的“馅”是另有所指。
当然,李达康也是见过风浪的人。
他并没有被唬住。
深吸一口气,正视着田国强愤怒的双眸,不卑不亢道:“田秘书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来找你是为了工作!你要是不想接待,我可以直接去找市委丁书记。”
“呦,拿丁书记吓我?”
“不是吓你,我只是实事求是。”李达康继续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难为我,可在延远县建钢厂,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也符合国家的政策和要求,你没权利拒绝。”
“少特娘放屁。”田国强似乎更加愤怒了,“李达康,你就是个副县长,还敢和我讲大道理,算什么东西。”
“我是不算什么东西,所以,我要见丁书记!”
“丁书记是你想见就见的?”田国强冷哼一声,“我说了,你这建厂资料不合格,市里不会批,银行也不会放贷,给我滚!”
“哪里不合格,田秘书长明示,我改!”
“我特么给你脸了!”
田国强猛然站起,拿起桌上的合同,劈头盖脸砸向李达康。
“再不滚,老子让你好看。”
合同满天飞。
李达康有一刻失神。
等反应过来后,田国强已经摔门而出,留下一地狼藉。
盯着满地的合同,半晌后,李达康弯下腰,又一张一张捡了起来。
为了拟定这些合同,他一没睡。
在和卢万三签这个合同中,他好话说尽,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等合同签好,他认为已经水到渠成,接下来只是走个过场。
可没想到,会在市里遇见了坎。
还是一道莫名其妙的坎。
很明显,这是田国强在故意刁难他,原因也很简单……茶叶罐子里没馅。
可茶叶罐子里该有馅吗?
他不知道。
至少,在汉东时,茶叶就是茶叶,不带馅的。
就这样。
碰了一鼻子灰的李达康,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市委大楼。
下午两点。
烈日炎炎。
没有一丝风。
李达康坐在县政府唯一辆桑塔纳中,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对延红市经商环境的绝望。
对这里领导的绝望。
田国强是谁?
市委秘书长啊!
这么重要的职位,竟然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在担任。
荒唐。
太荒唐了。
坐在车内,李达康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整个脑袋都乱糟糟的。
就在昨儿,他还和祁同伟信誓旦旦保证,说能搞定一切。
大话说的太早,打脸了。
……
另一边。
下午五点。
祁同伟站在县政府二楼,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后,已经猜到了结局。
没人比他更了解李达康。
好大喜功。
如果合同过了,市里盖章了,这家伙早就应该回来嘚瑟了。
还没回来,只能证明他失败了。
没关系。
这个结局祁同伟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在意料之外。
怎么说呢。
延红市这些领导的习性,他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在这里办事,必须上供。
什么是上供?
类似于茶叶罐里的馅,能不能吃不重要,得能当银子花!
晚上七点。
李达康垂着脑袋,像个蔫吧的大公鸡,出现在了祁同伟跟前。
接着就是诉苦、抱怨。
不停地抱怨。
“祁书记,你是不知道,陕甘这里穷那是活该,领导都明目张胆腐败,这个地方好不了了。”
“这些蛀虫,就像拦路虎一样,遏制着延红市的发展!”
“市里发展不起来,更不要说县里了,悲哀,太悲哀了。”
“你是没看到他当面索贿的模样,我那一罐茶叶,自己都舍不得喝,却被他嫌弃地扔掉了!”
“蛀虫,蛀虫,国家的蛀虫……”
李达康越说越激动。
说到最后都开始咬牙切齿。
“说完了没有?”
和他比起来,祁同伟云淡风轻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