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当然不会同意，于是就爆发了攻城战。”
“昌城败了，那军阀入城之后，城里所有道观佛庙都被拆除，我们爷孙俩连带着老道士都被赶了出来。”
“老头当时正重病，又下了大雨，就没抗住走了。至于金家......听说是跑掉了几个人，但更多的人都死在了昌城。”
这就是凡间。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门派之中几十年，甚至数百年都不会有变化，始终是那副模样，可能那群师兄弟们的样貌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但在凡间，可能仅仅只是几个月，便是天差地别。
“那你不是还有半吊子的算命之术么？”苏墨看向张吉。
“不敢算了。”
张吉苦笑着摇摇头：“这可是乱世啊，到处都是蛟龙的年代。”
“搞不好哪一位看起来落魄的普通人，以后就是一方军阀。”
“之前我给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算过，原本就是打算弄两个银钱，结果那人居然是诸侯之命，本来给你算过，就留下了道伤，结果那一卦差点要了老夫的命。”
“得亏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了不少古怪事情，便试着说书，但到底不是那块料子......”
说到这里，张吉看了孙女一眼：“至于这饭食......不知苏真传有没有时间，若是有空，我待会带你去现在的住处看一眼，你也就明白了。”
.........
到处都是焦炭，地面上漆黑一片，从仅剩的残垣断壁上来看，这处宅子以前恐怕也比较破旧。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烟火气。
几十个孩子蜷缩在一间还算完整的房子里，房中有干草堆，但即便是他们冻得瑟瑟发抖，都没有人凑过去。
因为那干草堆上正躺着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发丝枯黄，长期营养不良的脸上透出几分衰败之色，就好像是即将枯萎的花朵。
“大山哥，我好困啊，能不能睡觉......”小丫头轻轻说着话，声若蚊蝇，干裂的嘴唇上布满死皮。
“别睡！”旁边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连忙冲她摇头，满脸慌张之色：“千万别睡！”
“张爷爷给我们弄吃的去了，马上就回来，你不是一直都想吃红烧肉的么，马上就有了，你再等等！”
“嗯。”
女孩乖巧的点着头，眸子里闪过渴望的神色。
大山看了女孩几眼，突然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我马上就回来，你们看好小豆芽。”
“大山哥，你要去哪？”有孩子出声：“张爷爷不是说过吗，让我们在这儿等他，千万别出去。”
“我去弄点吃的回来！”
说完，大山头也不回的冲出了这栋被大火烧毁的宅院。
草堆上的小豆芽缩了缩身体，尽管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睡，但还是忍不住困意袭来。
半梦半醒之间，她突然看见了前面似乎出现了很多身影，都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
“小豆子......章强......汪小发......”
这些孩子她认识，都是福利院以前的小伙伴，只不过一场大火之后，这些小伙伴，包括院长徐爷爷，全都消失不见了。
“小豆芽，过来啊！”有小伙伴冲她招手：“我们都在等你呢。”
小豆芽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可以站起来了，她走下草堆，朝着那群小伙伴走去。
冰冷与疼痛感消失了，越往前走，就越温暖。
她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然而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尊高大的身影。
他穿着青色的长衫，面容苍老，须发皆白，可是腰杆却挺得笔直。
那些孩子似乎十分惧怕这个老人，四散着逃走。
“徐爷爷？”小豆芽却认出了这个老人。
然而记忆中那个温和的徐爷爷却第一次对她怒目而视，大声呵斥道：“回去！”
小豆芽憋着嘴巴想哭，但还是慢慢退了回去，越往回走，冰冷与疼痛感就越是清晰，可是徐爷爷就站在门口，愤怒的看着她。
她心头害怕之下，最终还是退回到了草堆上。
“小豆芽！”
耳边传来一声呼唤。
她睁开眼睛，却发现几十个小伙伴全都围在自己身旁。
其中一个正在哭：“你......你刚才突然间就睡过去了，怎么摇你都摇不醒，我们还以为......”
.........
另一个世界。
看着围 成一圈的孩子，徐瑞曲脸上的愤怒消失不见，目光也变得慈祥温和。
只不过在他身后，滔天黑雾汹涌而动，隐约间居然凝成了一尊巨大的骷髅轮廓。
低沉的声音宛若洪钟鸣动：“死老鬼，你护不住他们的！”
“起码暂时还能护住。”徐瑞曲毫不畏惧的看着那团黑雾。
“好，我等着。”黑雾逐渐消散：“我等着你下地狱的那天，到时候，我会好好招待你！”
.........
茶楼之中。
苏墨突然朝着远方某处看了一眼，眸子里有金色的光芒在闪烁。
“苏真传？”张吉也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入眼处只有普通的街道跟来来往往的行人：“您看什么呢？”
“没什么。”
苏墨摸了摸手背上滚烫的酆都印。.
第633章
张吉左手拎着饭盒右手牵着张小狗走在前头，苏墨跟在其后一言不发。
三人走的不算慢，七拐八拐之间就来到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偏僻的院子里头。
一直走到了最深处，前面则是一栋看起来破烂无比的建筑物，能看见那高高竖起的廊柱子上带着黑色的痕迹，隐约间还能闻到空气中飘散着的一股子烟火味。
“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粗犷的声音传来。
只见一个膘肥体壮的男人正喘着粗气，两只手抚着自己的膝盖，眼睛却瞪的跟铜铃一样大，饱含愤怒。
长满了下巴的络腮胡子随着他的说话而颤动，腰间系着脏乱的围裙，上头隐约能看见血迹。
在他面前则是一个身穿破布衣衫的小男孩，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手里抱着一根粗大的猪蹄膀。
男孩满脸污渍，眼睛之中透出恐惧，疲惫12，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羞愧，似乎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对。
但他反而把猪蹄膀抱的更紧了些。
眼看着男人就要冲过去，张吉连忙加快了脚步挡在男孩身前：“哎哎哎，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男人刚准备叫骂，不过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又看了看张吉身上那整洁的长衫，立马改口道；“你家孩子？”
“这......”张吉迟疑少许，还是点头道：“是。”
“那就好办了。”
男人指着他身后的男孩：“这小混蛋，趁着我跟顾客谈事情，结果从我的猪肉摊上抢了一根猪蹄膀就跑，我整整追了三四条街啊，可累死我了！”
“这事儿你说怎么办吧。”
张吉转头看向男孩，脸色阴沉了下去：“真的？”
大山抱着猪蹄膀，弱弱点头：“我......我就是想给小豆芽他们，弄锅肉汤......”
看着孩子躲闪的目光，张吉沉默少许，到了嘴边的叱骂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出来，转头看向屠户：“那您说怎么办？”
“东西拿回来！”屠户先是一把夺回了猪蹄膀，紧接着打量了张吉几眼：“赔钱吧！”
“啊？”张吉面露为难之色：“我......”
“不想给？行啊。”屠户冷冷一笑：“那我就去报官，正好最近要驱逐难民，把这小混蛋直接当难民给赶出城去，到时候可就不是几个钱的问题了。”
苏墨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
“一起的？”屠户问了句。
苏墨点头：“算是吧，认识。”
“那就好办了。”屠户看上了那只瘸腿的骡子：“这骡子，还有老头你身上的长衫，都拿过来吧。”
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吃准了这件事情张吉不敢任由着去报官。
“大山哥......”
就在这时，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突然窜了过来，全都担忧的看着那男孩。
最后跟上来的则是个脸色苍白的小丫头。
“你咋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吗！”大山有点急了。
小豆芽摇摇头：“徐爷爷以前说过，不能偷人家东西......”
小丫头越过人群走到屠户面前，鞠了一躬：“对......对不起......”
屠户原本得意的笑容缓缓消失，他看了看那群面黄肌瘦的孩子，又看看面前这个瘦的跟枯树枝一样的小丫头，居然就这么抱着猪蹄膀转身离开，没有再提赔偿的事情。
苏墨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浮现出几许笑容来。
“这就是原因？”看着这群孩子，苏墨对张吉问道。
“是啊。”
张吉点点头：“我当时带着小狗来到云城，身无分文，又因为算命身负重伤，真的是被逼到绝路了。”
“然后就误打误撞来到这福利院，被一个叫徐瑞曲的老头接了进去，给饭给药，总算保住了这条老命。”
“之后我就跟着小狗在这福利院住了下来，帮着徐老头打理，结果三个多月之前，一场大火......徐老头为了多救几个孩子，死在了大火里头。”
张吉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那群孩子看张吉的眼神已经证明了一切。
“功德无量啊。”苏墨打趣了一句：“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担当，要是末......要是早几百年，光是这份功德就够你投胎个好人家。”
身为凡人，不是修士，即便是身负功德也很难担任阴差一职，大多只是会投胎入富贵家庭。
张吉安抚了那群孩子，站起身来苦笑道：“我也只是于心不忍罢了。”
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