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案子陆法医也有了解？”
“了解一点。”陆法医推了推眼镜，有些无奈道：“说实话，王强虽然是凶手，可我也很同情他，是打心里同情，一个老实人要是不被逼急了，谁能下的了手，而且……还不敢下死手，这些伤口就是证明。”
“能把验尸报告给我一份吗？”
“早就为你准备好。”说话间，陆法医递过来一份详细的尸检报告，“瞿检察长都说了，让我全力配合你……祁处长，下面看你的了。”
祁同伟没说话，感觉压力有点大。
因为顾锦花也会出现在听证会上，这个不是很大的案子，已经震惊到了整个省市检察院。
就连媒体也来了很多。
当然，这些媒体不是给祁同伟撑腰的，而是让这场听证会，更加公平公开。
这也是顾锦花和祁同伟的初衷。
用一个小案子，推进司法程序的进步。
难，却也要走下去。
……
95年，12月20日。
一场关于防卫过当还是过激杀人的案子，正式启动了听证会。
在媒体的宣传下，听证会上座无虚席。
在场很多人都来自政法部门。
为了案子的公平公正性，现场设置了人民监督员，法学专家，人大代表，还有听证会的主持人。
主张过激杀人的辩证检察官叫万棋，是个顽固的老古董。
他的对手就是祁同伟。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语言交锋。
顾锦花坐在最后排，看向祁同伟时，目光中带着欣赏。
瞿静春全程陪同。
随着主持人一句“辩证会开始”，万棋率先发言。
“这个案子的过程，我想在座的各位，多多少少都有了解，我就不再复述了。”
“作为一名检察官，我首先阐明自己的立场，我很同情王强一家人……不过，法律就是法律，同情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王强过激杀人这是事实，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咱们只有敬畏法律，懂得使用法律，才能让这个社会更加平和稳定。”
“哪怕死者刘津再有不是，也不应该由王强动用私刑，夺取他人生命。”
“我的辩证观点，王强行为符合过激杀人，也应该接受法律制裁。”
万棋话音落下，全场静默。
理论上来说，他的观点没有问题，至少之前类似的案件，都以过激杀人量的型。
所有人的目光也落到祁同伟身上。
祁同伟沉默两秒。
“我不同意。”祁同伟目视全场，肃穆道：“法律是保护弱者不被欺凌，可在这个案子中，王强一家人始终都是受害者，如果刘津没有一再霸凌王强一家，也不会造成之后的结局，刘津的死……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万棋：“祁检察官，你跑题了，我们现在谈的是刘津的死，不是他过去的霸凌，如果刘津有罪，王强也应该找警察，而不是冲动着拿起刀。”
祁同伟：“我知道，不过我想提醒大家，王强是法盲……”
万棋：“法盲不是他犯罪的理由。”
“万检察官，我话还没说完。”祁同伟继续道：“王强是法盲，可刘津不是，他不止一次用暴力威胁过周围的邻居，就在一年前，刘津因为在鱼塘钓鱼，和塘主起了冲突，鱼塘老板挨了一顿打，也报警了，大家猜……结局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聊王强的案子，怎么又扯到鱼塘上？
万棋提醒道：“祁检察官，请不要岔开话题，也不要说和本案没有关联的事。”
“谁说没有关联？”祁同伟正色道：“我来告诉大家，作为受害者，鱼塘老板报警之后，刘津只是关了两天！出来后，便用农药，药死了一池塘鱼！”
“这还不算什么，药死鱼后，刘津继续威胁鱼塘老板，再敢报警，就弄死他的儿子。”
“在座的各位，很多都是人父人母，也都明白孩子对自己的重要，碰到这种恶霸，鱼塘老板选择自认倒霉，也没有再找警察。”
“我再告诉大家，鱼塘老板和王强是邻居，试想……鱼塘老板都害怕报复，不敢报警，那懦弱的王强敢吗？”
这些话，说到很多人的心尖。
子女都是父母的手心宝。
当孩子受到威胁时，大多数要么选择隐忍，要么就是彻底爆发。
两者大家都能理解。
同时，在场所有人对刘津的行为更加不耻。
对王强的同情，又添了一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官如此，百姓之福
祁同伟简短的几句话，直接调动了在场人的同情心。
顾锦花更是眸光发亮。
真是一个做公检法的好苗子。
如果不是钟正国执意想让祁同伟去地方历练，顾锦花都想把他培养成接班人。
思维清晰。
立场坚定。
气势磅礴。
钟家算捡到宝了。
听证会继续。
“祁检察官，我再次阐明自己的态度，我也同情王强，可犯罪就是犯罪，哪怕刘津是个人渣，也应该由法律制裁。”
说这话时，一向善于雄辩的万棋检察官也有点心虚。
台下众人，表情更是怪异。
看万棋时，就像看一个犯罪分子的帮凶。
“万检察官，我想问一下，你说王强是过激杀人，动机呢？”
“还要动机？”万棋拿出一份口供，“这些口供都是王强邻居的，他们可以证明刘津不止一次强暴郝萍，还殴打王强。所以王强杀人……就是泄愤。”
“这个口供，我也有。”祁同伟也拿出一份口供，朗声道：“万检察官说的没错，刘津不止一次强暴郝萍，可为什么在这一次，王强不忍了呢？”
辩论双方拿出了相同的口供。
只是祁同伟多了一个问题。
王强为什么不忍了呢？
台下众人又是议论纷纷。
很多人都知道刘津是个畜生，可没想到会这么变态。
祁同伟继续道：“因为王强没想杀人，他所做的，只是正当防卫。”
“我不同意。”万棋反驳道：“刘津死的时候，一共中了二十六刀，如果不是泄愤，王强为什么下这么毒的手？”
“毒吗？”祁同伟反问道：“没错，王强的确扎了刘津二十六刀，可每一刀的伤口，都不足四厘米，所以他根本不想杀人，他只是想保护家人，有错吗？”
有错吗？
反正听证会到这，大家都觉得王强没错，换做别人，估计下手比他还重。
“祁检察官，咱们能谈事实吗？”
“什么是事实？”
“事实就是刘津死的时候，已经停止对了郝萍的强奸，他的犯罪已经终止，王强这时动手，就是过激杀人！如果王强没想过杀人，这时他可以忍下去的。”
“怎么忍？”祁同伟声音大了起来，“试想，有人宰了你家狗，逼你喝尿，强暴你媳妇，威胁你女儿，还要怎么忍？”
“那也不是王强杀人的理由！”
“我说了，他没有故意杀人！”祁同伟又一次提高声音，“当时，刘津走到了车边，还威胁王强，要弄死他女儿，对王强来说，他眼中的刘津是个野兽，也是不可控的，在这个情况下，他拿起刀就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这是正当防卫！”
万棋还嘴巴张张合合，还想说什么时，台下传来了嘘声。
没错，这个声音是嘘万棋的。
祁同伟趁热打铁，拿出了刑法典，目视众人，朗朗道：
“这本刑法典一共四百五十二条法条，五万六千六百八十一个字，从头到尾写的只有四个字，公平正义！”
“法律是让坏人的犯罪成本更高，而不是让好人的出手代价更大！”
“法不能向不法让步！”
“这也是我作为检察官，一直坚守的底线！”
话音落下，全场肃然。
接着一道掌声响起。
这道掌声来自顾锦花。
所有的公检法，究其根本，就是公平正义，为人民服务。
在祁同伟身上，顾锦花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对法律最透彻的理解。
第二道掌声响起。
来自瞿静春。
别问他为什么鼓掌？
因为他就坐在顾锦花旁边。
同时，他也被祁同伟的口才，以及清晰的思维给震惊到了。
换句话说。
就算他这个省检察长，坐在那个位置上，辩论出来的结果，也未必这么有穿透力。
人才啊！
随着顾锦花和瞿静春掌声响起，其余人也都开始鼓掌，边鼓掌，边为祁同伟喝彩。
今天，他们看到了公平正义。
这个案子，也会成为典型和模板，为推动正当防卫，起到决定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