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皱眉思索片刻后,女孩试探着开口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崔海文点头道:“只要欧巴给得了。”
“……”女孩的神情突然变得低落,侧头埋进哥哥的肩窝后,紧了紧揽在崔海文脖颈处的手:“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欧巴不要再和爸爸妈妈吵架了。”
“……”
轻叹了一口气,崔海文把妹妹重新放下,拉着她的手坐到了桌前:“吃蛋糕吧,待会就要停电了。”
……
双层床的金属架被崔炯辉睡梦中的翻身连带着摇晃起来,吱呀作响的声音中,躺在下层的崔海文仍旧清醒着。
捏动廉价电子表的侧键,借着微弱的表盘背光,崔海文看清了现在的时间。
“炯辉?”
低声的问询换来刺耳的磨牙声,崔海文拿起放在枕头旁的故事书,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卧室。
小心避开客厅地面上散落的酒瓶,崔海文推开妹妹留给他的房门,轻轻走了进去。
“真理?”
“欧巴!”
声音低到仿佛特务接头,待崔海文关上房门后,妹妹卷着被子挪了挪身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手灯。
“今天想听什么?”
借着手电筒的灯光翻开书册,崔海文熟练的帮妹妹掖了掖被子,小声询问着:“《小红帽》还是《白雪公主》?”
再次不安分的把身子钻出了被窝,女孩的小手盖住书页,兴奋的开口道:“我想听三头六臂!”
“哪有睡前故事讲这个的……”
“哎呀,我想听嘛!”
瘦小的上半身轻车熟路的钻进了哥哥的臂弯,女孩水灵灵的双眼在手灯的光芒中更加明亮,眼底的希冀不停闪烁着:“上次欧巴讲到一半就去打工了,后面的情节我都期待好久了!”
“好吧。”崔海文宠溺刮了刮妹妹的鼻梁,用被子裹住妹妹后,认真的开始了回忆。
“…替子寻仇的龙王带着十万虾兵蟹将,来势汹汹的陈兵在了陈塘关外……”
“…面对如此种种,哪吒横起利剑,悲愤交加的看向了自己的父母……”
“血如雨下,泪比冰冷。”
“剔骨还父,剔肉还母。哪吒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讲到这里,崔海文的目光闪烁,话语顿了下来。
虽然今生再次拥有了完整的家庭,可他同父母的关系并不融洽。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酗酒又爱赌博的父亲,和无视自己梦想,对自己强加控制的母亲呢?
“欧巴?”
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崔海文的声音,靠着哥哥胳膊的小女孩抬起头,疑惑的问道:“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哪吒死了?”
“哦……”崔海文回过神道:“哪吒当然没有死,还有了一具用莲藕做得身体呢。”
“莲藕也能做身体吗?”女孩好奇道。
“这只是故事罢了。”
失笑着摇了摇头,崔海文关上手电,准备把妹妹哄睡后就离开:“睡吧,小公主,时间不早了。”
听话的离开了哥哥的臂膀,女孩的身子缩回被子里,手却还同崔海文的手牵在一起:“欧巴,谢谢你的蛋糕。”
“不用谢。”
借着月光,崔海文动作温柔的帮妹妹最后整理了一遍枕头,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好了,我也该回去睡了。”
“欧巴。”努力分辨着崔海文被黑暗笼罩的脸庞,女孩恳求般的问道:“你还会和爸爸妈妈吵架吗?就像哪吒那样,反抗他们?”
崔海文沉默片刻,并没有给予妹妹想要的答案。
把妹妹的手松开放进被子里,崔海文平静的表情融化在夜色,轻声开口道:“晚安好梦,小公主。”
第3章 抵押自由
黑白之色纵横在狭小的大厅中,身着丧服的崔海文一脸平静的跪在黑白遗像前,对身后灵堂外的骚乱始终无动于衷。
这个为自己儿子掏空心血的老妇人,终究还是选择了自我了断。
可那原本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病的……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喝骂声中已经开始混杂着哭喊。
深吸一口气,崔海文安慰了一番身旁惊恐的妹妹,扯掉手臂上的白布,大步走了出去。
“各位,讨债再急,也不必追到灵堂来吧?”
十六岁的少年挺身在一众大人面前,尚显稚嫩的眉宇间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把哭泣的母亲和瑟缩的父亲拉到身后,崔海文的目光在大哥嘴角的鲜血上停留片刻,很快凝向了对面之人:
“讨债不闹丧,索命不破喜。”
“各位追到灵堂来,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呀,臭小子。”
为首之人没有说话,右手侧的壮汉主动开口道:“知不知道你爸爸欠了我们多少钱?”
“我知道。”崔海文平静道:“三亿韩元,是吗?”
不待壮汉再开口,崔海文继续说道:“钱的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但今天,现在,我只想让奶奶走的安静些。”
“你……”
壮汉被崔海文的话气笑,捏了捏拳头就要再次冲上去。
为首的眼镜男抬手制止了手下的动作,饶有兴致的看向了崔海文冷静中隐藏着狠辣的双眼:“你似乎很有底气把钱还上?”
“能告诉我你的底气从何而来吗?”
“这跟你无关。”崔海文仍旧平静:“我说了,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想让我们走,总得有一个足够让人信服的理由吧?”
眼镜男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和朋友随意的聊天,和煦的微笑却无法让人感受到温度。
见崔海文只是对视着他不说话,眼镜男笑着摇了摇头:“冲你这份站出来的勇气,我给你一天时间。”
“明天的这个时间,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有力的答复……”
笑容渐渐扩散,男人指了指崔海文身后:“你知道后果吧?”
“好。”崔海文点了点头:“一天时间,足够了。”
……
送走最后一批亲戚后,简陋的告别仪式便正式宣布结束。
天色已晚,又刚刚目睹了灵堂外的闹剧,一众亲戚们都恨不得赶紧离开崔海文一家人。
不待崔父挨个完成答谢,孝宴结束后,唯恐再跟他沾染上关系的亲戚们便默契的选择了告别。
站在狼藉的灵堂门外,崔海文沉默的看着叔伯们的背影越走越远。
直到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处,他才缓缓转过了身。
“这些狗崽子,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悻悻然的话语响起,崔父不忿的语气在脸上的青紫淤痕下徒有滑稽:“当我是什么脏东西吗!西八农马!”
崔海文面无表情的推开想要阻拦他的崔炯辉,无视了面有惧色的母亲和妹妹,径直朝着那个还在低声喝骂着的男人走去。
原本系在大臂处的白布被他紧紧缠绕在手指,满含着他怒意的拳头刺破夜空,狠狠的击打在了父亲的脸上。
“咚——”
被击倒在地的崔父意识被重击打入了混沌,崔海文却仍未罢休,拎起他的领子把他重新提了起来。
天生强健的体魄使得崔海文的动作并不费力,十六岁的少年再次抡起了拳头,重重的击打着。
“你这个王八蛋,居然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白色的孝布渐渐染上殷红,崔海文喘着粗气,双眼中的红色格外刺目:“把奶奶的救命钱拿去赌博,你他妈的也能算得上是人吗!”
“如果不是为了给你还钱,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奶奶怎么会自杀!”
流淌着鲜血的口鼻无力的颤抖着,被儿子架在墙上的男人面上闪过一丝愧色,却仍旧嘴硬:“那笔钱本来就是我的……”
呼吸的不畅没有影响他的语气,迎着崔海文噬人的目光,他艰难开口道:“我是长子…我有继承权!”
“西八!”
崔海文的怒火狂烈的燃烧着,气急攻心下的拳头开始微微颤抖。
眼见情势不妙,被推倒在地的崔炯辉狼狈的爬了起来,不顾一切的扑抱住了自己的弟弟:“海文!不要再打了!”
“滚!”
再次将兄长推到一旁,崔海文的重拳猛击着父亲柔软的腹部,并不强壮的身躯应声弓起,滚落在地。
借着身体蜷缩的机会,不甘挨打的崔父顺势绊倒了儿子,全力还击着。
两人就这么在本就狼藉的地面上厮打成了一团,全然不顾不断被误伤的、仍在努力分开他们的崔炯辉。
面对这样惨烈的悲剧,年幼的妹妹彻底陷入了崩溃。
绝望的泪水划过稚嫩的脸颊,静谧的夜幕中,女孩努力挣脱着母亲的怀抱,歇斯底里的哭喊了起来:“真理求求你们了!不要再打下去了!”
尖锐的声音重重敲打在了崔海文心头,分神之下,眼角也被指骨打破了口子。
膝顶连接肋下的猛击,崔海文彻底终止了父亲的行动能力。
艰难的从地面站起身,崔海文扯下已经断裂的西服衣袖,胡乱的在血泪交加的脸上擦拭着。
一把抱住挣脱母亲后飞扑而来的妹妹,崔海文毫不理会身后抱头痛哭的三人,抱着怀着放肆哭泣的女孩重新走进了灵堂。
遗像上的笑容不会因门外的闹剧改变,定格在照片上的目光仍旧慈爱的注视着自己的孙辈。
勉强哄住了妹妹的泪水后,崔海文轻拍着埋头不语的女孩,缓缓靠近了灵堂中那个茫然的背影。
“爷爷……”
伴着沙哑的声线,崔海文低声说道:“租赁时间快到了,我们得走了。”
然而,老人的脸上的茫然之色变得更重,苍老的面孔上写满了疑惑:“你认识我?”
“您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认识您?”
崔海文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妙预感,急切的再次问道:“我是崔海文,您的亲孙子啊!”
“不好意思啊……”
老人的脸上浮现出窘迫,很是不好意思的开口解释道:“我突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了……”